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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不可能不信。他是谁呀,德国以工科闻名的慕尼黑工大的博士后汪海洋!他学成归国,他被长三角地区最著名的大学——建州大学——的学院院长邀请回国担任副教授!   然而,快艇只动弹了一会很快就抛锚,而且一抛就是两个月——副教授迟迟没兑现,承诺的大房子也被搁浅,至于其他职务待遇,更是大大缩水。汪海洋有时也恍惚,这回国的3个月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可惜,不是梦,是现实。   现实就是这样——那些个小货轮速度虽慢,但最起码在动,何况本来就跑在快艇前面,结果快艇与货轮的距离越来越大。所以,眼下汪海洋根本没有与处于收获阶段的老同学们争辩的基础。什么都要讲究对等,不是同一高度,人家说句话要在三楼四楼处朝地面大声吼他才能听得到,数量级的差距让汪海洋选择闭嘴。   同学聚会在鱼胖的签单中结束。出酒店,鱼胖搂着汪海洋的肩:“今天开心吧?”   汪海洋不置可否地嗯嗯了一下。   “老同学聚会就是这样,不用说假话,有时听着不好听,但肯定全是真心话。”   汪海洋挤出个笑脸,说是的。   “怎么过来的,开车还是打车?”   不问还好,一问,汪海洋就是一肚子郁闷。他是坐公交车过来的,杭州高峰时期的公交车那是人叠人,汪海洋在人堆里挤了挤,结果旁边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女生不高兴了,“流氓!”她白了他一眼,并奉献上这样一个头衔。   汪海洋当时一股血直往脸上冲。堂堂海归博士后,竟然沦落到在环境恶劣的公交车上被人如此侮辱的程度。他气得简直要恶语相向:自己照照镜子,要耍流氓也不需要找张这么影响心情的脸来耍吧!不知为什么,他这段时间总是想骂人,骂得越刻薄方才越解恨。不过终究还是忍住,好男不跟女斗。汪海洋瞪了她一眼,下一站就下,然后走了半小时的路,来到聚会的饭店。   汪海洋对鱼胖说:“走路过来的。”   鱼胖立即说:“彻底的环保人士啊……我送你回去吧?”   汪海洋摇头:“我想走路。”   这是汪海洋的真话。在德国待了7年,饭后一小时散步成了他的习惯。   鱼胖摇头:“高端人士就是高端人士……真不要送?”   汪海洋说:“真不用。”   鱼胖拍拍他的肩:“那我走了,我们下次再聚!”   热闹的大街上,汪海洋低头走路。   秋天,天气本来不错,但是,今天心情不好……不,好长时间了,心情一直不好。今天的老同学聚会,本想着是放松心情的,就像鱼胖说的,老同学聚会,才不会像办公开会那么憋气,于是去了。可是,酒桌上老同学一番什么选择改变命运,什么贵人改变命运的话题,又让他更为郁闷。   一阵秋风吹来,让汪海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夹克外套,然后拉上敞开的拉链。   街头拐角处有人支个流动音响在放声高歌,边弹边唱,神情投入。又是流浪歌手。   吉他弹得不错,嗓子也不错,汪海洋爱好音乐,上前关注。   流浪歌手在地上放了顶旧礼帽,帽子里是几枚硬币,帽子前是几张打印出来的白纸,压在塑料膜里面,白纸上用大号字写着:本人化工专业硕士毕业,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又因为热爱大自然,喜欢自由生活,所以四处流浪,用歌声换取生活费。欢迎点歌,5块一首,谢谢各位捧场!   为显示流浪歌手如假包换的硕士生身份,白纸旁边是大学毕业证书,学位证书,同时还有大学校园里戴硕士帽的照片以及与班级同学合影的毕业照。   汪海洋探下身子仔细地看证书,不像是假的。他在流浪歌手旁站了一会,听完了一首歌,是他喜欢的《在银色的月光下》。   免费听完歌,汪海洋继续上路,一路继续沉默。   知识改变命运吗?   汪海洋,这个3个月前刚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博士后,突然这么问了自己一句。   也许吧……对于一个普通人,除了知识,还有什么能改变命运呢……但好像,又不完全是这样。   汪海洋摇摇头,苦笑一声,继续走路。   当汪海洋在问自己“知识是否改变命运”时,他的表弟,22岁的詹小鹏背着个双肩包,手拿一件外套,正茫然地站在公交车站旁,不知道今晚该去哪里度过。   那个该死的报社记者,不知天高地厚还真以为自己是为民请命了。自从他暗访了那个被他后来在文章中称为“杭州市区里最密集的大学生蚁族聚集地”的三居室后,注定了居住在那的20位大学生蚁民们要为寻找新的“蚁穴”而流离颠沛上一段时间。   报道写得很唬人,更唬人的是配有一副插图:一套三室两厅的公寓里,住上了20个大学生。那图画得很有冲击力,人人都认为住在里面的人是难民。其实,他们根本没觉得,因为那是他们已经习惯了的“蚁穴”。生活说到底就是一种习惯,习惯了,就没什么了。住在蚁穴里,本来挺好的,但是经这个记者一打搅,这群蚁民就纷乱了。   报道里说这里有多少多少的不安全因素,什么电线乱串,什么卫生污染,什么扰民,什么什么,结果引起房东连夜从外赶回,找到二房东,联合报社和物管,把二房东好好教训一顿。对于詹小鹏这样的房客来说,报社做的唯一一件好事是责令二房东给这些蚁民们退回一个月房租以及全额押金。   大房东看到好端端的三居室被20多人折腾得又烂又臭,心痛得不行,又听说里面有乱串电的隐患,当即就不让房客再入住,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表示行李可以暂放3天,3天后一律清空。   于是,包括詹小鹏在内的20多个大学生蚁民,一夜之间失去了这城市里虽然狭小但是温暖可靠的栖身之地。   今天去哪里混一晚呢?就算今晚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的日子,又该去哪里呢?   是啊,在这个昂贵的城市里,哪里还能找得到350元一个月有网络有空调还在市区里的蚁穴了呀?   詹小鹏无尽空虚地走在大街上。他看到高架桥下有民工铺好被子准备睡觉,突然想,他明天是不是也该效仿这位为城市奉献青春和汗水的农民工朋友?   尽管毫无意识,但最终他发现,他是在往火车站方向走。也许,在很多人的概念里,火车站是最好的临时度过一晚的地方。   秋天,飘着桂花香味的城市之夜是多么迷人,尽管这是最后一波的桂花了。但詹小鹏没有心思享受这些。一时间,他好像忘记了他曾是一名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他满脑子要考虑的是——就算他今晚混过去了,那明晚怎么办?后天晚上怎么办?不久以后的冬天晚上怎么办?   詹小鹏,中国211大学新闻专业的大学毕业生,他4个月前毕业,按他的说法,同时也是4个月前失业。 第二章   汪海洋要回国了!   半年前,汪海洋的父母早在汪海洋要决定回国之时,就激动得把消息发布到了他们所能发布的每个地方。   汪爸爸汪妈妈都是杭州半山某一小学的老师。半山离杭州市区一小时的路程,在汪海洋的童年时代,这里是相当偏僻的地方,但是,眼下随着杭州市越建越大,交通越来越发达,半山也占了市区一隅。虽然占得角落了点,但是,亮得晃眼的房价却是实证:谁说我们是杭州的偏房?你们临平余杭才是庶出呢,我们是嫡系!   小学校园在某一天的清晨开始,一个草根奋斗成金龟的真实故事传遍了每个角落——在这小学里工作了20多年的汪老师李老师,他们的儿子即将回国,一回来就直接担任建大的副教授!   建大是什么等级的大学?长三角最牛的大学!一般大学的副教授职称就远高于他们这一小学里的高级职称,何况是每年有无数学生挤破脑袋想要考上的建大!更何况,副教授只是个起点,没听见当初要汪海洋的那位学院院长刘教授的话嘛:海洋,到我们学院来吧,我代表学院欢迎你!你放心,作为高端人才引进,你一进来就是副教授,还会有自己的科研小组,在这里你会有很多表现才能的机会!   院长刘教授说这话时,听众只有一个汪海洋。那是上半年,汪海洋去香港参加一个学术大会,刘院长也参加,听完汪海洋的报告后,刘院长直接找到他,亮明身份,一起去餐厅要了杯咖啡,简短相谈不到半小时,然后就这么说了。   汪海洋在电话里向父母转述,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放心,他回国是有安排的,但是对于汪爸爸汪妈妈来说,这样的一个承诺远远不止“有安排”这个意思,这个承诺,意味着在海外苦读7年的汪海洋,一回国,就走在一条亮灿灿的鲜花红地毯上!   凭什么不是呢?他们的儿子,从7岁进小学开始,从来都是最优秀的——12年的中小学教育后进了中国最好的高校,7年的中国本科硕士教育后又进了德国最强的大学,再经过7年的博士博士后留学生涯,他已被训练成金光闪闪的一代天骄,横空出世,一出现就被建大的院长相中。他们相信,此时,他们的儿子汪海洋,浑身上下每根头发都是值钱的,因为,当了20多年的老师,他们一直在向学生传道: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改变命运,知识是世界上最值钱的东西!   小学里的每位老师都向汪爸爸汪妈妈飘出最动人的笑容。他们恭喜道:“汪老师李老师啊,你们的儿子真有出息,建大的教授们,一般都是学校里上几节课然后就在外面开公司什么的,或者去给政府机关当当专家,在电视里做做嘉宾,挺舒服的,既体面又来钱快,真的,你们么,就享着儿子的福气吧!”   汪妈妈笑着说:“我们呀,也就这个儿子是我们最大的财富,他从来没有让我们操心过。”   汪爸爸则低调一些:“你们的孩子也照样很出色啊。”   而有目光长远的老师开始为以后的良好关系铺路,不管用不用得上,先搭个底再说:“汪老师李老师啊,以后我们的孩子上个建大什么,就需要你们海洋的帮助了哦,到时一定不能忘了哦!”   汪妈妈赶紧笑着说:“瞧你们说什么呢?!”   瞧你们说什么呢?   这话里,既有对老同事的嗔怪,又有对自己身份的矜持,还有替儿子推挡难题时表现出来的模棱两可的暧昧。   就这样,汪妈妈汪爸爸以优秀儿子的成就一下子赢得了这座学校里每一个人的尊重。作为一位母亲,还有什么荣耀能比儿子的成就更值得骄傲的呢?   詹小鹏在大学宿舍里收拾东西。大学四年,最多的东西就是书,单单各种教科书摞起来就有一人多高,但他不想带走这些东西。这些都是理论,大学四年,学的就是它们,每一页每一条都刻在他脑子里,但是,他却没法凭借这些理论为自己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一想到这,詹小鹏就气。   还有一个理所当然的原因使得他必须抛弃它们:他居无定所,他不可能扛着一箱子书四处漂泊。   詹小鹏叹口气。班级有一半的人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剩下的一半,其中又有一半有不稳定的工作(比如没正式合同的工作),还有一半是连不稳定的工作也没有。詹小鹏是介于不稳定与没工作之间,也就是说,处于全班倒数1/4的位子。   情况是严峻的,但是前途还是光明的。詹小鹏其他没有,可是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是不缺的。正是这种乐观主义精神,让他成功地说动楼下的宿管人员,得以在暑假期间暂时借住一下师弟的床位,继续蹭大学的资源。   为行李打包,该卖的卖,该扔的扔,只有轻装上阵,才能更好更轻松地找到未来之路,于是,詹小鹏毫不惋惜地放弃了那一人多高的书……   正当詹小鹏为大学毕业开始正式奋斗而喜忧参半时,在距离他上千公里外,有人正在念叨着他。   “我们儿子大学毕业了!”   詹小鹏爸爸妈妈拿着儿子的学士毕业照,看着,笑着。詹小鹏不知道,他父母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这一天以后,他们终于可以不用为他们唯一的儿子支付账单。   每月生活费800元,每学年学费8000元,再加上往返车票之类,詹小鹏一年的支出将近2万,这个数字对于一个还算安稳的西部家庭来说,竟占了全家收入的一大半!   现在,两位老人看着儿子身穿学士服的毕业照,感觉一种没来由的轻松。   “快给小鹏写个信,说我们看了他的毕业照,很开心……再就是,要他好好工作,他不是说找了个2000多块的工作吗,让他安心,慢慢来,以后生活会越来越好的……别忘了,说我们很想念他,问他过年回不回来……”詹妈妈对詹爸爸说。   “过年?那是半年后的事情呢。”詹爸爸笑着嘟囔。   “半年很快的。”詹妈妈说。   詹爸爸只得遵命。   詹爸爸在给儿子写信。本来,他想把这4年来为儿子的教育支出列个清单,不过又担心儿子误解。长达4年的巨额费用,不是父母舍不得给,只是希望能够物有所值。   詹爸爸写着对儿子的思念,写着对儿子未来生活的祝福,写着写着,不知为何突然老泪纵横。最后,詹爸爸写道:儿子,我们希望你有个好的开始,希望你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明天我会在你的卡上打3000块钱,也许这是我们给你的最后一笔钱了,这钱用于你在杭州开始新生活时的急用支出……我们老了,年轻人要自己奋斗了!   詹爸爸去邮局寄信。他不像年轻人那样会用电子邮件,他一直使用信封和邮票。他在邮局的柜台上端正地填写好地址,仔细检查邮票,然后把信件投入邮箱,当听到扑通一声信件落柜的声音后,他突然感觉很轻松很轻松。   人生最重要最有意义的一件事终于圆满完成了! 第三章   汪海洋回来后两天,汪妈妈就操办了一个家庭聚会。   没什么人,就是杭州的几个亲戚。汪妈妈是本地人,汪爸爸是外地人,所以聚会以汪妈妈家族的亲戚为主,大人孩子一大桌,其中有汪海洋的表弟詹小鹏。   詹小鹏的父母都在外省,詹小鹏的妈妈,也就是汪海洋妈妈的妹妹,多年前远嫁他乡。4年前这个大男孩背着一个大行囊来到杭州的南江大学念书,从遥远苍凉的西部大省进入这个繁华的江南都市,年轻人本来激情澎湃的心一下子就更为沸腾,从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再回去。   詹小鹏的大学四年,与大学校园里的任何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轨迹均是大同小异——读书,打工,交女友。20多岁的高个子小伙子,有阳光没抑郁,有朝气没银子,有嘴皮没坏心。   詹小鹏大二时交了个女朋友叫沈思雨,浙江小地方来的。很老套的故事,在帮新生入学办理各种手续时候,詹小鹏就成功地拿到了沈思雨的手机号码,然后用他可爱的贫嘴笼络了女孩的芳心。18岁刚离家门的女孩子,很多情况下都需要一种被保护的状态,个子高大形象不赖的詹小鹏横刀立马,第一时间起就充当了“保护人”的角色。   在接下的3年里,詹小鹏沈思雨抒写了一曲校园恋情。期间小情人之间的小恩小怨与所有校园爱情里的酸甜故事情节基本雷同。   詹小鹏带着沈思雨赴汪妈妈设的庆功宴。   虽说詹小鹏与表哥见面不多,但在网上经常与表哥聊天,说话没心没肺。饭店里一见表哥,就上来一拳:“哥,以后我要傍你!”   汪海洋啼笑皆非。   汪海洋的太太古霏霏立即对詹小鹏说:“行啊,你傍在你表哥旁边,替我挡掉想傍他的女孩子!”   詹小鹏吐一吐舌头:“哥,你知道吗,我嫂特别适合当人力资源部主管,她那火眼金睛呀,一看就能洞察到谁想干什么,谁最适合干什么。”   汪海洋笑着推他一把,手指穿着碎花雪纺连衣裙的沈思雨:“快来介绍一下这位漂亮女生。”   詹小鹏大大咧咧:“我的小老婆。”   沈思雨瞪他。   詹小鹏立马说:“我的小小可爱的未来老婆。”   众人都笑了。   汪妈妈招呼各位来宾就坐。   詹小鹏坐在表哥旁边。   汪海洋边吃边问:“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詹小鹏的脸立马晴转多云:“还没敲定。”   汪海洋一愣:“都毕业了呀。”   詹小鹏叹口气:“毕业就失业的多着呢。哥,你有什么门路没?”   汪海洋:“你学新闻,我又帮不了你,我的同学什么的都是工科的——不过,你一年前就开始实习了吧?怎么没留下?新闻不是热门专业么,应该好找工作的吧。”   詹小鹏喝了一口饮料:“你没看现在都流行反串?新闻媒体需要学财经的,学外语的,学汽修的,学化工的,学旅游的,学外贸的……什么专业版面需要专业人才,但就是不需要学新闻的!”   汪海洋笑了笑。   詹小鹏继续愤愤不平:“那些要实习生的,纯粹是把我们大学生当免费劳动力,加班扫地端茶是我们的事,但是外出采访拿红包就没我们的事,连底薪都没有……”   汪海洋给他的碟子上夹牛肉,说:“实习就是一个工作经历,钱是很少的,这在国外都一样,有工作经历给你已经是很好了呢,以后找工作,人家看的就是这个经历呢。”   詹小鹏继续诉苦:“这我也知道,实习那是人家给你机会,要满脸欢欣地接受,可是,现在很多单位招聘,我们去试用,这本应该是平等的吧,可是,连个合同都没有,3个月的试用结束,说让走就让走,靠,用最低的工资找一个最廉价的劳动力,我们好歹也是大学生啊……”   汪海洋不说话了。   古霏霏问詹小鹏:“你毕业了没工作,那住哪里呢?”   詹小鹏:“暑假里蹭着我师弟的大学床位。等开学了,那就再说吧。”   汪海洋:“总得有个打算吧。”   詹小鹏:“天无绝人之路,我们班没找到工作的还多着呢,到时候一起合租吧。”   古霏霏听了,面露怜悯的神情。她看了看旁边的沈思雨,沈思雨也正看着她。   服务员又有菜端上来了,汪妈妈大声地给大家劝菜:“快吃吧,别只管说话,都是家常菜,你们年轻人,多吃菜,多吃菜……”   詹小鹏的话题算是结束了。   这时有另外的亲戚问:“海洋,你这里的工作怎么样?”   汪妈妈汪爸爸一听,立即眉开眼笑。他们老早等着有人问这样的问题了。   汪妈妈手指儿子:“让他自己说吧——海洋,你说说看,当初建大的学院院长是怎么请你回国的。”   汪海洋低调地说:“就是说,我回国,到建大去,会有很好的发展,他们会给我很大的空间……”   汪妈妈代替他把话说完:“院长答应给他大房子,给他副教授,还答应给一个什么团队,让他做团队的头,也就是说,以后啊,他可能会是系主任什么的……”   汪海洋有点害羞:“妈,以后的事,说它干什么?”   汪妈妈神态自豪:“你不用那么谦虚,这里都是我们自家人。他们看着你长大,都知道你会有出息的。”   酒席上立即有稍微年长点的长辈说:“是的是的,海洋啊,我们都是自家人,都是你的支持者,你那么优秀,是我们的骄傲,我们都为你的成绩高兴!来来,为海洋的成绩,我们干杯,祝贺他!”   众人端起酒杯,一一碰杯。   接下来的话题,完全就是海洋的出息。   一长辈说:“海洋啊,你回国,当副教授,这么有出息,最高兴的人就是你妈了,当初你妈那么努力地培养你,我们都看着的呀,我记得她每天中午带着饭盒去你学校,为了让你多些时间念书不用回家。”   又一长辈说:“我老姐培养儿子的苦心,我们都知道,当初我们还觉得她对海洋太严厉,以海洋的成才看来,这教育孩子还是要严格要求,现在看看,就海洋最有前途了,海洋,你一定得谢谢你妈妈!”   汪海洋赶紧站起,向老妈敬酒。   汪妈妈笑着,满脸灿烂。   还是刚才发言的长辈说:“来来,你们这些表弟表妹,快向海洋哥哥敬酒,多向海洋哥哥学习,多听他的话,以后他会罩着你们……”   又是一阵敬酒。   海洋喝完酒,豪情地说:“只要我有能力了,站稳了,弟弟妹妹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帮……吃完饭,我们去K歌吧,我请客!”   刚才听着长辈训话的一帮孩子顿时欢笑。 第四章   汪海洋回国后先居住在父母家。   汪爸汪妈的家在半山,几年前自家买的商品房,因为只考虑两人居住,买的比较小,两房一厅。平常他们两个老人住住正好,汪海洋一家三口入住,就显得拥挤了。   汪海洋的太太叫古霏霏,儿子叫慕慕。4年前古霏霏在慕尼黑的医院里生下儿子时,她还笑着说,我们要生3个孩子,分别叫慕慕,尼尼,黑黑。当时汪海洋一手楼她一手搂儿子,豪情万丈:“好啊,生3个,我建支乐队!”   幸好古霏霏后来没有再接再厉,不然,这拖着3个孩子回来,哪有地方住啊。   古霏霏来自浙江南部一县城,汪海洋是她的“学生”——当年汪海洋读研最后一年期间,她留校当汪海洋所在系的辅导员。按理,她管不了研究生,但是古霏霏就是有本事,让年龄比她大的汪海洋称她“小古老师”——也许能当学生辅导员的,这点能言善辩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这称呼延续了3个月,然后他们谈恋爱了。   3个月的“小古老师”成了古霏霏女性履历上最有价值的一个阶段。慕尼黑工大的留学生们都知道:汪海洋是他老婆的学生。都管人家叫了3个月“老师”,难道只凭一个结婚,他汪海洋就想咸鱼翻身?没门!   所以,当汪海洋读完硕士、攻完博士、甚至完成博士后阶段的科研后,哪怕古霏霏的学位依旧停留在辅导员阶段的经贸管理本科上,她依旧是他的“小古老师”。   德国7年,汪海洋只管读书,小古老师操劳着生活中的一切。   似乎经管毕业的都是职业性的好管家。汪海洋在德国拿每月1000多欧元的奖学金,要知道,用这个数字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相当有难度啊,不过,在古霏霏的精打细算下,吃穿住行都拿下了,甚至还有一年一次的度假旅游:法国、意大利、瑞士、西班牙……外人眼里,他们生活得很惬意。   但是,在汪海洋他们一家即将离开德国的最后一夜,古霏霏躺在床上,长叹一口气,然后对汪海洋说:“我再也不要过这样的生活了!”   汪海洋错愕地看着她:“你不要过什么日子了?”   古霏霏看着天花板:“计算着每一分钱花的日子我再也不要过了……你只知道我会安排好一切,但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安排过来的吗?为了打电话省钱,我掐着时间看,快到57、58秒的时候就赶紧挂电话;外出旅游,为了省钱,我都提前摊好鸡蛋饼,好不用在外面花钱吃饭;超市里一见有特价肉特价蔬菜,就赶紧买一大筐;给慕慕买圣诞节玩具时,我都是所有玩具店都比较过了再下单,如果花错了钱多浪费了5欧元,我都会心里难受好一阵……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要过了!当穷人,太需要心理承受力了,我已经没这个承受力了,再多一天叫我当穷人我都要崩溃了!”   汪海洋躺在她身旁,笑着说:“那你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古霏霏看着天花板:“我的愿望啊,就那么几个,以后啊,能经常出去吃吃饭店,打电话再不用计较电话费,给慕慕买玩具可以任意买,最好再让我蹭蹭你的公款旅游,就心满意足啦!”   汪海洋:“就这么点小出息?”   古霏霏对着天花板眨眨眼,突然翻一个身,看着他:“其实我想过老杨夫人的生活。”   老杨也是慕工大的博士生,比汪海洋他们早来了10多年,经过在德国20多年的拼搏后,如今算是海外成功华人的典范:就职慕尼黑一家大公司的副总,手下有上千名员工。   古霏霏看着他说:“你看老杨夫人,她不算好看吧,年纪也一大把了,不过,她有个好老公,所以不用上班,就在家里照顾孩子老公,空了经常去高档商场买衣服,买名牌包包名牌眼镜,前几天,老杨买了个新跑车,她就老鸟依人一样地依在旁边,看起来好幸福的样子……”   汪海洋听得想笑:“你怎么这么说老杨太太呢?你看平日聚会时,她对你不是很友善吗……”   古霏霏白他一眼:“越是富人越需要友善,因为上等富人最需要慈善啊!等回国当富人了,我也对人一个比一个友善!”   汪海洋摇头:“你们女人啊……就是刻薄,不好……”   古霏霏突然抱着汪海洋的一只胳膊,问:“海洋,我们一回杭州是不是就能分到房子了?”   汪海洋看她一眼:“理论上说是的。”   古霏霏问:“多大呢?”   汪海洋:“不会大,也就80平米吧。”   古霏霏问:“会有大阳台吗?”   汪海洋说:“这我不清楚唉。”   古霏霏叹口气。汪海洋问怎么啦。   古霏霏说:“我们什么时候能买得起像老杨家那么大花园的房子啊?”   汪海洋瞪大眼睛:“杭州的房价比德国的还高,你想当这样的富人,那我心理要承受不起的!80平米已经要100多万了……”   古霏霏打了他一下:“你跳什么跳!”   过了一会儿,古霏霏又抱住他的胳膊:“其实,比起买名牌包包啦,蹭你的公费旅游啦,这些都是很次要的,我现在最想有个宽敞一点的房子,可以给我们慕慕比较大的活动空间……你没看到,每次小朋友一起过周末,哪次不是慕慕跑去人家家里?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家空间小,腾不开,慕慕已经说了好几次了,说想带小朋友来我家玩,可我家怎么玩?没花园没阳台的……所以,慕慕从来没有过当小主人的机会……”   古霏霏说不下去了。   孩子的目光是世界上最柔软的剑,心愿满足的时候,那快乐的眼神让妈妈的心软软的,但若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够而无法满足孩子的简单心愿,那么看着孩子伤心的目光,再坚强的妈妈也会无比伤感。   汪海洋拍拍她的手。   古霏霏一声叹息:“我们没有能力给慕慕一个富裕的童年……”   汪海洋赶紧说:“只要能给他一个快乐的童年就行了。”   古霏霏轻轻哼了一声:“你当然拣好听的说。”   汪海洋立即表态:“向你保证,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不过,汪海洋的保证没能立即生效,回杭州之后,落脚地是慕慕的爷爷奶奶家,五口人分享80平米的两居室,他们一家三口住10多平米的客房,与德国的条件相比,反而倒退。   当然,这些都是暂时的。 第五章   晚上,詹小鹏送沈思雨回宿舍。   虽然是暑假,但是沈思雨她们寝室,除了一位同男友外出旅游外,其余都留在杭州。下学期就大四,找工作是头等大事,考研是头等大事,挣钱也是头等大事,回家看望老父老母的次等大事,就只好靠边站站。   沈思雨回来,下铺的王倩正在上网。   沈思雨把包包往床上一放,说:“今天见识到了海归的风采。”   王倩头也不抬:“谁呀?网友?印象不错?没见光死?”   沈思雨说:“什么呢,是詹小鹏的表哥。”   王倩问:“怎么样呢?”   00沈思雨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就是那种‘成就自己鼓励他人’的男人,棒极了,当他的太太真幸福!”   王倩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真有那么棒的男人?究竟怎么个棒法?”   沈思雨板着手指说:“德国回来的博士后,很快就担任建大的副教授,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很有音乐天分,唱歌唱得很好听,对女性很绅士,对他的表弟表妹很照顾……反正,百分百perfect!唉,若詹小鹏有他一半的优秀就好了……”   沈思雨说着,叹了口气。   王倩瞟了她一眼:“那就用表哥把詹小鹏取代掉呗——他多大了?”   沈思雨看着她:“年龄是不大,30出头吧,但是人家已经有老婆有孩子了。”   王倩哼了一声:“老婆孩子算什么呀,没见网上说么,没有拆不散的婚姻,只有不勤奋的小三!”   沈思雨嘻嘻笑着说:“要做小三你去做,我可以帮你传情报……不过告诉你,小鹏那表哥,你怎么拆也拆不掉,人家对老婆孩子可好了,唉,我真是羡慕表嫂,这么好的男人让她抢到了……”   王倩手指指电脑屏幕:“男人都有软肋。”   沈思雨冲她一撇嘴:“就你理论知识丰富!”说着,从架子上拿了支新的洁面奶,进了洗手间。   从外面回来,她就要去洗脸,这是她的习惯。沈思雨喜欢任何时候都让自己看起来清清爽爽漂漂亮亮的。   沈思雨从洗手间出来,拿出几小瓶东西在镜子面前涂涂抹抹。   王倩看着她,突然问:“什么能改变命运?”   沈思雨不在意地说:“理论上讲,知识改变命运。”   王倩一撇嘴:“知识改变命运吗?我如果不考上大学,可能我是一家小网店的女老板,我考上了大学,4年后毕业了,我还是一家小网店的女老板……不过也是的,若我不考上大学,我的小网店已成大网店,从这个角度上说,知识确实改变命运,越改命运越差!”   沈思雨噗嗤一笑:“你怎么越来越愤青了?”   王倩说:“我怎么愤青啦?我只是清醒而已……你看,你每次洗个脸都要这样隆重保养一番,为什么你知道吗?”   沈思雨边轻轻拍脸边说:“习惯了呗,还有什么为什么啊?”   王倩恨恨地说:“潜意识里,你就是想用这个改变命运!”   沈思雨对着镜子,说:“哦,用脸蛋改变命运啦?人人都这样啊,把自己收拾漂亮点,找好工作的机会就会大一点……”   王倩哼了一声:“说你没头脑就是没头脑,我说的实质与核心,不是脸蛋,而是通过脸蛋吸引贵人,最终改变命运的,是贵人!懂吗?”   沈思雨看着镜子,不说话。   镜子里是一张年轻红润清纯的脸。   王倩又问:“对了,你那詹小鹏,他的工作怎么样?”   沈思雨一听,立马暗下了脸:“没怎样,就那样。”   王倩:“知道不,若没贵人,我们明年的命运就是像他那样!” 第六章   当沈思雨在宿舍里羡慕着古霏霏时,古霏霏挽着汪海洋一边散步一边同情沈思雨。   古霏霏说:“沈思雨那女孩子挺漂亮了,找詹小鹏真是可惜了。”   汪海洋有点不满:“你怎么这么说呢。”   古霏霏一撇嘴:“你那表弟,我一看就知道,不是踏实人,能力也有限,他以后的前途也就一个月3000的出息,沈思雨跟着他,你说是不是可惜了?女人最美好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年,不找准一个好男人,那资源是哗哗地白流……我不为你表弟说话,也不为女人说话,我只为投资与回报说话!”   汪海洋听听觉得有趣:“你们学经管的,是不是什么都往投资回报上靠啊?那你说,你投资我,赔率多少?”   古霏霏仰头看着天空,说:“我呀,跟着你呀,大亏特亏了呀……当了7年的老妈子,为你生儿育女,到现在,你说,我得到什么回报了?”   汪海洋夸张地说:“那你快休了我吧……我太羞愧难当了,我实在配不上你,我要去撞墙了……别拦我,别拦我……”   古霏霏踢了他一脚,看着他笑。   汪海洋自然没撞成墙。   古霏霏找了个绿地旁的木椅子坐下,考汪海洋:“银行投资一个企业,投了一亿,第一年,企业亏了,你说银行该怎么办?”   汪海洋说:“能怎么办,把企业卖了把钱尽量拿回来呗。”   古霏霏对他大喊一声:“错!”   汪海洋吓一跳:“你这么激动干吗?”   古霏霏看了他一眼:“这时银行唯一的办法是继续投资两个亿。”   汪海洋撇撇嘴:“银行有病啊?”   古霏霏继续说:“因为银行只有继续投资,才有可能把以前投资下去的钱要回来——我对你的投资就是这样,7年下去,全是投入,没有产出,我能撤资吗?不能,我还得在你身上继续投资,只有不停坚持,持之以恒,我最终才能从你这里得到所有的回报。”   汪海洋听完古霏霏的话,张大嘴巴:“原来我们的关系就是银行和企业的关系啊?”   古霏霏笑着一打他的手:“你学工科,不懂管理,不懂经贸,我只好用这个例子来教会你什么是投资什么是回报。现在懂了吗?”   汪海洋点点头,又摇摇头。   古霏霏说:“我不说高尚的话,也不说虚伪的话,我就是认定,女人一定要学会为自己投资,会投资的女人才会幸福!”   汪海洋还没缓过神来。   古霏霏又补充一下:“会投资并且会坚持的女人才会幸福!”   在公公婆婆家才住了一周,古霏霏就与汪妈妈有了矛盾。   汪妈妈像所有优秀儿子的母亲一样,因为儿子太出色了,所以眼界也就蹭蹭地高了不少,何况,儿子的出色离不开妈妈的培养,因此,她一切都拿自己是功臣自居。   可没想到儿媳古霏霏也是个强势女人,并且有着同样的心理:我陪着汪海洋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光,我还为他生儿育女,有这样的付出,难道我还没资格得到回报吗?这个家里,我没话语权的话谁还有话语权?   争端发生在很小的事情上。   一早起来,古霏霏给慕慕穿衣服,叫汪海洋快去洗澡。每天早上冲个澡是他们在德国养成的习惯,因为冲澡后会神清气爽精神振奋。汪妈妈对他们的这个习惯很不以为然,本来早上时间就不够,每天都打仗一样,还要一堆人挤在洗手间里,有事没事地去冲澡,这不是添乱吗。她同儿子说了,让他改改这个习惯,说要“入乡随俗”,每天晚上都洗澡的,够干净了,改掉早上洗澡的臭美习惯,就可以为一家人赢得很多时间。   在中国,家比个人重要,为了家,可以舍弃个人爱好、习惯、利益等。但在德国待了7年的古霏霏,个人价值已经变得非常重要。她需要洗澡,汪海洋需要洗澡,汪妈妈就没有权利干涉他们。所以,尽管汪妈妈几次明的暗的嘀咕,都改变不了他们的生活程序——准确的说,是改变不了家庭主妇古霏霏为她的整个三口之家设定的生活程序。   汪妈妈觉得她的教育在儿子这里得不到贯彻,都是因为儿媳的缘故。本来,儿子是要听她的,入乡随俗嘛,可是,每次儿子要坐在餐桌前与她一道开始吃早点的时候,都被古霏霏一句话“海洋,快洗澡去”而离席。本来,她是多么享受儿子孙子与她一起吃早饭的天伦之乐啊。   一周时间,一句“海洋,洗澡去”成了折磨汪妈妈耳朵和神经的话。这句话后面的潜台词是“汪海洋,你要听老婆的,不要听你妈的!”   所以,这天,当古霏霏再次对汪海洋说“海洋,快洗澡去吧”的时候,汪妈妈突然发火:“一定要洗澡吗?洗澡那么重要吗?卫生间本来就不大,你们不能将就一下吗?每天一早就把个卫生间搞得湿漉漉的,让人看着舒服吗?”   汪海洋愣在那。古霏霏也愣在那。   一会儿后,汪海洋走到老妈身旁,听话地坐下,吃早饭。   虽然这一天,汪妈妈成功地让儿子站在了她的队伍上,但是,这个早餐吃得很不开心。早餐后,古霏霏就把汪海洋叫到房间里,叫他赶快去向建大要房子。   古霏霏压着怒火对汪海洋说:“知道你妈的意思吗?她觉得,这是她的家,所以她是主人,她要当红楼梦里的老祖宗,她要我们都服从她的安排!可是凭什么呀?凭什么她连我们洗澡都要干涉啊?还不就是因为她认定你是属于她的!告诉你,世界上这样的妈妈最可怕!这样的母爱最自私!”   汪海洋无奈地说:“我一来就已经打了刘院长的电话,他说让我开学后去学校找他。他这么说了,我有什么办法,只好等等吧。”   古霏霏瞪着他:“那我们还要在这里熬多久啊?”   汪海洋赶紧劝慰:“怎么叫熬呢,你心眼放大点,不就行了?”   古霏霏郁闷,说不出话来。   汪海洋又说:“其实,你与我妈都差不多,你说我妈认定我是属于她的,你也不认定我是属于你的嘛!”   古霏霏揍了他一下:“你不属于我,还想属于谁呀?” 第七章   詹小鹏要罢工了。   这企业实在不像话,虽然当地电视台天天晚上都在播放着这家民企的产品广告,民企的头儿也时不时在报纸杂志上亮相,侃侃而谈说起来企业精神一套一套的,但是,在詹小鹏看来,所有的精神,都是向员工提的。   睡得比猫晚,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猪差,住得比鸽子好不了多少……在工作上要有奋斗精神,在生活上要有淡薄精神,这样的员工,才是老板们认为的优秀员工。   詹小鹏在这家企业的报纸作为“试用”已经过了3个月。按照事先讲好的,试用3个月,试用期间,500元的底薪加稿酬收入。试用期后,按照表现决定去留。   现在,试用期已过,但是主管迟迟没有表态要不要詹小鹏。   站在主管的位子考虑,詹小鹏也清楚,试用人员的费用很省,不需要三保,而且试用人员也有了实习经验,能够当一个“正品”使用。瞧,花半成品的钱买正品的货,这活谁不干呢?   当然,詹小鹏没有想到,还是站在主管的位子考虑,此时还有另一个角度:眼下对于全球企业来说还没完全走出危机期,凭空给人家一个工作合同,那该是多大的面子呀!他詹小鹏值得这个面子吗?詹小鹏既不是美女也没有可利用的关系人脉,把这个大人情给詹小鹏,他有回报的资源吗?对对对,这个工作位子是很一般般很不怎么样,无非是每周给这家知名民企编出一份报纸,没前途而且还累,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这是个很宝贵的万金油工作位子!什么人都能上,什么专业的大学毕业生都能做,这样的工作机会这年头是不是很难找?这么个万金油位子轻易给了他,那万一以后有亲戚朋友需要照顾那怎么办?退一万步想,也许,在高眼界大学生眼里,这工作位子不算正点,但是按照公司的规定,成正式工了就有每月2000多的薪水,这薪水对于刚毕业的大学生,也算是上乘之数了吧?就算有的毕业生看不上眼这个数,那么做个过渡,这个位子也是一座相当好的临时性过渡房吧,在经济危机的凄风冷雨中,有这样的房子遮风挡雨,不是让人很有安全感?……   主管的想法,詹小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是詹小鹏不想知道更多,他只要一个结果,而且很急很急地要知道结果——因为,他借宿的师弟,昨天来电话了,告诉他下周他就返回学校,他蹭着的那个床位,过几天必须要移交了。   詹小鹏与主管去谈话。詹小鹏神情卑微。   “李总,我的试用期已到,你看,我还有机会留在这里,继续为公司服务吗?”   李主管看他一眼,慢悠悠地说:“现在啊,你去看看,试用期都是6个月的了,现在是经济危机期间,企业都不敢随便进人。”   詹小鹏急了:“可是当初我们说好是3个月的!”   李主管不紧不慢:“这不是我说的,是我上面的领导说的,说每进一个人都要小心,要把好关……他这么说了,我能拿以前的标准进人吗?”   詹小鹏说不出话来。   李主管喝一口水:“你自己看,要不再试试3个月?”   詹小鹏咬咬唇,可怜兮兮地问:“那接下3个月,公司能不能帮我解决住宿吃饭的问题呢?”   詹小鹏眼下最着急的是要找个落脚地,因为床位没了,若要租房,就算最省钱的合租,每月最少都得五六百的花费,而且还有找房之类的周折,他时间有限,折腾不起。   当然,住宿吃饭,从经济上考虑,这两大块都需要1000元左右的开支,公司若包了,就算是变相涨工资了,与他现在的收入相加,也算是与正式工的工资相差不了多少,这么想,詹小鹏也能安心一点。其实,詹小鹏并不需要条件多好,他只要有张床,有两餐盒饭,能吃饱能睡觉,先支撑过艰难阶段,就行了。   但是,李主管干干地笑了两声:“公司没这样的破例,若我在你这里开了个头,以后人人都向我要包吃包住,我怎么吃得消啊?”   詹小鹏一股怒火从胸口往上冒。   他看到的分明是个无赖,当初,就是在这里,他与他说好3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满意,留下,拿2000多的月薪。但现在,他同他说,经济不景气,试用期要加长。哦,现在经济不景气,那3个月前怎么就没考虑呢?还有,这3个月里,每周至少3天加班,但补助是一分都没的;好几次错过了最后一趟公交车的时间,他只能蜷缩在一个简易沙发上过夜,主管明知他的辛苦但一点人文关怀也没有,更不要说物质关怀了;报纸办得出色让大老总满意,功劳却不是他而是主管……行了,这样一个无赖,再跟着他干3个月,估计3个月后的结局依然是这样!   詹小鹏决定炒主管的鱿鱼。   詹小鹏站起,挺挺腰。   “李总,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那我就此别过。”   主管的眼神里有丝惊讶。   詹小鹏捕捉到了,他一时很快意。   但是主管很快恢复了镇定:“行,反正你今天的工作时间还没结束,那帮我从那一堆简历里挑一位出来顶替你,挑哪位,这个决定权就给你了!”   就这样,詹小鹏人生中的第一次罢工可说是一场最没威慑力的罢工,注定了要以惨淡结局收场。   汪海洋这几天天天被人请去吃饭:亲戚饭局,朋友饭局,同学饭局……   这天是中学同学聚会,发起者是他的死党鱼胖。   鱼胖叫于一民,因为长得又胖又憨,所以鱼胖的外号从初中时叫起,叫了20年,如今形象与这外号越来越一致了。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的同桌,友谊不可谓不深厚。说起来,在老师眼里,汪海洋与鱼胖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一类是学习标兵,一类是小混混,把他们排成一桌,就是指望汪海洋能带一带鱼胖,他们觉得汪海洋的气场比较大吧,只会近朱者赤不会近墨者黑。   可没想到事情不是这样,青春期之前,鱼胖什么都听汪海洋的,青春期后,两人成了不可分离的一对,看起来两人越来越同一了——抽烟喝酒抄试卷,越叛逆越显示关系铁。就在汪海洋妈妈要抗议老师的安排时,高考适时来了,汪海洋考上了名牌,鱼胖上了普通大学。   在念书天资这条道上,还是有个规则的,龙就是龙,鼠就是鼠。龙与鼠再纠结,最终还是河道分流。   鱼胖大学毕业,托了关系进了公务员队伍,因为入行比较早,如今已经是个小中层,手机老响,一揿下,不断有人“于处”“于处”甜蜜地叫。   汪海洋学成归来,鱼胖第一时间打探到消息,立马召集了当年的一帮人马,有漂亮女生,有班长团支书,当然还有一干陪衬的绿叶,然后预定包厢,恭迎大驾。   汪海洋单人赴宴。当天一出现在包厢门口时,所有人全体起立,鼓掌欢迎,这架势,把汪海洋吓了一跳。   鱼胖拍着他的肩膀:“别以为我们是在拍你马屁,老同学海外学成归来,不管你当不当官,我们老同学都是同一句话:欢迎回到中国人民的怀抱中来!”说着,鱼胖率先一个激情拥抱。   鱼胖这几句话就把汪海洋的心熨得暖洋洋的。   众人拥簇着他,每人先敬酒一杯,边敬酒边拥抱,最后拥抱的是当年最漂亮的女生。   汪海洋脸有点红。他疑惑地问鱼胖:“这是你们的最新敬酒仪式吗?”   鱼胖大喊一声:“哇,你们外国人的仪式不就是这样吗?你回国,我特意用你们的礼节欢迎你,还花了巨多口舌说服我们的班花妹妹要主动,主动,再主动,结果还被你这么说,太不领情了!”   班花妹妹嗔怪:“你说什么呀!”   鱼胖坐回位子,把酒放下,说:“我去美国培训两个月,学点什么全忘了,就记得左一个拥抱右一个拥抱,还左一个贴面右一个贴面,我当时就想,汪海洋这家伙有福气,在外国被多少女人主动拥抱贴面了……”   大家哈哈哈地笑。汪海洋哭笑不得。   同学聚会气氛融洽。   酒桌上有人说起房子话题,于是立即有人附和。   “喂,你家去年买的房子,又赚一大笔了吧?”   “我的怎么能同你的比,你都三套房子囤积着了,都资产千万了吧。”   “托政府的福啦!”   “你不也一样么,碰上了我们70后的好时代……”   汪海洋听着,觉得有点插不上话来。   鱼胖喝了口酒,问:“海洋,建大给你多大的房子?”   汪海洋说:“不大,80平米。”   鱼胖点点头:“你们当副教授的,很快的,两三年,保证换大房子。”   汪海洋笑笑。   鱼胖低头说:“真的,实权最重要,你有一个团队,当着领头人,什么都是现拿的,研究生随你使唤,科研经费随你调配……”   汪海洋:“听起来高校比机关还腐败嘛。”   鱼胖大喊:“拿高校同我们机关比?我们机关是很清廉的,各个部门那么多,办点事情总是受限制的!”   汪海洋笑他:“当我是火星来的?”   鱼胖用手肘碰一下汪海洋:“没听说刚进去的几个人,都是高校的一把手两把手的……”   话一出口,鱼胖就感觉说得不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立马纠正:“不是,我不是说你什么啊,我就是说,你们高校,当官就是比我们机关的有前途,我保证,3年之内,你这家伙最起码是个副系主任……”   说着,鱼胖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以示自我惩罚。   旁边的人一听,立马也向汪海洋敬酒。   酒过三巡。汪海洋已经记不起自己被多少人敬了酒。   有人说:“老同学,以后我的儿子就托付给你了。”   有人说:“高升了后别忘了老同学。”   有人说:“小子你以后再忙也要参加同学聚会。”   有人说……   汪海洋站起身来,豪情满志:“来,我敬老同学们一杯,今天的单被鱼胖抢了,半年后我来请客,你们一定要来!”   众人嚷嚷:“当然来啦,汪教授的酒谁会舍得落下啊!”   出门,鱼胖拍着汪海洋的肩膀,问他是怎么过来的。汪海洋说出租车过来的。   鱼胖不由分说:“坐什么出租车,来,我送你回家。只是我的车不是宝马奔驰,你将就点。” 第八章   今天是沈思雨的生日。   吃早饭的时候,王倩就说:“今天有人要给你送鲜花啦!”   一听,寝室里的另几个女生都围上来,一个说:“喂,寿星,那今晚是不是有烛光西餐晚宴啊?”   另一个问:“是不是还有什么特别的礼物?”   还有人笑嘻嘻地问:“能不能送一个蛋糕啊?我们好久没吃浮力森林的蛋糕了哦!”   沈思雨低头吃饭,尽量低调:“什么烛光晚宴,什么特别礼物,人家还没有工作呢,能有个必胜客快餐我就很满足啦。”   王倩夸张地说:“哇,我们的沈美女真能为男朋友省钱,一束花加一餐必胜客200元搞定,詹小鹏真是幸福啊。”   ……   女生们散去。虽然是暑假,但是,找工作的找工作,做家教的做家教,考研复习的考研复习,每人都忙碌。   沈思雨要给实习的单位写稿子,就在寝室里码字。   虽然沈思雨做好了勤俭过节的心理打算,但是,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着能有个惊喜,比如,快递公司给她快递一份精美的小礼物,里面是对小巧的白金耳坠,或者是套小小的名牌护肤品,价值不多,但是是女孩子们喜欢的。20多岁的女孩子,谁不臭美呀?谁不希望得到男朋友的宠爱呀?谁不想显摆一下呀?有人不是说过,女人的美丽是送给男友的最好礼物。她沈思雨年轻漂亮,每次拉着詹小鹏的手出校门挤公交车,都能感受到旁边一些男人投向詹小鹏的嫉妒的目光,为这目光,詹小鹏骄傲,她也替詹小鹏骄傲!她这份礼物,给了詹小鹏足足3年!   那么,一个三年来跟随着詹小鹏的漂亮女友,难道没有资格期待一份不算昂贵的生日礼物?   上次,同寝室的李娜庆生,她的男朋友送了99支玫瑰,请全寝室的女生去必胜客吃晚饭,深夜,李娜回寝室,向众人展示了她的生日礼物:是一副漂亮的Prada太阳镜。李娜说,杭州大厦的标价是4000多块钱。   李娜的男朋友并不是什么富二代,也不过是个刚毕业一年的IT白领。但是,他愿意用一个月的收入花在女友的生日上,为什么?就是因为她受他的珍视,她是他心头的宝贝,她在他的眼里很值钱。钱不能衡量爱情,但是,爱情可以用男人愿意为女人付出薪水的百分之多少来衡量!   李娜的庆生之歌余音才过,现在就是沈思雨的了。   沈思雨把手机放在电脑旁边,随时听有没快递公司的电话。女孩子的生日,比的不单单是礼物的多少,那太土,最关键的,比的是自己在男友心中的分量,自己的生日究竟值男友薪水的50%,还是100%,甚至200%?分量越足,意味着越有被保护指数——一个愿意为女友全心付出的男人,在他的肩膀下,那多有安全感啊。   是的,幸福的女孩子们比的是什么呀,不是谁漂亮衣服多,不是谁钱多,那都是低层次的比,要比,就得比谁是男人的心肝宝贝心头肉!   然而,一整个上午都没有电话——哦,电话是有的,不过不是詹小鹏,也不是快递公司或者鲜花店的,而是实习单位的小头头,她催问沈思雨的稿子完成没有。   沈思雨一脸郁闷地放下电话。   中饭时间。王倩从外面回来,一见沈思雨的桌上光光的,奇怪地问:“花还没空运到啊?”   沈思雨白了她一眼。她很难受,一个上午心神不定,稿子也没完成,不想吃饭。   王倩善解人意,赶紧去一旁,上网,一边看新闻一边吃饭。   “天啊,现在的新闻,又是富豪觅妃……”王倩突然大喊。   沈思雨吃苏打饼干,眼睛没离开稿子,不理王倩的大喊大叫。   突然,王倩转头,看着沈思雨,压低声音:“你还是处女吗?”   沈思雨脸一红:“怎么啦?我可没你豪放,你看我有没夜不归宿过啦!”   王倩点着头:“思雨,你要保持住,你这第一夜不能随便给……”   沈思雨抬头看她,神情古怪。   王倩毫不介意:“留着你的处女身子,能卖个好价钱。”   沈思雨瞪着她。   王倩:“真的,给谁不是给,给个穷光蛋,你能得到什么?给个富豪,起码还有些回报的机会……别跟我说高尚的话,什么只重爱情不重钱,我们是左手要爱情右手要金钱,两手都不能软!”   汪海洋被他的中学母校的校长请去给高三学生做个报告。   校长说他是母校的光荣,是优秀榜样,给高三的学生上个励志课,加加油,比起校长开什么高三动员大会都要效果好。   暑期的中学校园里与往日无别,因为高三学生没暑期。听说有个很牛的大师兄要来作报告,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们老早就在议论这位海归博士后。在他们眼里,汪海洋俨然就是一明星:无论是从以前老师那得来的真凭实据,还是其他师兄师姐的口口相传,或者在网上搜索出的汪海洋的背景资料,都足以让他们心甘情愿成为粉丝。   汪海洋究竟有多牛啊?——中学无数个第一名,大学里无数的获奖,海外研究所的最高等级奖学金,每年都去全世界最著名的大学学术交流……反正,这样一位大师兄,当之无愧是他们的榜样!   犹如欢迎明星一样,母校的学弟学妹们给了汪海洋最热切的礼遇。   站在报告厅的讲台上,汪海洋被一种激动的心情包围。他做了PPT文件,正熟练地用鼠标从闪存盘里获取文件。   抬头看了下面一眼,全是崇拜的热切眼神。他突然感觉下面坐着的都是他未来的学生:当然,不是这么稚嫩的中学生,最起码是建大大三大四的本科生,甚至研究生。这将是他在建大的未来的教授生涯。   这是一种多么受尊重的生活啊!他喜欢这种成功的感觉!   汪海洋开始做报告,他语气轻松,神情潇洒,更重要的是,讲台是他的阵地,是他最熟悉的战场。在做科研期间,他跟着导师去过世界各地的很多著名学府参加会议,第一第二次也是那么怯生生的,总带着崇拜女神一样的敬仰心情,不过,经历和磨练多了,讲座、交流、报告这类普通人看来挺神的事情,在他这里却是如鱼得水般的欢畅,哪怕是要全程英语呢,只因为,他汪海洋天生就是属于这里的!   这不,在刚放投影的时候,他第一句话就用英语脱口而出“GoodAfternoon,LadiesandGentlemen……”不是他显摆爱炫,只是,他习惯了,一上讲台,他就进入了将军的战斗状态。   下面的师弟师妹们很体谅他,甚至,更加崇拜他。   汪海洋放ppt文件,向师弟师妹们展示他在世界各地有着崇高声誉的高校的学术交流照,每次放一个大学,就引起下面学弟学妹的惊叫声。   期间有个男生举手,然后用英语向他提问:“大师兄,在你去过的大学里,你能向我们介绍你认为最值得去的大学吗?”   汪海洋看着那男生,笑了,挺像当年自己的一个小学弟,当然,比当年的自己更张扬,更不畏惧,更渴望成功。汪海洋想了想,回答他:“都非常值得去,每个大学都如夜空里的星光一样炫目,但是,我们要做的,不仅是因为被星光吸引而去大学深造,更要让自己有所成就,让星光因为自己而更加炫目!”   回应着学弟的英语提问,汪海洋也是英语回答。   下面是一片鼓掌,尤其是那个提问的男生。汪海洋明白,他是通过了学弟学妹们的“检验”。   报告原定一个半小时,但是拖延到了两个半小时,因为有那么多的师弟师妹要求他签名。   呵,争相排队等签名哎!就算再优秀,汪海洋以前也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的!一小时里签了几百个名字,累死了,但汪海洋乐意。   汪海洋像明星一样地接受着粉丝们的崇拜。他喜欢这种感觉。   汪海洋喜欢这种荣耀,享受这种荣耀,这是一种对于他以前多年辛苦付出的肯定与承认。他觉得他7年苦读,学成回国,就是来接受这样的荣誉和尊重的。   难道他不值得得到这样的荣耀吗?   詹小鹏下了公交车,捧张地图,东张西望。   昨天他买了份《钱江晚报》和《都市快报》,在招聘栏目里找了好一阵,看到一个浙江卫视下的一个什么文化公司需要招文案策划记者编辑,他立即打了电话。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好几次詹小鹏看报纸上的分类信息,就是没有合适他专业的,今天正好,一翻就碰到文化公司招人。   詹小鹏觉得这是个好运气的开端。他赶紧打电话,唯恐那几个位子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电话里一个女生说,那你明天来面试吧。   女生的声音很细很稚嫩,像实习生。   詹小鹏放下电话,想,现在的公司,都让实习生干活,成本多节省啊。   大热天里,詹小鹏经过卖水的小店,想买瓶水,不过,还是没买。那家文化公司就在前面,面谈时都会有杯水喝的。   拐了几个弯,问了几个人,终于,詹小鹏在一栋公寓楼前面站住了。他有点发愣:浙江卫视下属的文化公司,怎么设在这样的公寓楼里?   不过,他还是整了整衬衣和西裤,揿响了门铃。   接待的是昨天接电话的那女生,瘦瘦小小的,说话细声细语,似乎总是不敢高声说话似的。詹小鹏感觉自己的资历都要比她老一点。   詹小鹏坐在简易的沙发上,环顾四周。   三居室的公寓被打通,就设成了一个经理室一个员工室。员工有三人,除了那瘦瘦小小的女生外,还有两人在对着电脑发呆。   女生没有他设想中的给他倒杯水,她只是拿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开始问詹小鹏一些问题。   詹小鹏赶紧从包包里拿出一本简历。女生接过。   詹小鹏以为女生接过简历后就不会再问他个人信息,但是,女生还是孜孜不倦地重复问道:姓名,年龄,毕业院校……   詹小鹏有点恼火,这是什么公司呀?   一番折腾后,女生终于说出了最关键的话:“我们这里没有底薪,薪水从广告人员拉来的广告费用里抽取佣金。你觉得可以胜任吗?”   詹小鹏一愣。   他几乎有点口吃:“你们,不是招文案策划记者编辑吗?”   女生说:“我们都是先做一段时间的广告业务员的。”   詹小鹏哦了一声。   詹小鹏说:“我没想到是做广告业务的……我回去考虑考虑吧。”   女生站起身来。   詹小鹏问:“我能要杯水喝喝吗?”   女生看着他,愣了一下,然后去角落里的饮水机压了一杯冰水给他。   詹小鹏一饮而尽。   “你们这里真的是浙江卫视的吗?”詹小鹏问。   女生说:“我们是给浙江卫视频道拉广告的。”   詹小鹏明白了,一个草草成立的广告公司,拿了浙江卫视的名头。   詹小鹏站起身来,对女孩子说:“给应聘人一杯水,一般是接待人的第一件事。”   说着,詹小鹏充满尊严地告辞。   防盗门的关门声在他身后响亮地响起。   詹小鹏在书店里避暑。他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其实,翻书只是掩盖他焦灼空虚的心情,书里写了什么,他一点都没看进去。他现在想的,就是一个问题:下周开始,住哪里?   他的卡上还有3000块钱,那是他的所有积蓄,要应付一个大城市里的住宿饮食交通通讯,3000按照正常标准也许就一个月。但是,他不能保证一个月内能找到工作。不过5个月内找到份稳定的工作应该没问题吧。所以,他得把那3000块分割成5份,每一份600。对,从今以后,他每个月的支出除了无法预测的收入外,其他要严格限制在600之内。若每月收入1000,那他的可支出数是1600,若没收入,那支出数就是600!   财产分配好了,但问题紧接而来,詹小鹏感到头疼。   一桶水的容量由从最短板决定。考虑问题得从最严峻的情况入手。詹小鹏再是有志向的热血青年,这点悲情意识还是有的。   第一问题:每月600的支出,他能睡哪儿呢?   最省钱的招数就是蹭床位。但是,开学临近,没学校的床位可蹭了呀,总不能学农民工兄弟们去蹭商场外的露天大床吧。要不学一些本地同学,去蹭家里或者亲戚家里?杭州他联络最多的亲戚就是大姨妈,可是如今大姨妈家住着表哥汪海洋一家呢。得,此方案被毙。   那就按照次省的方案进行:合租。找个小产权农民房,两房一厅里挤个五六号人,每人三四百的样子。或许这是目前最有可行性的计划了。   第二问题:他能吃什么?   街头盒饭是最省的,也是被承诺肯定可以吃饱的,但就算是这样,每天两个盒饭再加早餐,一月的伙食至少要400块。400?那是占了他支出总款的2/3!詹小鹏搔搔脑壳。还能省吗?不能再省了吧,再省就要出人命了!   不,还有省的可能性的!詹小鹏眼前一亮。只要租了房,就可以和室友们一起拼着烧菜,据网上拼租客提供的经验,这样拼餐的成本又能降低不少。   第三问题:通讯费   停手机是不可能,所以这通讯费怎么也得有预算。若要省话费,那么就先截掉一些非民生性的通话,比如与女朋友沈思雨的甜蜜情话,肉麻的话都说了3年了,该省钱了,每天30分钟的煲电话粥就精简到5分钟,情话留着见面时说,说不定效果更好吧。   第四问题:交通费   詹小鹏有公交卡,但是依他眼下这样的奔波频率,交通费绝对要超过50块,不行,非常时期,该省则省,好在杭州市政府有钱有爱心,不久前弄出一个便民政策,全城散布了上万辆的自行车提供给市民出租使用。租这种车时,只要是一小时之内,便可免费骑行。詹小鹏想,以后他就是这种自行车的常客了,出门便是自行车,骑到快要一小时的时候,就赶紧换一辆再接着骑。   ……   书店里凉风习习。詹小鹏理清了头绪,心中好受了一些。   600块,600块。大学生一毕业,日子就回到解放前。   詹小鹏哀叹。从理论上说,他四肢健全,头脑清醒,五官端正,肯定能够挣钱养活自己。可现实是,现在的大学生就是不值钱,供大于求,被人挑挑拣拣不说,干一个月的活还不一定能拿到一个月的钱。詹小鹏气不过,人家对他挑肥拣瘦,他自然也可以对人家说“我们在此别过”!什么叫尊重?你不尊重我我怎么尊重你?!大不了我不在你这里呆,大不了我暂时先忍受一下600块一个月,我才不信5个月后我还没工作呢!詹小鹏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又油然升起。   傍晚时分,詹小鹏回宿舍。路上,他突然想起,今天是女友沈思雨的生日。 第九章   吃完晚饭,古霏霏对汪海洋说,我们出去转转吧,天气热,这家里又这么小,老这样待着,太憋气了。   汪海洋明白老婆的意思。古霏霏是不想多待在婆婆家里。   于是慕慕让奶奶带着,两人出去转转。   才走到楼下,古霏霏就说:“海洋,我们去看看建大的房子吧。”   汪海洋一愣:“我又不知道我们的房子在哪里?”   古霏霏热切地说:“我们去问呀,我们先去建大宿舍区,问那里的老师,海外回来的副教授一般住哪一栋楼,这样不就行了……能大概知道我们的房子在哪里,我就安心多了……”   汪海洋不解:“你就不能等几天吗?”   古霏霏:“海洋,我真的太想有自己的房子了!”   汪海洋犹豫:“这里到建大好远的,大半个杭州了呢,回来估计要很迟了。”   古霏霏说:“我还巴不得回来晚一些呢……海洋,去看一眼吧,我好有个期盼……”   望着老婆迫切想看房子的热切眼神,汪海洋不忍拂她的意,于是说:“好吧,我们坐个公交车去。”   转了两次车,终于到了建大的校园。   古霏霏拉着汪海洋的手:“哇,中国的大学真的比德国的有钱多了,这么多漂亮的房子啊……”   汪海洋笑着说:“以后我就在这里上班啦。”   古霏霏向往地说:“好,你上班,我先当个全职太太,照顾你,照顾慕慕,等你发展了,当了领导,你帮我在你们学院找个工作,好不?”   汪海洋得意:“那还用说吗?”   古霏霏挽过汪海洋的手臂:“那以后可就要靠你罩着了哦!”   汪海洋被老婆偎依着,心里充满成就感。   两人走向一片漂亮的宿舍区,古霏霏用手指点着,期盼道:“哇,能分到这样的房子,那多好啊!”   汪海洋摸摸她的脸:“会有的,要相信你老公的实力。”   古霏霏满脸甜蜜的笑。   在一楼的物业管理处,古霏霏上前问:“请问,这个小区住的是什么教师啊?”   保安漫不经心地问:“啊,你们找谁啊?”   古霏霏甜甜地笑着说:“我想问,这栋房子里住的是不是教授副教授?”   保安点点头。   古霏霏又问:“那这里还有空的房子吗?”   保安摇摇头。   马上,保安警觉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古霏霏笑着说:“过几天我们可能就会搬过来……这位——”她手指着汪海洋,“他也是建大的副教授啊,刚从国外回来的。”   保安马上神情尊敬起来。   古霏霏看来很享受对方从散漫到尊敬的突变过程,她望着保安,嘻嘻笑着说:“这里真的没有空房了?”   保安说:“应该没有了,你们看,每个窗户外都安装了空调了。”   古霏霏一看,果然是。没戏了。她叹了口气,拉着汪海洋的手,离开。   走到另外一栋楼房处,古霏霏对汪海洋说:“这样吧,我们一栋栋看过去,只要没装空调就有可能没人住,就可能是以后给我们的!”   汪海洋瞪大眼睛:“不会吧,你还真要这样啊?再等两周不就行了吗?这多累啊,让人家看到了,当我们是踩点的小偷呢……”   古霏霏不管他,拉了他的手,开始仰头看窗户。   熄灯了,沈思雨躺在床上发呆,她的枕边是一个新鲜的小葫芦,那是她期待了一天后等到的生日礼物。   今天,她看了无数次手机,每一次手机响都以为是快递公司,每一次短信通知都以为是詹小鹏给她惊喜,但是,电话响是实习单位催稿,短信是手机话费不足10元通知她续存话费。   傍晚,寝室里的女生陆续回来了,几乎每人都问她:咦,鲜花呢?还没送到?   沈思雨几乎不能抬头看她们的脸,她感觉,她们的眼神里写满了同情:她的生日被男朋友遗忘了。   生日被男友遗忘那是什么概念?一句话,就是说你在他的心眼里不值钱!   沈思雨简直不能再在寝室里呆了,再待下去,她会在室友眼里越来越可怜。   幸好那时,詹小鹏来电话了。   詹小鹏说:老婆,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那是我挑了很多地方买的生日礼物!   沈思雨顿时身轻如燕。   她在镜子前梳妆打扮。室友挤眉弄眼说:“要去享受烛光大餐了哦?”   沈思雨轻轻哼了一下。   沈思雨出门。室友在她身后叮嘱:“别忘了给我们带蛋糕,要浮力森林的!”   詹小鹏在楼下等她,笑容灿烂。   他手里没有鲜花,哪怕,连一支玫瑰也没有。   沈思雨愣了愣。   詹小鹏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样小东西,耍宝一样在她眼前一晃。   沈思雨面露惊喜。很小的东西,那会是什么?戒指吗?哦,不,她可没想要结婚呢。   詹小鹏终于不耍了,把宝贝放在她眼前。   沈思雨睁大眼睛。是一个小小的新鲜葫芦。   这样的葫芦,沈思雨与王倩逛街时看到过,在街头流动摊贩那。流动摊贩担着一担子的葫芦,对她们两个女孩吆喝“多可爱的葫芦啊,不管大小,5块一个”,当时王倩说:现在谁还买这玩意啊?   沈思雨犹豫地接过。詹小鹏在葫芦上刻了字:老婆,我爱你。   詹小鹏搂住她的腰,欣喜地说:“老婆,你喜欢吗?我实在买不到配得上你的小礼物,在最后一分钟,看到了它,于是毫不犹豫立即买下了。”   什么叫做“实在买不到配得上你的小礼物”?沈思雨一点都不高贵,去杭州大厦转一圈,配得上沈思雨的礼物太多了,古奇小钱包,小天鹅项链,倩碧护肤品,三星手机,可爱的iPod……那么多的选择,怎么詹小鹏就说找不到配得上女友的礼物?   也许,詹小鹏的意思是,那些用价格标签标出来的东西,都不能表达他对他小老婆的爱,为了显示爱的分量,他必须要买一种没有明码标价的东西,于是,他选择了这个流动摊贩手中的商品。他觉得,这个刚从田里摘下来的小东西,才是最能够担当爱情代言的光荣使命。   沈思雨心里失落。但她没有太多的表现,她还在期待今晚也许还有什么特别节目。   但是詹小鹏说:“我们去食堂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去散步,我给你按摩……”   两人在校园里绕了好多圈了。沈思雨不想在熄灯前回寝室,因为,女孩子们会问起她,今晚吃了什么,得了什么礼物……她不好意思回答。   詹小鹏向女友诉说他今天的找工作遭遇,然后嚷嚷:“天啊,原来开公司就是那么开的,租下个民房,找两个大学生,让大学生跑腿,对外骗说是浙江卫视下的文化公司,但大学生是没工资的……老婆,那我明年也可以开公司了,真的,那时你就是老板娘……”   沈思雨没兴趣听詹小鹏愤青式调侃,她只拉着詹小鹏的手不停在校园里散步。詹小鹏以为沈思雨想陪他在一起,于是情意绵绵地搂着她,向她发誓:“老婆,困难是暂时的,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真的……我每天给你按摩,只要你愿意,我在外面打拼再累,一回来,只要你在,我就有很多力气……”   沈思雨有点感动。但是她没说话。   终于熄灯了。在詹小鹏的吻别中,沈思雨回到寝室。   第二天,寝室里的室友们都已起床,但沈思雨还在装睡。等她起来时,只剩下王倩在上网。   王倩嚷嚷:“给我看看礼物!”   沈思雨冲床头一努嘴,叫王倩自己去掏。王倩是她最铁的好友,没什么难为情不难为情的。   王倩摸到了一个葫芦。王倩看着葫芦喊:“啊,就是这样啊?5块钱的礼物啊?”   沈思雨努力为詹小鹏辩护:“没看刻上了字?”   王倩一撇嘴:“不刻字是5块,刻了字难道就变5万了吗?他当自己是著名书法家了?”   沈思雨没话说。   王倩惦着葫芦:“爱情是无价的,这话真是正确的,因为,爱情可以是最廉价的,捧一块野外拣的石头摘一把田间长的野草来说我爱你,真是不需要贴价格标签啊!你看这些男生,竟拿些这样的东西来糊弄女生,这哪是把你当宝贝呀……”   沈思雨烦闷:“你别说了好不好?”   王倩把葫芦扔回沈思雨的床上:“不管你爱不爱听,我们女人一定要记住:愿意为你付钱的男人不一定真是爱你,但不想为你付钱的男人肯定不爱你!”   说着,王倩去了洗手间。沈思雨被噎在那里。 第十章   夜晚,詹小鹏爸妈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是一群年轻人在北京奋斗,而且奋斗得很成功。   “不知道小鹏现在在干吗。”小鹏妈妈边看电视边说。   “孩子长大了,不用你操心了。”小鹏爸说。   “怎么可能不操心呢……”   “没事,他上次来电话不是说了吗?2000块一个月,暂时工资低一点,以后找更好的,这样不是蛮好的?”   小鹏妈不说话。   “等明年了,他工作稳定了,我们去杭州看他,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玩玩!”小鹏爸在憧憬。   小鹏妈一听,就说:“他不是说有个女朋友嘛,到时候我们一家四口一起玩。”   一想到这样的景象,两个老人心情很舒畅。什么是幸福生活?这才是最真切的幸福生活:看着儿子考上大学,找到工作,然后成家、立业,为家族添香续火……   “那我们要攒点钱了,去杭州大城市蛮花钱的。”小鹏妈提醒。   “我们不是一直在攒钱吗?”   “烟鬼,小鹏工作后,你戒了三四年的烟又来了,这叫攒钱啊?”   小鹏爸一听,嘻嘻笑着说:“我也就这么点爱好了嘛……”   趁着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古霏霏带着汪海洋和小慕慕去衢州老家看望她父母。   古霏霏不爱待在婆婆家里。才呆了两周,她就不停问建大的房子什么时候能分到,汪海洋被她折腾不过,两次去建大询问,但都没有结果,说要等开学,要等领导表态。   院长已经对我表了态了呀。汪海洋疑惑。   但是领导还没对我们表态。房管处的人回答。   没办法,那就只好等。   但是古霏霏等不下去。在婆婆家里,她处处感觉不自在,自从上次爆发了洗澡事端后,她与汪妈妈就很少交流。汪海洋夹在手心手背之间,哪边都得罪不了。   古霏霏就带着一家人去自己老家。   就繁华和时尚指数,衢州比杭州低了不止3个数量级,但是好处也是明显的,老家房子宽敞多了。   老家房子是自建的,好像是七八年前政府搞拆迁,政府补了好大一块地皮,但老两口没什么钱,多年下来只竖起了一个外壳。但不管怎样,三层楼有天有地的土“别墅”,庭院,阳台,阁楼,一应俱全,就功能来说,不逊于汪海洋他们在德国随处可见的小洋房,就是难看点,没特色,至于内部装修——不,基本没装修。这样一栋房,停停建建,老人已经为此倾尽了一辈子的积蓄。   古霏霏他们来,古妈妈古爸爸就把最好的第二层让给了留洋回来的女儿女婿。第二层好歹铺了地砖,房子的其余层次都是水泥地面。   汪海洋感觉奇怪,说这中国人就是喜欢造房子买房子,杭州大城市是,衢州乡下小城市也是。明明就两个老人,也要住这样的三层高房,数一数,整整6间大房子,怎么住得完?放在那装西北风,还整天爬上爬下,累不累呀。   古霏霏毫不奇怪:“这是我们的传统呀,有房才有家,房子才是家产,老的时候看着这么大一栋房,心里也安心了。”   说着,古霏霏在房间里放下行李,嚷嚷道:“我要在杭州有这样大的房子就好了。”   汪海洋笑着说:“打扫房间都累死你。”   古霏霏白他一眼:“我宁愿在自家大房子里打扫房间累死,也不要三代同堂住小房子憋气死!”   说着,古霏霏倚在窗户前,对着楼下的水泥地大庭院,指指点点说:“要是我的房子啊,我一定像我们那德国邻居一样,在庭院里种满花草,然后放个秋千架,并在角落里装个小沙池,让我们的慕慕每天接触大自然……”   一说起房子,古霏霏首先想到的就是慕慕,这一点,是德国人民给了她巨大的刺激:每次孩子聚会,慕慕都喜欢去小朋友家,因为人家有花园,能尽情玩耍,但自己家里,一摊开慕慕的几架飞机坦克,大人转身的位子都没了。所以,一直到离开德国,慕慕都没有机会邀请到他的小朋友们来家里玩。这个遗憾,古霏霏一辈子都留着。   古霏霏转过身,面对汪海洋:“你答应过我的啊,给我们母子俩买带花园的房子的……”   汪海洋嘿嘿的笑:“听,好像是你哥哥来了……”他赶紧转移话题。   房子,房子,怎么女人的话题永远是房子呢?   古霏霏的哥哥古飘飘把一辆小奥拓开进水泥地庭院里,拎着一大包东西出来,对着古霏霏住的房间大喊:“霏霏,海洋,你们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好去车站接你们呀。”   汪海洋与古霏霏走出房间。古飘飘一见汪海洋,立马热情招呼:“海洋啊,教授了啊,我们家的女婿真的有出息啊!今天晚上,顺风大酒店,我请客!”   汪海洋嘻嘻笑着,拍大舅子的肩膀。   一家子人围着一张桌子吃中饭。   古妈妈从床底下搬来一箱橙汁饮料,古霏霏一看,大叫:“妈,连饮料你都舍不得喝啊,还要留到我们来?”   古妈妈说:“我们平时也想不起来喝……”   古霏霏拆开盒子,每人发了一瓶粒粒橙。   古霏霏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老妈,这橙汁过期吗?”   一时大家都看上面的日期。还好,没过期,但也快了。   古霏霏挥手说:“快喝快喝,早点喝掉……老妈,以后吃的东西,买来就赶紧吃,吃到肚子里才划算,懂吗?”   古爸爸说,待会我去找找,可能床底下还有很多宝贝藏着。   古霏霏古飘飘互相看看,摇头。   古霏霏转头看汪海洋,汪海洋正仰头喝橙汁,古霏霏突然想起,一把拿下粒粒橙的瓶子:“你不要喝。”   汪海洋奇怪:“为什么我不能喝?”   古霏霏说:“快过期的,我们可以喝,你不能喝,要保证你的身体的绝对健康。”   汪海洋不解地看着她。   古霏霏:“你是谁?你现在是我们家的绝对主力!你喝了拉肚子怎么办?你拉肚子去医院医生不小心把你看死了怎么办?不行,我不让你担一点风险!”   汪海洋哭笑不得。   古飘飘附和老妹的话:“海洋,你就别喝了,要不我们都别喝了……”   古霏霏一瞪眼:“我们干吗不喝,又没过期,不喝浪费!”   吃完饭,古飘飘对妹妹说:“老妹,什么时候我们一起支援一下,让老爸老妈把房子装修一下……以前我同老爸提过,但是老爸一直不同意,说不想花儿女的钱……”   说着,古飘飘看了眼汪海洋。   古霏霏一听,立即说:“老哥,不用你说,我老早有这想法了,只是前几年一直在念书,没什么积蓄,现在海洋回来了,我想我也可以回报一下家里了。海洋,你说呢?”   古霏霏在说到最后一句时,才转头问自己老公。   汪海洋赶紧答应。   古飘飘脸上表情轻松。   古爸爸客气推脱:“其实,我们真不想用你们的钱,我们好歹也有退休金……”   古飘飘说:“老爸,你们那破企业,才给你们多少退休金呀!”   古霏霏说:“爸,妈,你们对我们的好,我们都知道,我念大学的时候,什么好东西都省着等我放假回来吃,这习惯到现在都还留着……以前我没能力回报,现在回国了,回报一些家里,也算是我的心意吧。”   古霏霏说着,眼睛有点红了,她看了看汪海洋。   汪海洋赶紧点头,“是的是的……”,但是想到什么,他又说:“只是,我还没去建大报到,也还不知道我的工资情况以及职务安排……”   古霏霏听听也是。   古爸爸赶紧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和你妈过普通日子也过惯了,这房子,不装修我们也能住……”   古霏霏赶紧说:“这样吧,老爸,我们先不急着回报,先把我们杭州那边安顿安稳下来,反正已经回国了,也不相差半年一年的,等海洋在建大发展了,我好好把这里的房子收拾收拾,这样好不?” 第十一章   暑假还没结束,但是南江大学里突然多了不少佳丽。白天的时候,这些佳丽会统一着装,在宽敞凉爽的体院馆里统一进行体型训练。   南江大学即将迎来她的80周年校庆,到时候这批佳丽将担任起迎宾小姐或者礼仪小姐的重任,所以,她们在暑期还没结束的情况下被辅导员老师们召唤到学校——事实上,根本不用召唤,能够被选为礼仪小姐,在母校的80周年华诞期间为功成名就的校友精英们当导游介绍新校园,是这些年轻女孩们认为最时尚最骄傲的事,她们很愿意为大型庆祝活动无偿奉献自己的暑期时间以及青春笑脸。   佳丽总数才50人。毫无疑问,能成为佳丽的,都是从身材模样出众的女生里面精挑细选出来。沈思雨是其中之一。   沈思雨穿着一身淡蓝色套裙,头上顶一本书,嘴里咬一根筷子,在体育馆里随着体型训练师的指挥练习走路和微笑。   体型训练师拍拍手:“好了,今天的3小时训练到此结束,你们自己回去再寝室里再多练练,这段时间要注意节食啊。”   佳丽们笑着嚷嚷:老师,我们每天都节食的!   沈思雨回到寝室,头顶书本嘴咬筷子继续复习当天的功课。   王倩从网上下来,对着沈思雨神秘一笑:“你的机会来了。”   沈思雨看着她,不解:“什么机会?”   王倩说:“改变你命运的机会。”   沈思雨问:“认识个名流,帮我介绍工作?”   王倩点头,神秘兮兮地笑:“忘了我怎么说的——贵人改变命运!”   天热,古爸爸家里没空调,汪海洋打了个赤膊。   古爸爸歉意地说:“我们这里条件不好啊”   汪海洋赶紧:“明年我们给你们装空调。”   古爸爸好奇地问:“德国的夏天热吗?”   汪海洋摇摇头:“不热,就算热,热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天,不像国内,会热个三四个月。”   古爸爸叹气:“现在哪止热三四个月啊,都热半年以上呢,唉,都是什么环境污染搞的呀……”   傍晚,古飘飘开着车子来,带来两个西瓜,见汪海洋一头汗水,便说:“今天这么热,我们去水库游泳吧。”   汪海洋不好意思:“我不会游泳,从小没学过……”   古飘飘瞪着他说:“啊,大男人不会游泳啊……”但紧接着又缓和语气:“没事,就是去水库里泡着。”   汪海洋想去水库里清凉,于是说行,就去水库里泡水吧。   古飘飘看着他,笑着说:“我才知道你不会游泳……其实,游泳还用学吗,小时候在水里多呆呆就会了呀!”   汪海洋想,他妈妈可从没给他机会让他没事在水里呆着。   “对了,泳裤也没有。”汪海洋想到一个问题。   古飘飘说:“泳裤啊,水库边有的买。”   汪海洋开心地说:“那我们晚饭后就去?”   古飘飘点头:“要不把霏霏也叫去?”   汪海洋:“行行行,她可喜欢游泳啦。”   汪海洋到楼梯口叫古霏霏:“我们去水库游泳啦。”   古霏霏一听,从房间里冲出来,大声喊:“去干吗?”   古飘飘回答:“去水库游泳。”   古霏霏顿时拉下脸来:“去水库游什么泳,淹死人怎么办?万一海洋出了点事,我和慕慕母子俩怎么办?”   古飘飘呆看着妹妹。   汪海洋笑着说:“我就是去泡水……”   古霏霏看着老公:“你热的话就去冲凉吧,想冲多久就冲多久,那没风险。但水库别去了,每年水库里都会死几个人,我可不想这样的事情摊在我家头上!”   汪海洋瞪着眼睛不说话。   古飘飘嘿嘿笑着说:“不至于吧……”   古霏霏说话毫不客气:“汪海洋现在是家庭的绝对重心,什么都靠着他,儿子靠他,老婆靠他,老婆的老爸老妈也靠他……有他在,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我肯定要严防死守啦……”   汪海洋不高兴:“你真把我当投资了7年的财神么?”   古飘飘见妹妹和妹夫之间有争吵的先兆,赶紧熄火:“好啦好啦,这样吧,海洋,我带你兜风去,我们去河边逛逛,那里照样凉快,也淹不死人!”   说着,古飘飘把妹夫给拖走了。   家里,古爸爸在说女儿:“霏霏,你说话,也太世俗了,什么叫做什么都要靠他,儿子要靠他,你也要靠他……你怎么能靠别人呢?你得靠你自己呀!”   古霏霏扶着老爸躺在凉椅上,又去给他绞了块毛巾,给他擦脸,说:“老爸,我不说高尚的话,我这是投资,懂吗?我跟着汪海洋吃了7年的苦,现在他就要走向黄金期了,我当然得小心护着他守着他……”   古爸爸打断她:“什么新名词,结婚怎么变投资了?”   古霏霏叹口气:“老爸,你太土了,专家老早说过,婚姻就是要当企业来经营的,说投资一点没错啊。你看,我投资他,成本是7年青春,回报是50年的后半生,我怎么着也得全心看着他不让他出事吧?都老夫老妻了,不说肉麻话,只说实在话,我的实在话就是,我要汪海洋平平安安的!”   古爸爸:“怎么听着这话有点怪味呢。”   古霏霏从老爸手里拿过毛巾,在他身上轻轻打一下:“老爸,我对他的好可比得上老妈对你的好了,他若生个病,我一定全力伺候,说的严重点,我的整个身体都是他的备用,他若需要换肾,我就把我的肝肾给他,因为我离不开他,我的家庭离不开他,他比我重要……你看,这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就是希望他平安,不断为家庭创造价值,那我怎么能让他去水库游泳?!” 第十二章   詹小鹏终于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地。他是在校园BBS里看到的信息:三房两厅,带网络、空调、家具、厨具、餐具,价格:300起。如此好的条件与如此低的价格,这看来是相当不匹配的。当然,詹小鹏心里清楚,这是合租价格。   打了电话,去看房。   这是他这辈子所见到过的最密集的大学生聚居地了。   当初,当二房东带着他进入一个看起来相当不错的小区时,詹小鹏底气明显不足:前辈,你没带错路吧。二房东不说话。进了一栋公寓楼,一楼,拿钥匙开门,进去,詹小鹏立马闻到了一股“人味”。   大约150平米的三房两厅,住上了20人!大房间6张高低床,两小房间各4张,客厅里又是6张,公用地方就是餐厅厨房和两个卫生间。   詹小鹏转了一圈。因为人多,所以处处都是插线板,电线布得很混乱。每人有个床位以及一张小桌小椅,这与大学里的布局差不多,习惯了。但厨房间比较可怕,貌似没有值日生。   二房东介绍:“有网络,有空调,多好!你运气好,小房间刚搬出一人,住小房间最好了,干扰少,所以也比大房间和客厅的贵出50块。”   詹小鹏问:“怎么支付房租?”   二房东说:“三月一付,一个月押金。”   詹小鹏喊:“还要押金啊?”   二房东瞟他一眼说:“你看看,我装了多少个空调啊,怎么不要押金呢?对了,还要你的身份证复印件。”   詹小鹏一盘算,这3个月租金再加押金,一下子就要走了他全部家当的1/3还多。但是,不住在这里,他还能找到更便宜的吗?   詹小鹏问:“对了,水电煤气的费用呢?”   二房东说:“另算,每人每天一块。”   詹小鹏张大嘴巴:“怎么那么贵?我们在大学哪里要这么贵的?”   二房东说:“现在是步入社会了!”   嗯,步入社会了,步入社会就是脱离象牙塔,走向人生战场了,所以被割被宰不稀奇。   算起来,一个月房租就要近400了,不,不是房租,只是“床租”,租用一张床的费用。詹小鹏比着指头算,第一项的费用就超支。   二房东的手机响了,他出去接了下电话。   詹小鹏想缓口气,考虑考虑划不划算,但二房东进来,斜睨着眼看他:“怎么样,租不租?不租的话,我就带另外人了。有人又打电话来了。”   詹小鹏没法,只得说:那就租吧。   二房东走了。   大房间里躺着的一人对着詹小鹏说:“兄弟,我们被剥削得太狠了!”   詹小鹏一愣。   那躺着的同学懒懒地坐起来,说:“反正你要租房了,我们以后就是室友,认识一下,兄弟,我叫路光明。”   “我叫詹小鹏,以后多多关照。”詹小鹏赶紧介绍自己。   “他也是我们这样的蚁族出身,比我高了两届吧,现在是职业二房东,他3000块租下的房子,现在他能租出去6000多,够黑吧,还不算在水电上的剥削呢……对了,我来时,他也这样,外面接了个电话,然后说不租的话其他人来看房了……靠,人真是越穷越黑!”路光明冲着已经走出门的二房东,恨恨地说。   古霏霏千盼万盼的日子终于来了!   今天是学校开学的日子。大学犹如一架大机器,假期期间,有的部件工作,有的部件不工作,去办点事情,总是磕磕绊绊的。现在好了,停滞一个假期的部门从今天开始都要正常运转,不同部门之间的协调工作也再也不能以各种理由搪塞了。   一个晚上,汪海洋几乎兴奋得睡不着,今天,他可以从大学里得到任命,然后他将在这个著名大学里有个位子,他相信——他很快会有很多学生粉丝,他会受到同事的喜爱以及领导的信赖,在不久的将来,他在学院里扮演的角色会越来越重要。   古霏霏要他洗个澡,他毫不犹豫答应了。   今天是重要的一天,他要以最精神饱满的形象出现在学生同事领导面前。他在镜子前吹着头发,他选了一件最漂亮最时髦的衬衣,他甚至往身上喷了点古龙水,平日,他很少使用男性香水。   临出门,他拥抱了一下儿子和老婆:“乖乖待在家里,我给你们带好消息来。”   古霏霏情意绵绵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一切顺利哦!”   汪海洋到了学院,先去找秘书。   秘书一见他,问:“请问你是哪一位?”   汪海洋笑笑,说,他是刘院长引进的德国博士后汪海洋。   他说完,以为秘书会睁大眼睛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哦,原来你就是汪海洋博士啊,幸会幸会,欢迎欢迎!   可是,秘书只是很平常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待会学院有个大会,开完会后,你可以去各个部门办理各种手续。   汪海洋开玩笑似的说:“一来就开会啊,这是不是就是中国特色啊?要是在德国,往每个老师和学生的邮箱里发个邮件就行了。”   秘书抬头看了他一眼。   汪海洋觉得可能玩笑开得不合适,赶紧说:“开玩笑的……对了,今天你看到刘院长了吗?我想找一下他。”   秘书几乎是没有表情地说:“刘教授已经不是我们学院的院长,他去了大学党委统战部。”   汪海洋顿时愣在那里。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几乎口吃了。   “正式文件是今天下来的。”   “那,那新来的院长是谁?”   “待会开大会时你就知道了。”秘书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这感觉对汪海洋来说,很不好,非常不好。   他走出秘书办公室,走到走廊,他突然感觉很孤单。   刘院长是他来建大的唯一纽带,他欣赏他,他喜欢他,他给他承诺,他让他感到自己的价值在建大会被看重,他让他体会到了肝胆相照这个词。他举家从德国迁回中国,就是因为有个赏识他的领导,赞赏与信任,是种非常美好的感觉,若不是这样一种关系,若不是这种肝胆相照的感觉,他为什么要做这样大的动作?   可是,现在,刘院长竟已离他而去……也许是迫不得已,国内的人事变动,谁知道呢?但是,不管过程怎样,最后的结果就是:赏识他的刘院长已不是他的领导。   汪海洋突然感到一种恐慌,他一下子丧失了领航人,他可能要在大海中无方向地飘荡。这感觉,犹如汪洋中的一条小船。   怎么办?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先去开大会吧,先去认识新院长吧。   新上任的院长姓张,张教授。张教授看起来还蛮年轻,貌似50岁都不到,很意气风发。在学院大会上,他向学生和老师脱稿演讲了45分钟,言辞神情和手势都很鼓动人,期间被好几次掌声打断。   汪海洋感觉,台前这个意气风发的新院长,可能是个强势人物。   开完会,汪海洋去院长办公室找他。   不知怎么回事,去敲门时,汪海洋心中打鼓,非常不自信。若是刘院长,也许他早就大大咧咧地敲门进入,他们之间啊,是伯乐与千里马之间才会有的默契和轻松,甚至,感情迸发,他会与刘院长来一个欧式的见面礼……但是,眼下,他要见的是张院长,他感觉非常陌生的张院长。   他突然想,自己是前任院长刘教授引进的人,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受到新任院长张教授的排挤呢?汪海洋虽然留洋国外7年,但是这点敏感还是存在的。   张院长看着腕上的手表说:“我可以给你10分钟时间,待会我还有个会议。”   汪海洋赶紧表明身份:“我是刚被引进的德国博士后汪海洋。”   张院长一听,立即握住他的手:“哦,原来你就是汪海洋啊,我早就关注到你了!欢迎,欢迎来建大!”   这个动作让忐忑不安的汪海洋心中舒服了一些,虽然,他心中并不知道这个温暖的握手是否真心。   汪海洋看着张院长的眼睛说:“我是上半年期间由刘院长负责引进的。”   张院长说:“这我知道的。”   汪海洋鼓足勇气,继续说:“当时,刘院长曾承诺给我职称和住房,暑假期间,我也就住房的事情询问了有关部门,部门领导说,要等学院领导的批示……”   张院长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热情开始消逝,换上的是严肃认真的神情。   “这样,汪博,我会让秘书调出引进你来时的所有邮件往来信息以及书面资料的承诺,我想你也能理解,我们大学都是要依据书面资料来做确认……”   汪海洋一听,急了:“可当初刘院长是在香港期间就口头承诺我的呀。”   张院长眉头一皱:“刘院长哪能随便口头承诺,一切都要按照学校的程序来的呀。”   汪海洋顿时感觉空气不对。   张院长看他一眼,说:“你回去也查看一下以往的邮件,我们一切都以书面的东西为准,好吧?”   汪海洋没办法,但他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要解决:“那……张院长,房子的问题呢?因为我现在住父母家,我有孩子太太,住房比较紧张,这事比较急……”   张院长说:“只要大学里书面承诺了给你房子,我们立即兑现,这你放心,好吧?”   说着,张院长拍拍他的肩膀,看看手表。   汪海洋知道,10分钟已经过去了。 第十三章   詹小鹏很快习惯了加强排的大学宿舍。   20位蚁族成员全是大学毕业生,也是,二房东的发布广告的阵营就是各大校园的论坛。都是大学生,蛮好,保证了这个加强排的高学历高素质。专业各不相同,有过气的热门专业,有一贯的冷门偏门专业,有来自211大学,有从没听说过的民办学校,有本科生,也有个别的研究生。   四人小房间确实相对条件好一点,但是,交叉感染还是不少,尤其是吃饭时间和休息时间。因为每人都要交水电费,本着少用不如多用的原则,大家都尽可能要把资源榨取到极致,比如做饭。厨房本来就不大,放了一个大架子,上面是每个人的锅碗,更挤了,于是有人把锅拿进房间,就着电插板下面啦煮汤啦,烧完了还就着那口锅哧溜地喝汤吃面。如此一来,房间里就串味了。   睡觉也是,现在是社会青年,不必遵守学校的那一套熄灯制,深夜12点打电话的也有,半夜三更上网的也有。至于房间卫生,想搞就搞,不想搞就算,每人都把这当城市漂泊人的临时住处,没有家的感觉,自然也没家的规矩。反正,充分自由,充分民主,也充分干扰,充分混乱。   最近一段时间詹小鹏调整了找工作思路,他想一边找工作一边打零工一边考公务员。反正现在也闲着,考就考吧,就当是条路子,虽然如今公务员录取比例将近1%,但万一撞上好运了呢?   与家里老爸老妈通电话,照例是报喜不报忧,两位老人很欣喜,他还说自己打算报考公务员,老爸老妈一听,更开心,说,他们老家的两个亲戚的孩子都考上了公务员,铁饭碗,很好呢。真是鼓舞人耶!若詹小鹏能考上杭州的公务员,他们这辈子就什么心都不用操了。   詹小鹏听着电话里父母笑呵呵的声音,感觉既是压力,又是动力。   电话里,小鹏妈妈叮嘱这叮嘱那,内容是多年不变的“吃好穿暖别在身体上省钱出门当心过马路左右看别与人闹别扭”等等。詹小鹏头皮发麻,这都是电话费啊。最后小鹏妈又叮嘱小鹏每周一定要打个电话回家,不然她不放心。詹小鹏一声“行行行”后赶紧挂了电话。可惜,迟了一步,5分4秒,超时4秒就得付一分钟的钱,詹小鹏叹口气。没办法,中国电信就是这么无耻。   男人不管走哪里,都是能找到好弟兄的。詹小鹏的下铺,路光明,就成了詹小鹏的患难兄弟。   路光明把他的锅碗瓢盆借给詹小鹏,说这样不用买了,不然买个电锅什么又要上百。詹小鹏很谢他。   詹小鹏的另两位室友,分别叫小羊和小赵。路光明说,他们两人都是考试族,小羊本科大学不好,他一心考研,想通过高学历改变命运。而小赵,因为大学学的是冷门,再加上性格原因,所以一门心思考公务员。   詹小鹏见对面小赵的床头书架上果然整整齐齐地叠有很多考公务员的参考书。   “他什么性格啊?”詹小鹏随口问。   “很娘,没志向,一副知足常乐与世无争的模样,在这里住着都快成元老了,还老是被外面几个人欺负。”路光明不屑地说。   詹小鹏愣愣,他本来还以为一心想考公务员的小赵是个很有政治志向的青年呢。   “他考了吗?考上了吗?”詹小鹏好奇,因为他也想考,想得到一些经验。   路光明撇撇嘴,不满地说:“考上了的话还会住这里?我好几次劝他还是死了这心,公务员现在是世袭制,他考了两次,都是栽在面试上,我说你们这些没关系没后台的人,怎么可能与管理阶层的子弟们竞争?但他不听,我也没办法。不过,现在他似乎回过神来了,一门心思找工作。”   “工作找得怎么样呢?”   路光明又一撇嘴:“都是些只够糊口的活。”   詹小鹏听了郁闷。怎么周边圈子里就是没找到成功的例子的呢?   路光明说:“你看窝在这里的这么几十号人,什么专业什么工作的都有,个个早出晚归,看起来杂乱纷纭,但是有一点是完全一致的——我们都没当权的老爸。早该知道了吧,我们当蚁族的原因是什么?不是没能力,不是没知识,不是偷懒,只是因为我们出身的阶层不对!”   路光明神情愤然。   詹小鹏听着,干笑,他想说些成功之前肯定要有失败的励志话,但不知为何,说不出来。   夜晚11点,大蚁穴里的人估计还没回来齐全。洗手间离小房间近,每次冲水的声音都会清晰地传来。唉,蚁居,真不是那么容易的啊。   有人还在上网,灯光和键盘敲击声让詹小鹏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看了一会公务员复习书,又合上。   今天奔波了一天,又没收获。沈思雨有过一个短信,问他工作找得怎么样,他没回。   工作,怎么说呢?不是没有,满大街都有,什么洗碗工、保安。若要有技术含量的,再去招聘网上找……但是,那都是些什么工作啊?800块一个月,还要没日没夜的加班,他堂堂211大学出来的本科生詹小鹏,价值就是每小时不到5元的标准吗?笑话!   唉,这世道究竟怎么啦?   詹小鹏闭着眼睛在想今天的开支,从理论上说,他今天没超支:早饭是两个馒头一块钱,中午时盒饭5块,晚上是面条烧鸡蛋和青菜,估计也就两块钱的成本,再加一块的水电费,总共生活支出不超过10元……但这是什么生活呀,若每天都这样,他詹小鹏要崩溃的。   他今天看了网上的一些八卦新闻,什么有大学生5万块钱入房市现在有了500万身家,又说有人网上写小说一天净赚1万多,还有什么投资股市的,一年赚了几十万,还有什么创业,3年过千万了……有名有姓有眼有鼻,不由人不信。詹小鹏叹口气,怎么网络上的人物尽是些一步就能登天的,可自己呢,就是蚁族里的一小小贱民,怎么也看不到发达的迹象,也许,以后的3年,他都要去买彩票,一旦中大奖,自己的名字也会列入学生富豪板块,成为让其他蚁族学生羡慕的对象……   嘀的一声,有手机短信。   詹小鹏纳闷,难道会是女朋友的吗?今天没回她短信,是不是她生气了?   一翻开手机盖,发现就是下铺路光明的短信:“有笔钱想不想挣?”   詹小鹏立即探下头:“喂,什么钱?容易挣吗?容易挣我就挣,蓝领的活就算了,好歹也是大学生呢……”   路光明轻轻嘘了一声。   汪海洋在电子信箱里一封封地翻看历史邮件。   好像没有找到关于建大前院长以及人事处给他的书面承诺,这让汪海洋非常郁闷。   但是,却翻出了一封同时期的信件,那是一封汪海洋在前途最为光明的时候写的邮件。   汪海洋有个邮件群,群里都是博士留学生,他们经常群发邮件探讨事情。其实,留学生们探讨来探讨去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海归”还是“海不归”。那个邮件也不例外,从最初的“海归回去干什么”开始,在群里来来回回不停被不同人回复,很快就被盖起了很高的“楼”。   在“楼”里,有人说,现在的中国已经不是10年前的中国,发展太快,在一些方面太开放了,海归回去要洁身自好,不要被花花世界蛊惑了自己的心。也有人说,只有人适应社会,不是社会适应人,海归回去,就是要顺应当地环境,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与人打成一片就打成一片,这样才能开展工作,更好生活,不然就是水土不服。于是,楼层里就有不同的两派人开始大辩论。   当时,汪海洋刚刚被刘院长拍板,作为“高端人才”被引进到建大,即将成为“海归”中的一员。那是的他志得意满,正好好准备要一番作为。于是,在那邮件高楼里,汪海洋一口气洋洋洒洒近千字,再为大辩论添砖加瓦:   ……各位同仁,若是只带着专业知识和语言优势回去,感觉自己高人一等,到了以后,水是水,油是油,那不是一种最愚蠢的自我孤立吗?但是,若一回去,就立马学会国内的那一套人际关系,那对于我们大多已经习惯了独立思考的知识分子,岂不是一种最消极的妥协么?我觉得,我们海归,回去真正要做的,就是要逐渐影响我们身边的环境,把我们在海外学会的独立思考输送出去,这才是海归的最大能耐。换句话说,我们可以适应环境,但同样,我们也要以自己的力量影响环境。我们既要拿到中国给我们的各种机会,更要在这种机会的基础上去影响一大群人。   ……打个比方,目前我拿到了国内名牌大学的回国邀请,那么,我会把国外大学里的一些良好的教学模式拿过去,我会教我的学生怎么做科研,我会努力让他们得到更多的国际交流机会,我会打造我的学生团队成为全校最有活力的团队……想想看,若5年后看到了自己亲手培养了这样一支团队,而且团队力量会越来越大,那不是我们海归的最大成就和荣耀吗?!   ……   当时的豪迈和意气风发尽在群发的邮件中。   可是现在,汪海洋看着半年前自己的文字,却突然有种好陌生的感觉。 第十四章   80华诞校庆明天就来了。据校庆资料显示,明天将有一大批功成名就的校友欢聚一堂:500强公司的老总、文化名流、官场明星、甚至还有当红演艺界人士……总之,星光荟萃。   沈思雨在寝室里的镜子前做最后的排练。她化了淡妆,头发梳得光光的,然后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很简约很干净的发型,配着耳垂上的珍珠耳坠,更显得俏丽明媚。套裙是统一的天蓝色,肩上还披着鲜红的礼仪小姐绶带,非常显眼醒目。沈思雨把双手放在左腹部处,脸上是楚楚动人的微笑。   王倩进寝室,一见沈思雨,惊艳地大叫:“美女啊……”   沈思雨放下镜子,对着王倩说:“再忍受一天,明天就不用节食了!”   王倩瞪着她:“怎么这么没出息,节食重要还是前途重要?”   沈思雨白她一眼:“当次礼仪小姐就有前途啦?”   王倩坐下,语重心长:“小姐啊,我向你发誓,今天,所有被选上当礼仪小姐的女生们,全都鼓了一口气,想要在明天的明星聚会中得到几张名流们的名片……其实,漂亮的礼仪小姐是如此,相貌普通的女生也是,比如我,就是!”   沈思雨坐在那里不说话。   王倩瞪着看她:“难道你心里不这么想吗?”   是啊,难道自己没有这样的想法过吗?这想法很正常啊,自己装什么装呀!   沈思雨看着镜子,镜子里的女生青春靓丽。   王倩对她发狠地说:“明天的那个圈子,你一定要挤进去,拼全力挤进去!若挤不进去,你就注定永远是穷人!”   80周年华诞,整一个就是:豪华隆重。   大学正门外的那条大道,500米全程都插上了彩旗。进了校园,更是一片耀眼喜庆海洋:无数的兄弟单位送来的祝贺红绸铺满了整个主楼,学校的军乐礼仪队演奏着积极昂扬的主旋律歌曲,红地毯从主楼前100米开始铺起,一直铺到电梯口。两架电梯,源源不断地把贵宾们送至6层的豪华贵宾室,在那里,在众多照相机摄影机的关照下主宾将相谈笑甚欢。   当然,并不是所有校友都有机会上贵宾室,很多一般的校友,就在操场上溜达溜达,或者,自个爬个楼梯,去三楼四楼的校史陈列室看看照片,读读资料,缅怀一下历史,感慨一下当年的时光。   沈思雨披着绶带站在电梯口,她的任务,是微笑迎接进入电梯的贵宾。   她从一早就站在那里了,穿着高跟鞋站两小时的滋味不好受。问题是,在她光彩照耀的时候没什么宾客,她快累得不行了,贵宾们一拨一拨出现。在校庆委员会成员的陪同下,这些贵宾们光鲜亮丽,西装革履,虽脸上浮现笑容,但是透着居高临下的客套。   沈思雨不知揿了多少次电梯了。揿电梯的活不累,但是贵宾室在6楼,上去一拨后等下来就得两分钟,这两分钟里,她得为在电梯口等候着的贵宾绽放出最美笑容,这可是礼仪小姐最关键的工作。这工作让她累惨了。   揿电梯,微笑,揿电梯,微笑。   贵宾们自顾自在说话,与大学的校庆委员会成员说话,或者与同行的贵宾说话,根本没有与礼仪小姐说话的时间。   沈思雨能说的就是:“您好”,“欢迎您”,或者“电梯门要关了,请当心”,其他的话,根本没机会说。   沈思雨觉得奇怪,王倩让她要“进入这个圈子,拼死也要进入这个圈子”,但这个圈子这样密不透风,她怎么进得去?   就像公司年度聚会,最底层的职员也有机会看到最高层的领导,但是,小职员就能与大领导搭得上话吗?小职员与大领导隔着的,仅仅是几张餐桌的那么点距离吗?没看见大领导尽是被次大领导包围着,次大领导又被中领导包围着,中领导又被小领导包围着……什么叫做圈子,这就是圈子!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别说沈思雨,就算是沈思雨的师太王倩她自己来,她也进不去这个圈!   高峰时间,一批送走,又一拨贵宾到来。沈思雨提醒自己又要奉献笑脸了。   从正门开始,有位穿西装的小名流一直跟着一位穿夹克的大名流。看起来那大名流真的很大很大,因为小名流一直笑着脸,甚至有点点头哈腰的感觉。   他们到了电梯口,沈思雨打招呼,替大名流揿了电梯,大名流对她点头微笑。   因为大名流旁边围着不少人,把小名流挤到了一边,小名流急了,见沈思雨的位子正靠着大名流,小名流就一把推开了沈思雨,自己挤到了大名流旁。沈思雨被推得几乎摔倒在地。   大名流很快被一干人簇拥着进了电梯,根本没来得及看她一眼。   沈思雨突然有种苍凉的感觉。   自己一夜没有睡好觉,自己一早起来细心梳妆打扮,自己怀着雀跃的心情来到这个位子无偿奉献礼仪,就是要得到被人推搡的待遇吗?   屁话!王倩这个灭绝师太说的都是屁话!什么打入名流圈子,名流旁边的美女太多了,并且全都是淑女加美女,自己这么个小小的礼仪小姐,在名流的眼睛里就是个最底层的小打杂,被名流们正眼不看一眼的,还想指望哪位贵人出手相助?做梦吧!   沈思雨的眼睛里有点湿。   沈思雨再也不想站在那里当礼仪小姐。   只是,这身衣服穿在身上,去哪里都是个小礼仪。   沈思雨想了想,去与楼道上站着的礼仪小姐商量换位子。楼道上也站着一位礼仪小姐,但是很少有贵宾走楼道,那位小礼仪的花容月貌基本要被埋没了,正郁闷着,听沈思雨说要换位子,顿时开心地答应。   于是,沈思雨去了二楼。   二楼远比一楼安静,电梯前有个门厅,相比一楼大厅的喧嚣热闹,这里真是归隐的好地方。沈思雨在二楼的门厅处静静站立。这里好,不用再微笑服务了。   安静了,也轻松了,没有校庆委员会的老师再来吩咐这吩咐那,沈思雨都有点后悔,该带个MP4来的。   楼道上响起走动的声音。有人上来。   不知会是谁?同学、老师,或者是普通校友?沈思雨好奇地看着。   一位50来岁,相貌普通但气度不一般的男子出现在二楼处。沈思雨赶紧打招呼:“您好啊。”   来宾看着沈思雨,笑了笑,径直走到她身旁。   门厅处很周到地放了几把藤椅,沈思雨伸手,示意他请坐。   来宾看着藤椅,却不坐,倒是很有兴趣地打量她:“这里也需要礼仪小姐吗?怎么一个校庆,到处都是礼仪小姐!”   沈思雨解释说:“本来我在下面一楼大厅,但是楼下太闹了。”   来宾点点头:“是的,是太闹了,太排场了。”   沈思雨说:“所以我就与楼上的迎宾小姐换了位子,她喜欢热闹,我喜欢清静。”   来宾笑着看着她。   沈思雨接着说:“还有,我在楼下站了两小时,笑了两小时,都快笑傻了,再也笑不出来了,但在这里就不用傻笑了。”   话说完,沈思雨忍不住掩着嘴巴笑。   来宾也呵呵大笑:“现在可不是傻笑了,我看着你是真的笑。”   沈思雨心情轻松地点点头。   沈思雨和来宾站在门厅的窗户边,看着下面的大操场。   “您是校友吧?我要不带你去看看校园吧?”   来宾点点头,但是又摇摇头:“我想先去看看校史展馆。待会不是有个典礼吗,典礼结束后,你有空的话再带我看校园吧。”   沈思雨点头,但又说:“就担心结束后我们再也碰不到了,今天来的校友好多啊,再说,我们礼仪小姐穿的衣服都一样,待会儿,你可能也认不出我来了……”   来宾笑着看她:“想碰到的话,肯定还能碰到!”   沈思雨一吐舌头:“哇,听您的口气,您想下雨的话,肯定能下雨?”   来宾再次笑了。   那位来宾说得不错,他们又碰到了。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校庆典礼开始了,礼乐、礼炮,然后是在众学生的夹道欢迎中,约30来位贵宾逐一走上红地毯,走向主席台。   两排端庄漂亮的礼仪小姐站在最靠近红地毯的两侧,淑女一般地微笑迎接,身后是追星一样的大学生。是的,80年代出来的最优秀的校友,每一个都是带着金色光环,每一位都是电视报纸上的常客,说是明星荟萃,不算夸张。   沈思雨再次展示微笑服务。   当她对着某一位来宾优雅地微微弯腰行礼时,她愣住了。   他就是对她说过“想碰到的话,肯定还能碰到”的那位来宾。   来宾对她微微一笑。   后来,当大学校长主持校庆仪式,逐一介绍主席台上的知名校友的时候,沈思雨知道了他——知名学府上海东大赫赫有名的社会学专家莫语教授。 第十五章   王倩听沈思雨讲完故事,大叫:“哇,你的表现比我预期的还要出色啊!出高徒出高徒了,我这个师太真的名不虚传嘞!”   沈思雨有点扭捏,说:“叫什么呀,只不过是拿到了他的名片。”   王倩端详着那张名片,说:“你的好工作呀,半个位子已经到手了……不过,以他的身份,帮你找个什么校办秘书啦校报编辑啦的小位子,似乎太委屈他了……”   沈思雨一把夺过名片:“我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套近乎呢。”   王倩瞪大眼睛:“你这么弱智啊?你不会写邮件啊?”   沈思雨说:“他若不回信怎么办?”   王倩:“那就继续写呗。”   沈思雨:“那我会不会被他当做骚扰型发邮件者……”   王倩:“你是美女呀,美女骚扰谁就是谁的幸福!”   过了一会,王倩又说:“看来,要吸引男人,不能去美女成堆的地方,都神经不应期了,还怎么诱惑男人?要去,就得去不见一个女人的地方,偶一邂逅,不用放电就让男人立马冲动!”   王倩是很善于总结生活经验的。   几天以后,詹小鹏就摸到了些室友们的性格脾气和目标方向。   小羊是个勤奋的书生,高考没考好,只上了个普通本科,考研是他大学时代起的理想,目标就是建大,只是,前一次考研不顺利,打工了半年,挣了点钱后全心准备再次拼搏。詹小鹏对小羊印象很好。   比起小羊的专一和勤奋,小赵也算是同一梯队的一根筋:毕业第一年主攻公务员,整整一年时间,除了复习考试外就是打零工。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放弃公务员考试,在做销售。小赵的性格很好,对谁都乐呵呵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不过,男人性格软了,是会有点路光明说的那种“娘们”的感觉。   詹小鹏背后悄悄问路光明:他们俩都不想好好找工作?   路光明说:“谁说不想,但好工作是想想就能找到的吗?这两人也就毕业一年多,初级阶段水准,找的工都只能是零工,还是体力活,你没看小赵,一早出门,连水和面包都是自带的?”   嗯,初级阶段……因为是初级阶段水准,所以什么劳动力都廉价。詹小鹏不也一样吗,因为他是新闻界里众多的新手之一,初出茅庐,初级水准,所以,至今没找到一份好工作。唉,不提了。   对了,这4个人里面,其实最有点性格的就是路光明。什么性格呢?有仗义,有直率,有愤世,当然,还有痞气。   路光明给詹小鹏提供的“挣钱容易”的工作是:当枪手。   路光明说,他有上家,他的任务就是找合适的终端枪手,他看詹小鹏是211大学毕业的,当枪手,能力上肯定没问题。   天啊,路光明竟然还有这样的路子!   詹小鹏从来没有做过这活,当然,大学考试时候,他有小小作弊过——给同桌的兄弟抄答案然后得一顿丰盛的晚餐。但是,那是小玩玩。可是,当枪手,他真没想过。   “你可以不去做那种现场枪手,那你就幕后制作吧,同样有钱挣!”见詹小鹏家世清白,经历纯洁,路光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为,于是就这样游说道。   一大摞书和资料叠在詹小鹏的小桌子上,詹小鹏在电脑前码字。   詹小鹏最初完全是被对方开出的价格俘获。“枪手”的名称虽然难听点,但不是蓝领体力活,甚至可以划入“白领”这一档次,不掉价,所以毫不犹豫答应了。詹小鹏才不喜欢当蓝领呢。   路光明说一个什么大学的一名大三学生想保研,需要论文,但自己又写不出来,那学生不差钱,于是找枪手,开出的价格不错,一篇1万字的论文3000块。路光明不知哪里认识的三教九流,有这方面的路子,他负责牵线,但是,路光明这边的中介市场要拿40%的中介费。   40%,这是行规之一。   行规之二,就是枪手与货主不见面。   答应了路光明的活后,路光明就开始天天当监工了。   詹小鹏坐在电脑前坐了3天,桌子上是一堆的参考书。他要为一个一心想保研的学生写一篇不错的论文,写得很累,本来他自己也就是个本科生,论文经验就是那篇25000字的毕业论文,写得头痛死,那时以为自己写完那毕业论文后再不用写论文了,太痛苦了,可没想到,现在为了挣钱,还是要写。   路光明看着他的神情,叹口气说:早知道你这么累,我还真该当初就给研究生或者博士生枪手写,他们写写可轻松了,可是,你是我上铺的弟兄,我想让你挣点钱啊。   詹小鹏还得感谢路光明的仗义。   路光明为了让他放松,说:“人家都是一条龙服务的,路路有绿灯,杂志版面费都已经付了,就是时间紧,他只等你的货一到,编辑稍加润色就可以刊登,然后拿着发表的论文,那买家就可以在保研的科研项目上加分了,所以,要求不高的,就是发表,你不用太有压力。”   詹小鹏说:“那我就抄了,这里抄一段那里抄一段,再从我自己的论文里摘点出来……”   路光明一听詹小鹏也太不敬业了,着急:“喂,你抄也要抄出个水平来,鸡就是鸡鸭就是鸭,别抄成一个四不像,毕竟是拿人家钱的,怎么做都不能忘了职业道德,再说,现在都有反抄袭软件了呢!”   詹小鹏鄙夷地一笑:“呵呵,枪手的职业道德……”   路光明脸一板:“枪手怎么啦,枪手也是一个行业,好名气的枪手,赚的钱都买下豪宅了……只要你以敬业的态度投入,你也会成为好名气的枪手,这年头,只要有名了,就自然来钱了……”   詹小鹏从电脑里调出他自己的本科论文,在其间选了一大段,复制、粘贴。   詹小鹏头埋在电脑前,边复制边嘟囔:“幸好我没打算考研,原来研究生队伍里还混着这样的一群人啊。”   路光明说:“你才知道啊?扩招后了么,良莠并存,只要有钱,人人都可以当自己是研究生的嘛。”   詹小鹏叹口气,不说话。   路光明接着又说:“而且你太穷了,教授还不想要你呢,现在的教授都喜欢招有钱人当自己学生。”   詹小鹏瞪着他:“还有这样的说法?”   路光明睁大眼睛,说:“你不看报纸吗,如今很多穷学生经常为钱的事情与教授闹,还动不动得抑郁症,教授们都被闹怕了。现在的新提法是:没钱就别读硕读博的,读书啊,那是有钱有闲有志向的小资们培养情操用的,男人没钱还去强行读硕读博,属于最不负责任的行为!”   詹小鹏被噎在那里,半天没话说。   汪海洋愁眉苦脸地坐在电脑前。   他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刘院长与他谈引进的有关条件和回报的问题,全部没有书面留底。因为,所有的条件和回报,都已经被刘院长信誓旦旦地在咖啡厅里以及后来的电话里口头承诺掉了。汪海洋根本拿不出书面资料来证明他曾被许诺的引进条件。   可当初汪海洋根本没觉到有什么问题。人是要讲诚信的,尤其是有身份的上流阶层人士。在德国,家长对小孩子的每个承诺都是要一一兑现,何况于一位院长对于一名即将被引进的博士后?这是汪海洋当时的想法。也许,在海外呆久了的人,都会有点迂。   但现在汪海洋发现这事是他自己做得有点傻。   刘院长与他定下的承诺,从性质上来说不是院长和他两人之间的事情,而是学院与他这种甲方乙方之间的事情,汪海洋再是书呆子,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怎么那时候就不上道了呢?没有正式合约的话,至少应该有个邮件什么的吧。   回想起当时他自己的心理状况,其实真不是他“迂”,他不是没有想过用正式程序来确定他的利益,但是,后来他被一种“肝胆相照”的激情所感染。另外,他有顾虑,他知道中国与外国办事不一样,中国讲的是默契,外国讲的是程序,他想他已经与刘院长有默契了,再要一份程序,貌似是对刘院长的不信任,汪海洋可不想在“肝胆相照”的美好感觉中留下阴影。   当时他想到这一点时,甚至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丝毫没有被人家西方同化掉,瞧,自己还是非常懂得“中国规则”,那么回中国工作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一些规则远非一个“默契”就能说得清的。   两天前,汪海洋去了党委统战部,想找前任刘院长谈一谈。但是,半年前看到汪海洋是一见如故滔滔不绝,半年后再看汪海洋,刘院长却似乎不甚想要言谈。   汪海洋一下子理解了,刘院长是一场人事变动中的失败者。   这有什么办法呢?有福将就有衰人,有得意者就有失落者,都是一锅饭,谁抢得了利益,剩下的就只能喝水。   再也没有“肝胆相照”,再也没有“鼎力扶持”,再也没有“倾心回报”。世界上所有的承诺,都是有保鲜期的。   只是,汪海洋没有想到,他与刘院长之间的承诺的保鲜期竟然那么短!他更没想到,在他还在德国与朋友们举杯庆贺要回国大干一番之时,他的惨淡命运就已经被他人决定了,而他,无从察觉!   汪海洋从刘院长的办公室里出来,默然。   也许,他现在的唯一机会,是要抓住张院长了。   莫语从电视台的演播室里出来,一位衣着时尚的30来岁女子挎着一个名牌大包包从另一侧门赶出来,紧跑几步,跟到他身边,对莫语说:“莫教授,今天一定要一起吃个饭……约请你真是不容易啊,但今天无论如何你都是属于我的啦!”   莫语看一下手表:“我晚上8点,还有个聚会……”   时尚女子娇气又霸气地说:“我不管,再是美女的约会,你也要取消掉!”   莫语笑笑:“美女的约会,我肯定取消,但这是哥们的定点聚会,取消不得,要不这样,我们一起吃饭,应酬我晚点去,好吧?”   时尚女子听着莫语的解释和抚慰,开心一笑,边笑边不容分说就挽住莫语的手臂,去摁电梯按钮。   时尚女子拖着莫教授经过富丽堂皇的电视大楼的大厅,神情自若,不仅自若,而且貌似还很享受与莫教授偎依而行的亲密动作。   “开我的车吧,这样你能多喝点酒。”时尚女子手一揿车钥匙,一辆宝马车的尾灯亮了亮。   莫教授被时尚女子拖进了车。   “小李,我们去哪儿呢?”   “我知道一家餐厅,很不错。”时尚女子对莫教授妩媚一笑,细嫩的手指轻轻一甩耳边的一缕头发,精致的大波浪柔软无骨地滑落在女子的香肩上。   “莫教授,别叫我小李,叫我小眉,你也是一留洋回来的名流教授,风度翩翩,怎么把我叫得那么土气!”高档西餐厅的灯光下,李小眉几根手指端着一杯葡萄酒,与莫教授轻轻一碰杯。   莫语看着她笑笑,晃晃酒杯,把1/4杯的酒一口喝干。侍者上来给他们添酒。   莫语对李小眉的宴请意思很明白。李小眉是电视台的资深编导,莫教授是这期访谈节目的特约嘉宾——不,莫教授是很多电视台争抢的稀缺资源。他和她之间,犹如一个非常被人看好的畅销书作者和出版商的关系。   “莫教授,这期的播出效果肯定又会引起媒体大震动,你的一个萝卜几个坑的理论,估计又会引发一场大辩论。”   莫教授摇头看着她:“你们媒体,就是喜欢制造争议话题,你看,我提的关于萝卜和坑的论点是有个前提的,而且我用了半小时论证,但一到你嘴里,我的30分钟的论证全部被抹杀,前提也被砍掉,只剩下一个光杆论点……我知道,你们哪,总想利用我这个争议教授做一些争议话题,目的就是一个:收视率!——小女子就是没安好心!”   莫教授说最后一句时,眼睛里是带着点小玩味的。   李小眉一听,立即开心地笑,用手亲昵地拍拍莫教授的手背,然后叉起她碟子里海鲜套餐中的一只晶莹粉色的大虾,递到他嘴边,喂给他。   莫教授晃动手里的杯子,望着金黄色的液体,意犹未尽:“这酒不错,仅次于冰酒的贵腐酒,在采摘时,葡萄已经受到上帝礼物一样的天然贵腐霉的感染,此时酿出的酒,真的是琼浆啊!”   李小眉看着他的表情,满是温柔的笑意:“莫教授在海外留学过多年吧?”   莫语说:“不多,3年,而且是10多年前的事了……不过,留学德国的3年,确实让我收获不少。”   李小眉半恭维半真心:“我发现,留学过的教授,与土生土长的教授,确实不一样,有欧洲留学经历的人,就是多了一种优雅!”   莫语笑笑:“美女又开始灌迷魂汤了……我已经接受了访谈,说,接下来你对我还有什么要求?”   李小眉一撅嘴:“我难道不能小小地表示一下我的崇拜吗?我们之间,难道只有工作关系吗?” 第十六章   此时,在南江大学的女生宿舍里,沈思雨在电脑前写邮件。旁边是一张莫语教授的名片。   她把电子邮件看了又看,确认没有一个错别字。   莫教授:   您好!   我是您的小校友沈思雨,非常高兴认识您。这里是我们大学的几张照片,希望搬迁后的母校在您的心中依然存有当年的印记,另外还有上次我陪您参观校园时学校记者站的记者拍下的照片。虽然当年母校的旧景旧情已不在,而且,我相信,这种旧景致的缺失对怀旧人来说是种最大的遗憾,但还是希望您在新母校的新风景中感受到最温暖和亲切的祝福!   沈思雨敬上   沈思雨把邮件发送出去。   看到电脑上“邮件已成功发送”的回馈信息,她舒了口气。   李小眉开车把莫语送至一高级社区门口,眉毛一挑:“你说的哥们的定点聚会,就是这里?”   莫语点点头:“这里有个私人会所,里面有个茶吧,能品尝到相当不错的好茶。”   李小眉笑着说:“什么时候也让我会会你的一些哥们朋友哦?都是牛人吧,邀请他们当当嘉宾……”   莫语敷衍地说:“他们对当嘉宾不一定感兴趣。”   李小眉:“看看你们,这么不合作,真是越高端的人越低调,我们媒体也要宣扬一种时代的声音,你们都不肯发出声音,这不是资源的最大浪费么……”   莫语对她笑笑:“我这几位哥们,不是牛人,是土人……”   李小眉一笑:“真是土人?那下次你带我会会他们,我也是土人,下班时间最喜欢与土人在一起。”   莫语看着一身名牌的李小眉:“好的,土人,以后吧。”   李小眉挥手,与莫语热忱告别:“行——那你自己进吧,莫教授,别忘了下次再接受我们的访谈节目!”   沈思雨发完邮件后,给詹小鹏写短信。   “喂,你搬家搬到哪了?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有电话?你的工作究竟怎么样啦?”   詹小鹏在电脑前面敲字。看到沈思雨的短信,赶紧拨了电话回话。   詹小鹏:“老婆,我在挣钱呢,过几天就可以拿到1800块钱,我陪你出去玩好吧?”   沈思雨一听,立即惊喜地问道:“你找到工作了?”   詹小鹏:“打零工……不过,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沈思雨叹口气。   詹小鹏赶紧说:“老婆,别担心啦,这样吧,你自己挑个地方,我们一起出去度周末,预算费用1000块,你过生日我没钱给你买礼物,一直想补偿呢,这个小旅游就算是我给你补过生日,好不好老婆?”   沈思雨一听,脸色变晴天了。   看来,詹小鹏并不是心中没有自己,自己并不是一个不被男人宝贝的女孩子。詹小鹏是因为没钱,所以没有买生日礼物,瞧现在,詹小鹏一拿到打零工挣的钱——不,其实还没拿到挣的钱,他就计划要给自己补偿过生日了。她在一个男孩心里,还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詹小鹏在电话里对沈思雨亲嘴:“宝贝老婆,你出去和同学玩吧,我要干活了,一拿到钱,我们就去旅游!”   沈思雨心情愉快地关闭了通话键。   路光明从床上探出头:“你还有老婆?”   詹小鹏得意地说:“我女朋友,她可漂亮了。”   路光明瞪大眼睛:“你自己都养不活自己,还要养个老婆?疯了你?”   詹小鹏说:“她跟了我3年了,我总不能甩手不管吧。”   路光明啧啧地说:“不是你甩女朋友,你根本没资本甩她,是她甩你。”   詹小鹏不服气:“我是她的初恋,她也是我的初恋。”   路光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初恋算什么呀,初恋就是铜墙铁壁攻不破啊?告诉你,有钱人的一个包包一件漂亮衣服就可以打垮你这个穷人的初恋!”   詹小鹏有一时的沉默。过了一会,他说:“她知道我对她好。”   路光明苦口婆心:“知道你对她好又怎么样?知道你的好与追求她的新生活是两回事!你现在是什么状态,连饭都吃不饱!多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吧,你看你好不容易挣个千把块钱,付付房租水电买买鸡蛋猪肉都不够——何况这钱还没到手呢,你就要去度假旅游风花雪月?白痴啊!告诉你,谈恋爱是要成本的,你根本没这成本!” 第十七章   在一个茶吧里,服务员把莫语引入一个单间。   桌上是几碟小果零食,旁边是几位男士,他们在打牌。   “还是冻顶乌龙茶吗?”服务员笑着轻声问。   莫语点点头。   打牌的几位男士见莫语过来,嚷嚷着说:“大学者又迟到,你现在越来越不把我们这些老同学放眼里了。”   莫语坐下,说:“被电视台的编导截下了。”   “是美女吧?共进晚餐了?”   莫语一笑。   “人一出名啊,利啊,美色啊,全都主动上来了。”   “瞎扯,工作上的互相配合而已。”莫教授说着,坐下。   “难道没有发展成亲密关系?”   “说什么呢,都是同个阶层的人,一看眼睛就知道对方的想法,一点神秘感都没有,没发展的兴趣。”   老同学夸奖道:“这是实话。不错不错,老莫还是个很真诚的人。”   莫语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高背椅子上,说:“我的真诚是我的资本啊。我做什么事情都是同样的原则:真诚。”   老同学笑着说:“我们知道——老莫对任何人都真诚,对老婆是,对女朋友是,对老同学是,对学生是,对电视前的观众也是——对了,又上电视了?”   莫语点点头。   一老同学说:“不知老兄你又发表什么过激言论了?”   另一老同学说:“什么过激言论,老莫说的都是最真诚的言论,就是在你们这些假道学家眼里,真诚的变成了反动的……”   服务员捧过来一套茶具,动作熟练地表演茶道。   莫语拿起闻香棒,闻闻,点点头,说:“不错。”   服务员给他沏好茶,转身离开,轻声带上房门。   话题继续。   “你这个离经叛道的社会学大教授,上次说什么一夜情不存在道德问题,整地全社会都轰动了,这次不知你又抛出什么高深理论来。”   莫语喝一口茶,更正道:“我说的是单身人的一夜情不存在道德问题,你们就是爱片面相传。”   老同学好奇地问:“这次说什么了?”   莫语说:“简而言之,在感情上,一个萝卜可以有十个坑,一个坑也可以有十个萝卜。”   众人相视一笑,有人暧昧地问:“萝卜是指什么?坑又是指什么?”   莫语无奈,手指着他们,骂道:“这群流氓,说你们低俗,你们还不承认!”   一干男人大笑。   一同学说:“没办法,教授就是教授,讲成人笑话都能讲的这么含蓄!”   莫语冲他脸上扔香烟:“以小人之思维度君子之智慧,真是悲哀!”   另有老同学说点着头:“好好,这个论题有爆炸性,再加上莫教授的口才,现场肯定精彩火暴,明天我一定要看节目。”   莫语却说:“看你们,就是关注火暴的东西,却一点不关心社会冰点,对我来说,这些虚的课题,不过是个佐料小餐,但是,真正的大课题,是在民生上面。”   老同学看着他:“听起来,你又有新项目了?”   莫语喝着茶:“项目老早开动了,现在是收工阶段——我让我的一帮子博士生,花了两年时间关注大学生蚁族现象。如今的蚁族问题,真是不乐观啊。”   老同学们看着他。   “你们看,一大批高学历的毕业生,却是低收入,群居、无助,在生存状态上与多年前的民工差不多,沦为都市里的社会边缘人,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又心怀大梦想,一心想着出人头地,一夜暴富,从心底里不屑从底层做起,结果,在梦想和现实的差距中变得越来越迷茫……”   老同学一听,很感兴趣:“老莫啊,我一直搞不懂一个问题,滞留在大城市里的年轻人,大多是农村出生的,为什么他们不返回当地,哪怕是当地的二三线城市也好啊,过日子肯定比大城里要舒服些吧。”   莫语一笑:“老于,我们也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当年我们可曾想过回到农村?哪怕是当地的市县里?不,从没这么想过!为什么?启蒙是不可逆的!当知道了大都市的好以后,当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后,心被启蒙了,就再也回不去原先的那个地方了。”   古霏霏对汪海洋大喊:“什么?他们只给你讲师的职称?”   幸好此时汪爸汪妈都不在家,不然,若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并没有获得他们早早就宣告出去的副教授位子的话,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汪海洋赶紧对古霏霏承诺:“你放心,10月份就有个副教授申报机会,我马上整理材料去申报,无非就是不被保送自己报考呗,老婆,你想想,你老公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评不上副教授呢?我不稀罕他们的什么特批,我凭自己能力拿副教授,好吧?”   古霏霏坐在那里,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开学后的这两周时间,对于夫妻俩来说真是度日如年的煎熬。   尤其是古霏霏,她是辅导员出身,对于一些行政上的事情比较敏感。当得知引进汪海洋回来的刘院长退出原先位子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事有的折腾了。她当即让汪海洋转而投向张院长,毕竟,汪海洋不过与刘院长只是一面之交,之前与刘院长并没什么渊源和交情,希望张院长看在海外归国博士的份上,对他依旧能有肯定和鼓励。   张院长态度很热情,但承诺很有限:我们都会按照学校的规则来操作!   可是,一切都按照学校的规则来操作,那还有“站队”的说法吗?   古霏霏不敢再叫汪海洋去催房子了。因为,现在一切都在敏感阶段,稍微一个操之过急,都会引发全盘皆输。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候学院的审判:是不是给他那个特批的副教授?有副教授,一切都漂亮,没有,一切都很难看。   结局今天出来了:只给讲师职称。但是,允许他当年就去申报副教授。   听见么,建大就是这么牛,申报个副教授都要那么高门槛的,不是哪位讲师想申报就可以申报的!允许申报副教授就已经给他特许权了!   汪海洋站在秘书前,听着秘书转达给他的学校特批特许权,目瞪口呆。   汪海洋领取了房子钥匙,带古霏霏去看房子。   定下来是讲师的职称后,接下来的就是“公事公办”了。也是,每个职称下都有相应的待遇,比如,讲师是50平米的房子,副教授是80平米的房子。等级就这样拉开了。   汪海洋打开门,让古霏霏看。   古霏霏还是没有回到现实中来。她对汪海洋说:“怎么那么小?一家三口怎么住?”   50平米是单身公寓,精装修,一个人住正好。是一个大间,有装修好的卫生间以及厨房,厨房虽小,但配备好了厨房用具以及电器,大间里的家具也齐全,沙发,大床,大柜,对于一个单身者来说,确实相当不错了,新房新家新景象,刚好可以开始建大的新生活。但是,对于一家三口,也明显太小了。   古霏霏几乎有哭腔:“你让我们慕慕住哪里?在德国他还自己一人一个小房间,在这里,反而要和我们挤一张床吗?这对他的性格培养没一点好处的!”   这是个问题。慕慕怎么办?为了培养独立,从小慕慕都是一人一间房,可现在,历史倒退了。   汪海洋搔着脑袋说:“我保证我会尽快拿到副教授,一拿到副教授,我们马上就可以换房子……”   古霏霏突然愤怒地喊:汪海洋,你不要回避问题——在你拿到副教授前,我们的慕慕怎么办? 第十八章   沈思雨在寝室里梳妆打扮,待会她要去报社实习。唉,实习生在报社里干得都是最没劲的活,什么接电话,做记录,搞接待,重要人物事件的采访永远是轮不到的,大不了就是采访几个小老板然后写几篇软文之类,但是,没办法,实习生的身份摆在那里。   但不管怎样,沈思雨依旧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这是一个好女生的好习惯。   王倩看着电脑上的专题报道,对沈思雨大喊:“你的校友,快看,你的校友!”   沈思雨去王倩的电脑前,看到一个人物采访的报道,上面有莫语的照片,还有他的专访视频。   王倩打开视频。   莫语微笑着侃侃而谈:“在婚姻里,一个萝卜对着一个坑,但是在感情上,越来越多的社会现象显示:凡是有能力有魅力的,不论是男是女,他的旁边都会有不少追求者……”   主持人说:“但一般情况下,都是男人旁边的女追求者更多。”   莫语说:“我向来赞同女权主义者的一些观点。但在中国,为什么很多女性都喜欢追求成功的男人?因为她们看来,傍上一个成功的男人,也是她的魅力之一,而且,她们认为这个成本比较低。但若我是女性,我宁愿把这种投资放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成为一个有魅力的人。我从来不认为,傍成功男人的成本是最低的。”   主持人问:“那你认为,一个萝卜有十个坑,是正常的吗?”   莫语说:“正常的应该是:一个萝卜可以有十个坑,一个坑也可以有十个萝卜。这样可以促进人变得越来越优秀,不管他是男是女。”   主持人问:“您这样的观点,是不是在鼓励婚外恋?”   莫语:“我没有任何鼓励婚外恋的主张。我只是在分析社会现象。”   主持人问:“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应该怎么看待婚外恋?”   莫语说:“夫妻双方都要有宽容的心。”   主持人问:“请问您与您的太太之间的状态……”   莫语摆手:“我从不在公开场合谈及我的婚姻,这是我的私事。”   ……   莫语在视频里神情潇洒,侃侃而谈。   王倩对着沈思雨说:“不错,你的这个校友不说假大空的话。”   沈思雨打她一下:“什么我的校友,难道不是你的校友?”   王倩笑嘻嘻的说:“你们联系上了吗?”   沈思雨神色一沉:“他是名人唉,估计他名片上的邮箱,就是个根本不会去打开的邮箱。”   王倩看一眼屏幕上的照片,突然叹口气:“一个萝卜十个坑,真是太对了。”   沈思雨不解:怎么啦?   王倩:“你看现在的成功男人这个大萝卜身旁,哪个不是八个坑十个坑的?连社会学家都说了,这是正常的!”   沈思雨看着她。   王倩:“那些功成名就的男人,除了一个正房外,旁边多少女人傍着他呀,只等着正房出个意外,立马一圈子人围上,争着抢着要去补上那个空缺……”   沈思雨白她:“你真恶毒,咒人家死啊?”   王倩:“不是我咒人家死,是旁边的坑们……所以啊,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女人要找个好男人嫁,眼疾手快是不够的,还要有守株待兔的耐心,守着一个男人,等着他旁边的女人归天……”   沈思雨:“一个萝卜十个坑,就算萝卜的夫人去世了,那么空缺也只能被一个坑替代呀,那其他九个坑不也一样没戏?”   王倩一指电脑屏幕上的照片,说:“你傻呀,没听人说,是个坑也可以傍十个萝卜的?女人要找十个成功男士同时傍着,这样上位的机会才多,几率才高!”   沈思雨张大嘴巴:“啊,怎么他说的话,到你嘴里变成这个意思了?”   莫语在查看邮件。   邮件太多了,一般情况下,他只是看一下标题,然后就选择是不是删除,很多的邮件,在他的第一眼里,就被直接扔进垃圾邮件中。   作为名人,他必须有选择,哪些是扔掉的,哪些是需要扫描一下的,哪些是要花点时间琢磨的。选择是种能力,他的时间很有限,要在选择中拿到对他最有用处的资源。   有个邮件,标题是:来自南江大学的祝福。   这样的标题,一看就知道是垃圾邮件,他想直接扔掉。   可是,一个误操作,却把邮件打开了。那就稍微看一下。   莫教授想起来了,不久前,大学校庆,他去了,那里他认识了一位礼仪小姐。那礼仪小姐后来陪他逛了逛校园。   因为每天进入莫教授脑子里的人和事太多,那个女孩子,在他回到自己的城市里后就再没想起她过,不过,他能回忆起来。   有个附件,说是照片,于是,他又打开附件。   是新大学的几张照片。说句实在话,大学校园自从搬迁后,豪华是豪华,但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风情。对于他们这种年龄的人来说,激动已经不大容易,也就旧物旧景还能打动一点心绪,但是当景物都连根拔起了,怀念之情就越发找不到了。记得他以前喜欢的北岛,这个定居在美国的流亡诗人,在几次回国发现北京已经发展成一个他根本认不出来的摩登城市后,他说他的乡愁也就越来越淡了。他想,他对母校,也是这样的感觉。   打开最后一张照片。   是他与一个年轻女孩的合影,女孩脸上绽放着青春的气息,歪着脑袋,似乎在回答他的问题,背景是大操场,旁边还有其他校友。照片是抢拍的,所以神情甚是自然。   莫语看着照片,突然想起她说过的一句话:“我今天都在楼下大厅里傻笑了两个小时了,再也不想傻乎乎地笑了。”   他那时一听到这句话,就笑了,而那女孩,也笑了。   莫教授突然有点心动。   詹小鹏很郁闷。   明明说好写一个论文3000块,他拿60%,也就是1800元。但是,货送出去了,收钱却出现问题了。   路光明的上线,也就是论文代发公司的什么总监说,货的质量没达到要求,扣1000块钱。   詹小鹏为了这篇论文,比替自己写论文还尽心,虽然各种资料里的内容抄了一半,但是最起码还有一半完全是他自己的原创呀。   詹小鹏恼火地问路光明。路光明一脸无奈:“有钱的就是爷,我也是人家爷的雇佣工,钱在人家手里,人家给多少就是多少,我也没办法呀。”   詹小鹏气得说不出话,好一会儿他说:“这是什么论文代发公司?公布他,在网上搞臭他,让他找不到客源!”   路光明劝他:“这招没用,因为枪手和代发市场的事在网上都见怪不怪了,反而还会说你搅乱市场,破坏默契……”   詹小鹏瞪着他:“我是个受害者,反而成攻击对象了?”   路光明好言相劝:“消消气消消气,今晚我请客,去外面小酒馆要几个小菜……好歹还是拿到钱了,人家也不是完全不付钱,只是打了折,对吧?”   詹小鹏终于被路光明拖出了蚁穴。   “以后你别再给我这种活了,这样的无良爷,我不想伺候!”詹小鹏对路光明愤愤地说。   “我想给你也给不了你了,说句实话,老弟,我的上家对我这几次提供的货都有意见,说我找的人不靠谱,现在,链断了,这碗饭我也没得端了……兄弟,你不要介意啊,我说的不是你,我知道,是我的上线找个烂理由这样炒了我而已。”路光明神色无奈。   詹小鹏不解地看着路光明。   路光明叹口气:“这个论文代发市场越来越成熟了,我这个中介对他就是多余的了,他现在只要在校园里贴个小纸条,或者网上发一发,枪手就直接带着简历找上门去了,有经验并且遵守规则的枪手优先。他根本就不愁找不到好枪手……”   詹小鹏无语。他刚才,心里还真差点要错怪路光明了。   两人找了家小酒店。说实话,他们已经好有段时间没喝酒点菜地下过馆子了。不管怎样,先吃喝一顿再说吧。 第十九章   古霏霏与汪海洋决定,把儿子慕慕放在爷爷奶奶家,让他们暂时照看。   这绝不是古霏霏原先的设想。按照她的设想,慕慕应该有宽敞的客厅,能跑来跑去,有他自己的睡房,睡房里是漂亮的儿童床,每天晚上她在这里给慕慕讲完故事后与他道晚安,他甚至还有独立的玩具房,可以邀请很多小朋友来他家玩,他会像个小主人一样招待他的小客人,他老早老早就想在自己家里招待小客人了……前几年汪海洋的求学生涯很辛苦,让慕慕也跟着辛苦,她就想着回国后好好补偿一下儿子的……   古霏霏一想到儿子却要被送去爷爷奶奶家,就难受地想哭。可是,除此之外,她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汪海洋向古霏霏讨好并承诺:“老婆,两个月后,我保证拎个副教授回来,让那个副教授随时听你吩咐!”   古霏霏看了看他,没兴趣听他的奉承。   “对了,老婆,我们去我爸妈家,你能不能暂时帮我隐瞒一下……那个?”汪海洋看着老婆的脸色,低声下气地问。   古霏霏明白,汪海洋是想向他父母瞒住他没得到副教授的事实。他们为儿子是副教授都摆了庆功宴了,这时回去说没有评上副教授,不是丢他们的脸吗?   古霏霏哼了一声:“死要面子活受罪!”   汪海洋苦着脸说:“这是他们一辈子最大的荣耀啊,我再受罪也要替他们扛住这个面子呀!”   汪海洋和古霏霏买了兜水果去汪爸汪妈家。   汪爸汪妈很高兴当了副教授的儿子回家看望他们。汪妈妈特地去市场买了只甲鱼,说烧个甲鱼庆贺——甲鱼甲鱼,就是什么都是第一的。   汪海洋难堪地说:“庆贺什么呀……”   汪妈妈认真地说:“你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的最大成绩,哪能不庆贺啊?”   汪海洋更感惭愧。他看了老婆一眼,古霏霏没看他,但他总觉得老婆古霏霏的眼睛里有嘲弄。   吃饭时间,汪海洋很难受地开口说道:“老妈,同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呀?”   “这样呢……我这次分房,因为学校没有足够的房源,领导让我暂时住一下讲师的房子,那房子条件还不错,就是比较小,是一个大单间的……实在不适合一家三口住,我们这么想,能不能这段时间你们帮我们带下慕慕,让慕慕暂时与你们住……好在建大那里的房子是暂时的,等学校一调整出来大房子,我就把慕慕带走……”   汪妈一听,愉快地说:“没问题啊,让慕慕待这里,我还巴不得呢,我们半山这里也有挺不错的幼儿园,慕慕就在这里吧,晚上跟我们一起睡……”   古霏霏一听,吓一跳,赶紧说:“妈,能让慕慕单独睡就单独睡吧,他现在已经大了,跟大人睡不好,他以前都是单独睡的……”   汪妈一听,不高兴:“跟我们一起睡,晚上好照顾到他啊……你们让我们带,又不让我们做主,那我们怎么带?”   汪海洋一听,赶紧说:“老妈,你是小学老师,启蒙工作者,你想怎么带就怎么带,不过,慕慕从小就是单独睡的,你这里又有条件,那个小单间就算是给他的房间了,好吧老妈?”   儿子这么说,汪妈妈也就听从了。   汪妈妈说:“行,慕慕一人就一人吧。”   古霏霏舒了口气。   汪妈妈又说:“以后我可以好好帮你调教调教儿子,我早点带他去学前班,让他很快开始学写字,慕慕4周岁了,这个年龄的其他孩子都认不少字了,我得让他开始好好补课了,数学要学,语文要学,英语也要学……”   古霏霏说:“妈,你多带他运动运动,让他打乒乓呀踢足球呀,学写字什么的,没事,慢慢来……现在是能力培养最重要。”   汪妈妈不满:“我是小学老师,我知道怎么教,小孩子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我以前就是这样培养海洋的……老是让孩子运动这运动那有什么用,高考能加分吗?”   古霏霏脸色不好看。汪海洋在桌子底下掐她的手,示意她忍一忍。   回到家,古霏霏再也忍不住了,冲着老公发飙:“你妈妈教出了一个留洋博士汪海洋,她就觉得自己是全中国最伟大的教育家了!可是她也不看看,她教出的汪海洋连游泳都不会!人家都是父亲带着儿子游泳,可是你呢,你什么时候带过慕慕去游泳?!还有,她也不知道她的儿子至今不会烧饭做菜,不会搭配衣服,不会踢足球,不会打篮球,不会跳舞,不会狂欢……他只会考试读书读学位!她不会要把我们的慕慕培养成第二个汪海洋吧?”   汪海洋忍受着老婆的数落。   以前,类似的数落他也听过,不过,那时候,古霏霏在数落他这不会那不会时,最后都会有这样一句:连搭讪女人、向女人放电都不会,笨死了!边说边还用手指戳他的额头。汪海洋知道,虽然老婆嘴里这样数落他,其实心里挺美。   但现在,数落已成了真的数落,嘴里骂着“挨千刀的”心里却在笑的甜蜜恩爱已经不存在。   汪海洋感觉自己的家庭地位因为没有得到副教授而一落千丈。   古霏霏还在气头上:等分到大房子,等慕慕有了自己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慕慕接回来,我真不能想象慕慕在你妈的强制性教育下会成什么样子!   汪海洋有点生老婆的气,他老妈答应无偿帮他们带孩子,还要教孩子学习,按理他们应该非常感谢了,却被古霏霏看做是把儿子送过去受罪,那她自己怎么不带呢?   但他眼下没有表达生气的权力。若他敢这样一说,古霏霏一定跳起来,瞪大眼睛对他说:是我不想带吗?你给了我条件带吗?慕慕4周岁了,让他睡在我们中间是不是想让他有性格缺陷啊?哪个当妈当爸的不想给予孩子最多?谁会不挖空心思想尽一切办法让孩子有好的条件可以身心健康成长?但看看你,你尽到了当爸爸的责任了吗……   为慕慕争取利益,古霏霏会像只豹子一样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是的,是的,说到底,还是自己没能力的缘故……   沈思雨在网上搜索杭州周边的自助游信息。前几天詹小鹏说他很快能拿到钱,让她自己定个旅游计划,1000块钱的预算,他们周末出去轻松一下为她补过生日。   她在看人家的旅游日记。有对年轻驴友说去了安徽南部的几个村子,介绍说那里的徽派建筑还有徽菜都很不错,住的农家乐也相当好,一个周末两个人总共花了800多块钱,玩得很开心。沈思雨复制了那对驴友的行程。   沈思雨好心情地在收拾周末出去玩的衣物。李娜进来,对沈思雨说:“出去旅游啊?”   “嗯。”   “和男朋友?”   “嗯。”   “真幸福啊……对了,他找到工作了?”   沈思雨愣了愣,然后模棱两可地说:“反正挣钱了。”   李娜听了,嘻嘻笑着说:“要过小康生活啰!以后我们就可以多敲诈他啦!” 第二十章   沈思雨与詹小鹏的周末度假弄得很不愉快。从一开始就不愉快。   说到底,还是因为两个字——缺钱。   因为詹小鹏得到的报酬被扣除不少,他也没办法,只好裁减旅游开支。他把预定的1000块的花费暗暗设为600块,只是,他没好意思同沈思雨说。是的,他现在没能力找到稳定的工作,若再告诉她,他打零工被人剥削受人骗,最后连平均水平线的钱都挣不到的话,沈思雨一定会对她非常失望。   男人有苦是不能同女人说的。男人有苦必须要自己咽下。因为,男人要给女人安全感。沈思雨跟了他3年,期间不是没有经济条件更好的男生追她,但她始终跟随他,是因为他个子高大,他随时陪伴她左右,她是他整个校园生活里的重心,他一挣上点钱就马上想与她分享,他甚至愿意为她做一切,这些,都是他给她的安全感!   现在,是他最黯淡的日子,是黎明前的黑暗,他必须要咬牙挺过,挺过了,一切都好了。也许等到他一切都安定下来了,他才会告诉她,他为了与她一起旅游,从房租和生活费里省钱,但是,他依旧觉得值……那时,这一切的回忆,会是多么美好和浪漫!   詹小鹏像英雄就义一样,揣着1000块钱上路。他想在自己身上省钱,两天后带回400块回去,回杭州后,这400块也许能多帮他熬过半个月。   沈思雨带着打印出来的行程安排,满怀期待地开始了周末旅游。在车站,她像轻快自由的小鸟一样,在詹小鹏的脸上轻轻一吻。詹小鹏幸福死了。   可常常是这样,越想省钱的时候,越要费钱。   周末下午出发,到了目的地,已经是晚上。沈思雨给农家乐的老板打电话,她从人家的攻略里得知,这里的农家乐住宿很划算,一个标准间只要80块。但是,打电话时她被告知,因为是周末,又临近黄金周旺季,所有的住宿都调价了,调到120块。   一晚往上调40,两晚就是80。不仅没省钱,反而更费钱。   沈思雨询问地问詹小鹏住不住,詹小鹏皱着眉头问:“你怎么做计划的?”   沈思雨委屈地说:“黄金周调价,我也没办法呀。谁叫我们来的时间不对呢?”   “先别订房,我们去其他农家乐问问再说。”詹小鹏说。   詹小鹏想着,他可以找一个次一点的房间,将就两晚,哪里睡觉不都是睡觉?一觉睡天亮,五星宾馆与青年旅馆有区别吗?   于是两人背着行李,开始在村里挨家挨户打探价格。但是,这是一个相当成熟的旅游小镇,里面的农家乐都已被行业协会统一管理,基本上都是相同的价格,同时也是同一时间调价,所以一圈问下来,还是第一家的性价比最好。   于是又去第一家。   但此时,第一家已经客满了。   沈思雨又累又饿,话语有些抱怨:“当初定下不就好了?既然让我做攻略,你就听我的嘛,结果你看,把今晚准备玩的时间都浪费了,多不划算啊……”   终于住下了,120元的价格,还没有第一家的条件好。   第一晚,两人都有些怨气。   第二天还好,但是吃饭时间,不愉快的事情又发生了。   沈思雨做的攻略上,某家农家饭店的平均消费35元,可以吃到很不错的徽菜,但詹小鹏犹豫。他想省点钱,每人35,两人70,貌似有点贵了,可是他又不便对沈思雨说太贵,只是不声响地找路边的普通小饭店,觉得越是貌不起眼的饭店会越便宜。   终于,詹小鹏指定了一家,那饭店里连菜单都没有,所有的菜名和价格都潦草地写在黑板上。   那饭店实在太将就了,桌面也不干净,沈思雨不乐意,但见詹小鹏一定要在这里吃饭,只好随他。   “你想吃什么?”詹小鹏问。   “你点吧,我随便。”   詹小鹏仔细研究黑板,他点了三个价格便宜的菜。他觉得这里真是划算,一条鱼,竟然只要10块钱,一盘鸡肉,也只需15块,天啊,三个菜,40块钱不到,比什么攻略上的饭店都便宜啊。   詹小鹏心情很好,甚至要了一瓶啤酒,与沈思雨碰杯。   能花少的钱换来很好的生活享受,这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在这样的小村子里生活消费,确实比在杭州大城市低多了,想想看,在杭州,这样三个菜,再加一瓶酒,怎么也要六七十块吧。在杭州他不敢下馆子点菜,但这里可以小酒喝喝,小菜吃吃,还有女友陪着,多幸福!詹小鹏顿时飘然起来,几乎想赖在酒店里不离开了。   直到沈思雨催他,说下午还要再去另一个村子玩,他才恋恋不舍地喊来伙计,说结账。   伙计把一张小单子给他,上面是118块。   詹小鹏愣了。   “算错了吧,怎么要那么多?”   伙计头也不抬,指着黑板说:你自己看,一条鱼就要38,一盘鸡要48,还有一瓶啤酒10块,再加那个西红柿炒蛋和饭,不是118那是多少?   詹小鹏恼火:“黑板上写得清清楚楚,这条鱼是10块呀,这鸡也只要15呀……”   突然,詹小鹏张大嘴巴不说话:他看错了,那黑板上的价格写在每道菜的上面,但是他以为价格是每道菜的下面——也许,这也是这家饭店的一个小诡计,利用客人认为价格都是放在菜的后面的思维定势,让不细心的游客窃喜一番,点了貌似便宜的菜,但在结账时才发现这菜可一点都不便宜。   伙计嘴巴一撇:“这年头你还找得上10钱一条的活鱼,15块一盘的土鸡?你找得到,你卖给我吧!”   詹小鹏满脸通红。   他承认他犯了个错,他在点菜时应该确认一下,每个菜究竟多少钱,若事先知道是这样的价格,打死他也不会在这里吃饭的!   可是,哪个男人会当着女朋友的面,去详细地确认菜的价格?那不是掉男人的价吗?只有小男人才会那么做,而小男人,是让女人得不到安全感的!   詹小鹏低着头,一声不吭,付了钱。   一路心情糟透了。   但是,沈思雨不知他的心理,却在那里嘀咕:“知道这样,还不如去那家徽菜饭店呢……”   听着沈思雨的埋怨,詹小鹏的一股怨气越升越大:若不是你,我会出来度什么假旅什么游?明明是穷人一个,还不是因为要讨好你而不惜成本出来搞什么自助旅游?还有,若不是你,我吃方便面,吃蛋炒饭,甚至只吃白馒头,两块钱一餐搞定!但是,为了你,我只得下馆子,结果这一顿饭是我大半个月的伙食费啊,我不心疼吗?我心疼得脸都变绿了!我如此为你付出,可是依旧换不来你的开心,你一路嘀嘀咕咕,没个好脸色,我那么傻啊,花房租和生活费的钱是来买你的一肚子不满和怨气的吗?   终于,詹小鹏爆发了——“你别说话了好不好?!”他对沈思雨怒吼。   这样的怒吼发生后,后面再怎么浪漫的弥补都不起作用了。事实上,后面的行程更不浪漫。   在另一个村子里,他们被告知要收“进村费”,20元一人。   从另一村子回住宿的村,被讹诈了交通费,每人20元。   不过,反正精打细算的预算已经崩溃,所以每次掏钱,詹小鹏脸色是无所谓——无所谓心疼,也无所谓欢欣,就当这次旅行是撞鬼了,是比被那个枪手中介剥削了1000块更加撞鬼的一次“被悲剧化的生活行为艺术”。   是的,在詹小鹏的生活里,他只能处处看到被剥削,被掠夺。   其实,若稍微有钱一点,这算什么悲剧呢?无非是多出了400块钱,若当初就预算1000块,那么他不会为第一晚的加价而四处找房,不会为第二天的中饭而被人使小诡计,不会为超出预算的费用而向女朋友怒吼,不会为一个“进村费”而悲哀自己的人生,不会因一次交通费的讹诈而觉得生活毫无温暖暗无天日充满血泪……人啊,只要稍微多出了400块,心态就会阳光多了,所谓“人吃人血淋淋”的那些盘剥,不过是生活中的黑色小幽默,完全可以一笑置之。小镇的风光是多么美好,秋天的空气是多么惬意,黑色小幽默不过是爬在小腿上的一个小虫子,无非稍稍带来了点痒意,抹掉它就是了,生活依旧是阳光的,可爱的……   但詹小鹏缺的就是这400块!   两人终于踏上回杭州的路。一路两人几乎无交流。   把沈思雨送到学校门口,詹小鹏搂住她,低低地说:“对不起,我挣的钱太少了,心里老想省钱,结果对你大喊大叫,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不高兴的……我多么想有一天,我能挣很多钱,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詹小鹏的声音有点哽咽。   沈思雨不说话。然后她也抱住了詹小鹏。   这是他们这个外出度假旅游的周末里最温情的一刻。   沈思雨终于知道了,她的詹小鹏,没有找到工作,打零工打得很辛苦。   工作,工作,她从活生生的案例中知道了工作的迫切性。有工作才有正常的生活,有工作才有可控制的情绪,有工作才有一定的包容精神,有工作,人才活得像人……   可是,如何能找到好工作呢? 第二十一章   古霏霏在看报纸里的分类信息。她得出去找工作了。   本来,按照她的设想,回国后她想先当两年的全职太太,在家照顾孩子,照顾老公。4岁的孩子正是启蒙的时候,也是学东西最快的时候,她想向德国妈妈学习,很多德国妈妈在这个阶段都是辞了职在家照顾孩子,她们认为,在孩子的这个黄金阶段里多陪陪他,多教他,多带他玩,多认识自然,多交朋友,比挣那点薪水更有价值。古霏霏很认同这点。   但是,眼下,她没这条件。当全职太太是需要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条件,她一个都没有。   昨天,汪海洋拿回了工资条。工资条上的数目之低再次击破她的承受底线。2018元!这是汪海洋的全部净收入!   古霏霏以为看花了眼,再看一下,建大讲师总共4000来块的工资,刨除税、公积金,其他乱七八糟的支出,怎么也不可能只剩那么一点吧?然后她看到了房租一项:她们居住的那50平米的单身公寓,租金1500元!   天啊,这个房子还不是免费给他们使用的?   古霏霏冲汪海洋大喊:“汪海洋,你有没去问清楚啊?分你那么小的房子也算了,怎么住这样的房子,还要付钱!”   显然汪海洋已经在学校里经历了一次据理力争,但是没成功。在古霏霏面前,他重复着房管处处长的话:这是学校规定,所有住那楼的人都要付房租,1500的房租,已经很便宜的了,放在杭州寸土寸金的地方,至少要2500……   古霏霏几乎要破口大骂了:“你被当做高级人才引进之前,他们告诉过你住大学的房子要租金吗?他们不是说要分你一套房子的吗?”   汪海洋难过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这不是我的错……”   古霏霏挥动着手里的工资条:“2018,这就是你一个堂堂海归博士的价值吗?这样的收入,还不够付我们慕慕的幼儿园学费啊!”   汪海洋说不出话来。   说实在的,他今天的情绪已经够糟糕了,当看到这样一张工资条时,他也快要崩溃了,他当时想到的,与刚才古霏霏说的一模一样:2018块收入,相当于200欧元,这就是自己一个堂堂海归博士的价值吗?   他拿着这张纸条去房管处,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个胖乎乎的处长只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大学的规定,我也没办法……   接着他又说:你多年在国外,可能不知道杭州的房价吧,这可是建大最好地段的讲师楼啊……   然后他说:建大的工资已经算高了,其他的一些大学,讲师收入才1000多呢……   最后又说:这房租啊,说句实在话,这样的价格已经很照顾老师了……你回来了,就会慢慢习惯的……   汪海洋愣在那里。是的,在其他人眼里,他这个海归落伍了,他不知道中国城市发展有多快,他不知道杭州的房价已远超过德国……但是,他知道,按照国际薪酬水平,他这样的一位博士,到欧美任何一个大学,工资单上的税后收入绝不会低于2000欧元,而这里,200欧元!   汪海洋愤愤地想:这里,既有“国际接轨”,又有自己的“中国国情”,住房付房租是与国际接轨,工资2000多块,是中国国情。   海归博士汪海洋,在被引进的第一个月里,还没自信几天时间,就懵了。   古霏霏坐在床上,心里空空的,一点想法也没有。火已经发了,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汪海洋站在那里,脸色苍白,他其实比她更难受。他是个好男人,已经很自责于一条都没有实现老婆对自己的期待,可她自己还那样给他压力……古霏霏站起来,走近他,拉拉他的手,说:明天,我出去找工作。   在老婆眼里,汪海洋是轻量级男人,但在他人眼里,汪海洋依旧是重量级牛人。   詹小鹏给表哥打电话。   詹小鹏在这城市里实在找不到可以帮助他的贵人,只有表哥。   “哥,你好吗?”他问。   尽管汪海洋一腔愁绪,但是在小表弟面前还得显得镇定和有力量。兄长如父,当兄长的,就是有责任和义务去关照小弟小妹,谁让他们喊他“哥”了?哥就算累死撑死也得在众小弟小妹面前保持着站立的力量和微笑的形象。   “还行,就是比较忙。”汪海洋说。   “哥,你现在在大学里的局面打开了吗?能说上话了吗?”詹小鹏小心地问。   “这……”汪海洋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若说得太满,怕以后不好自圆其说,若说得太少,又担心表弟怀疑。他不想他的假身份很快被家里人知道。   詹小鹏可一点没觉察出老哥的虚弱心理,事实上,他更虚弱,因为,他有事要求着表哥。   “哥啊,我这段时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你那里有没一些机会啊?”詹小鹏的声音里透着希望和期盼。   汪海洋沉吟一下。他肯定没有机会能给他,因为他没这个能力,但是,他当然不能那么说。他想了下,然后走了一条最保险的路线,慢慢说:“小鹏,我才回来,所有的人事关系都是新的,我也很难开口,再说,我和你的专业方向,又实在太不一致了……要不这样,你先找,我这里也帮你留意,好吧?”   詹小鹏一听,有点失望,但他还是牵住了最后的一线希望:“行,哥,你这里有信息的话,立即告诉我一声哦,我去应聘……”   汪海洋说,好的,我知道,你的事我肯定放心里。   然后汪海洋问了一下詹小鹏的近况。   詹小鹏愁眉苦脸。   汪海洋不忘一番鼓励。给人工作机会是需要实力的,但是,只给人口头鼓励,那是不需要成本的。   为了弥补自己没有尽到当兄长的责任,汪海洋说:什么时候出来,我请你吃饭?   詹小鹏一听,大喜:耶,我都好多天没好好吃过大鱼大肉啦,老哥的饭局,我不客气了哦!   当晚,汪海洋为两人支付了150块钱的餐费。吃不完的,让詹小鹏悉数打包。汪海洋还许诺:以后想打牙祭了,就随时给表哥打电话……   沈思雨在网上看新闻。   网络上,“一个萝卜十个坑”的话题还在热烈讨论着。这段时间的最热门话题就是这个了,莫语的访谈一直放在首页位子没撤下。只不过,这个话题下,多的是关于小三和婚外恋的探讨。   沈思雨在谷歌上搜了一下莫语的一些信息,显然,他是一个很有争议的社会学教授,有人高捧有人痛扁,当然,他也是个很受媒体宠爱的公众人物,风度翩翩,气质儒雅,同时经典语录众多,一出场就极有人气。   沈思雨看着莫教授那张自信微笑的照片,郁闷地想,可能自己给他的邮件早被扔进垃圾堆了。自己是谁呀,一个小小的大学女生,竟然相信号称“男人心理指南”的师太王倩的蛊惑,什么认识莫教授是上帝特意留给她的机会,什么她的半个工作位子已经到手,屁话,她在莫教授的眼里,就是当时的一朵小白云,与他谈了一席话,让他赏心悦目了一阵,很快过眼云烟,飘散得无影无踪,在他头脑里,一点记忆都没有!   叮地一声,电脑上有个提示,她有新邮件。   沈思雨去电子邮箱查邮件,点击进入,突然,她愣住了。   Hotmail收件箱上的电邮主题一栏上的内容提示:莫语回复。   沈思雨半信半疑地打开:   小沈:   你好!   因为我这段时间工作繁忙,没有及时回信,请谅解。   很高兴认识你。你是一个善良又美丽的女孩,与我认识的很多女子非常不一样。   期待我们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若你愿意,下次来信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我来杭州开会时可以联系你。   祝开心!   莫语   沈思雨几乎不能相信。   这不是一封客套性应酬性的回复,这是一封有着明确指向的邮件:我们可以继续交往。   难道不是吗?   “你是一个善良又美丽的女孩,与我认识的很多女子非常不一样。”这意味着她在他心里不仅有记忆,而且记忆深刻,印象良好。   “下次来信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我来杭州开会时可以联系你。”这更是意味着,他愿意她给他写邮件,而且,他希望她能给他电话号码,他愿意与她进行联络。   “期待我们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这究竟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放在这样一封信的语境里,只要不是白痴,谁会不明白呢。   沈思雨有一时简直忘记了呼吸。这封信是不是意味着像王倩所说,她真的快要走进一个圈子了?她明年的好工作真的一半已经搞定?   沈思雨狠吸了一口气,那时她真想高喊:王倩,你真的是个预言师太,你太伟大了!   说詹小鹏租住的这栋公寓是个大蚁穴真没错。同蚁穴里的结构一样,大蚁穴里还分小蚁穴,各个小蚁穴里安静地住着高智商的小蚁民们。   不同蚁民,志向不同。   小房间里的四人,詹小鹏和路光明是打零工然后等候机会找稳定工作位子,小羊一心考建大,说考建大是他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但路光明对小羊考研很不以为然,小羊是个穷人,路光明认定穷人读研读博都是只会路越走越窄。路光明算了一笔账:看他现在那么辛苦复习,每天两包方便面三个白馒头,头悬梁锥刺股地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看书上,就算他真的考上了什么建大的研究生,首先是1万多一年的学费,叫小羊从哪里拿这笔钱?然后是生活费,说起来研究生可以给导师打工,但现在的大学教授好多都是精明的资本家,学生是那么好的被剥削机器怎么会不去设法榨干他们的最后一滴血汗?真的,如今世道,不是所有老师都是蜡烛春蚕了!还有一个问题,就算小羊九死一生跑到了读研的终点站,能保证他那时候就真能找到好工作?经济发展是事实,但是还得正视另一个现实:淘汰的速度高于积累的速度,现在本科不值钱,两年后硕士不值钱,3年后博士不值钱,那么3年后成硕士5年后成博士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小羊有他自己的账:先不管怎样考上建大,然后贷款交学费,再怎么样,就算贷款5万好了吧,拿出建大的硕士文凭后,找个一年8万年薪的位子不算过分吧?花两年时间把大学贷款还掉,然后继续贷款,那是下一个阶段的贷款了,该买房就买房,该买车就买车。小羊认定,人要拼搏,必须要学会投资,学会贷款,要懂得利用后5年的钱来打前5年的基础,因为,路是越走越宽的,后面的钱只会越来越好挣,若一直像路光明这样的悲观想法,那么5年后依旧是个蚁民。   路光明说不过小羊,小羊说不过路光明,詹小鹏在旁边听着,不说话。   不过,他觉得他还是认定小羊的观点更对一些。人要学会投资,要学会使用5年后的钱为现在一穷二白的自己打基础。目前看来,小羊的日子最苦,但是小羊意志满满。   对了,还有小赵。   尽管小赵在这个蚁穴里比他们住得都要久,但小赵在路光明眼里一直是个“一根筋到底”的嫩孩子。他毕业一年多,住了一年多,基本都是默默无闻,早上出门,晚上回家,有问必答,无问就很少说话,只是笑呵呵地与大家相处。   “这个小屁孩,还说现在在做销售呢,怎么做销售啊?看他那软绵绵的样子,我才不会买他推销的东西……但是,这个孩子还来得倔,一根筋到底,真是不合时宜!”路光明愤然地对詹小鹏说。   在路光明的眼里,来这个蚁穴里都一年多的话,怎么也是半个元老了,怎么也得有点江湖地位了,不能凭空被人欺负,但是,这个小赵,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就这么温吞水一样地过着日子,这样的一根筋,真是让他看不下去。   詹小鹏听得哈哈大笑,这路光明虽然有点流氓痞气,但实在称得上够意思的好朋友,愿意为兄弟操心。连小赵来了这里一年多了还没确立起江湖地位这样的事情,他看了都要心焦。   但是,小羊悄悄告诉过詹小鹏,虽然小赵看起来很软,温吞水一样,可他很有韧性,据他所知,小赵这一年多来在外面干过的活,都超出30份了,什么快递员、餐馆服务员、大楼保洁员、家教、促销员、必胜客宅急送、打字员……凡是能想到的,他都会去做,而且,都做得毫无怨言,整天笑眯眯的。小羊说,这就是一种本事,我们谁都没有这种牛皮糖一样坚韧的本事。能吃苦,什么都能做,而且乐意从最底层做起的人,一旦有机会,必成大器!   小羊的话让詹小鹏呆了很久。为此詹小鹏还特意观察了一阵小赵。   真的,若单独看小赵,那么瘦弱的一个背影,哪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他总是背一个布质的斜跨背包,背包的肩带已经磨出了破洞,他身材瘦小,但他每天笑眯眯的,他言语不多,但是真没听过他说空话放空炮,至今他们也不知道他的理想啦志向啦人生目标啦,因为他只听他们说,他自己不说……对了,与他们都不一样的,小赵的床铺、书架和身上,怎么都是干干净净的。   路光明不喜欢小赵的软和弱,最主要是住在这里一年多了还被人欺负,考公务员明知是南墙不撞死不罢休,不聪明,这令他对小赵“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同情他时又捎带着看不上他。   詹小鹏喜欢路光明,喜欢他的仗义,喜欢他那种江湖之气的“横”,还有那非常分明的喜和恨,可詹小鹏又觉得,他们三个,在坚韧上谁都比不上小赵,路光明不该看不起小赵。   这就是他们这个小集团,大蚁族里的4个小蚁民。 第二十二章   莫语要去杭州开个会,是社会学方面的一个论坛。   他知道,这次参加论坛的好几位社会学教授都在研究蚁族的课题,正好与他们交流。会后,还可以去周边的龙井山上喝喝茶。   从他这位社会学家的眼光看,杭州确实是一个适宜生活的城市,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人文环境。他在这里生活了4年,最美好的大学校园以及初恋时光都是在这座城市里度过。如今,他虽然居住在另一座大城市,但是不知怎么回事,杭州总是诱惑着他,让他时不时想在这里学学林和靖,在周末时候让自己的心归隐一把。   论坛上的交流有点老生常谈,这让他有些失望。莫语是个说话没什么顾忌的教授,本来他想抛两个观点出来,但是,他的课题还没最后结束,一些数据不够完整,他想再等一等。他知道,那两个观点一抛出来,肯定又是很多的炮轰声,所以得准备充分了再拿出来。国内的一些事情就是这样,有的只能说不能做,有的只能做不能说,但是只要能说,他肯定要说个痛快。他不怕争议,也不怕炮轰,他喜欢舌战群儒的那种感觉,只要不涉及到人身攻击,他很乐意全程奉陪。   但这次,估计也就那样泛泛地过了。很多论坛都是这样泛泛地结束,了无新意。   报告安排到第二天中午才结束。莫语觉得有点无聊。   突然,有张脸蹦进他的记忆力,他想见见一个人。   沈思雨接到一个电话。   她有些慌神,与莫教授是一直有电邮沟通,但是这样的邀请吃饭却真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莫教授说他正恰在杭州开会,就请她一起吃个晚饭,聊聊天。   如今小学生都知道一个男人请女孩吃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以后有故事!   沈思雨自然也想见莫教授,因为她要牵住莫教授这条线,这条线连着一个她还不熟悉但又很想进入的圈子。可是,她又慌神,因为不知道这顿晚饭的后面会是什么。   去问王倩。王倩不以为然:“大不了当情人嘛。你还以为要上刀山下火海啊?”   王倩就是这样,有时特女权,有时特男权,还有时,特无厘头。   不过,无厘头的话里面却是很有深意。   她沈思雨20多年规规矩矩的人生已经过去,若不再试图改变,她的下一个20年也是在小市民的氛围中规规矩矩地过。说直白点,这种规矩的生活究竟有多大价值,她不敢去想。   改变的后面是不可预知的,但是,若不改变,现状就是这样。眼下的现状能值多少分?若自己来打分,满分100分的话她给打50分,本来就是个低分值,变革的成功率就更高了。   对,不变革就是死,变革,可能死可能活。那么,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看到詹小鹏的处境了吧,她与詹小鹏虽然都是不愁吃穿的安稳小市民家庭出身,但是安稳小市民在第二代找工作之时能给予什么样的帮助吗?没有!詹小鹏给了她最生动的课堂案例。她不能那样下去,那样下去太可怕了!   她的变革目标真不算高,就是有个好工作,不要再像詹小鹏那么辛苦地讨生活。   只是,变革的成本会多高?   按她的想法,若真只需要这样的产出,那么投入的变革成本也不会过于巨大吧?   沈思雨在坚定地探索改变之路,沈思雨同时又是小心翼翼地在核算成本。   成本……成本……   可话说回来,其实,她又有多少成本呢?她不过是比较青春气息,比较靓丽可人,但这样的资源,不是很多大学女生都有的吗?   唉,变革,成本……   在接到莫教授的电话之后半小时,沈思雨翻来倒去想了很多很多。在她的并不精密的逻辑思维里面,短时间内用了很多个“即使”,“虽然”,“却”,“就算”,“可是”之类的排列组合。   但首先,不管怎样,只要有1%可能性变好,都要努力争取。她沈思雨没有理由不让自己去改变。   是的,就是这样。   这时,师太抬起头,看了一眼她,说:“你想当情人还不一定当得上呢!人家可不是詹小鹏,眼界低,视野小,眼里只有一个女人,人家旁边的花朵多着呢,一朵一朵都招摇着拼命往他身边挤呢!”   当大学生沈思雨怀着少女的激动心情要去高档酒店见大教授时,海归博士夫人古霏霏为了一顿晚餐和一堆垃圾而与老公汪海洋吵了一架。   古霏霏今天心情就不好,去菜市场买菜,一个卖鲫鱼的小贩倒水,又腥又脏的水把她的鞋子弄湿了,但小贩眼皮白了两下,当做没看见,连个道歉也没有。古霏霏忍着气,去买韭菜时,为一把韭菜与卖菜的女小贩对了几句,小贩说她家庭妇女一个,连两块钱的韭菜也要还价。古霏霏发飙道:“我是家庭妇女怎么啦,你的客户群不也都是些家庭妇女吗?!”   吵架连“客户群”这样的商务词都用上了,足以显示她这样的家庭妇女不同一般。   古霏霏带着郁闷的心情回家,闷声不响地在小厨房间烧菜。   烧好菜,把两菜一汤端到小餐桌上,发现小餐桌上全是汪海洋的书啦资料啦等物,古霏霏只好先把菜端到书桌,发现书桌上除了电脑又是一大堆笔记本和散乱的纸张。   汪海洋是个家务白痴,她若不在家一周,他有本事把整个家搞得像个垃圾场,到处是书,纸张,资料,袜子,衣服,饮料瓶。这一切,都是他那个“教育家”好妈妈教出来的,汪海洋说过,从小他没做过家务活,他妈妈总是说:你看书去,家务活我们会做的,你的任务就是读书,读书!   古霏霏心情本来就不好,一看到两个桌子都被汪海洋的东西占满,一股气上来,拿了个垃圾袋,把他的所有东西装进垃圾袋里,然后把垃圾袋放在电脑桌下。这样,房间里好歹清爽了一些。   汪海洋终于回来了,心情不怎么好。   古霏霏冷冷地对他说:“汪海洋,我告诉你,我们的房子小,你的东西用完后就要归类,归类了就清爽了,不然,你越乱,越显得空间小……你拿不到大房子,也要把小房子理理干净……”   汪海洋听了,脸色明显不好。吃饭时两人沉默无语。   吃完饭,古霏霏洗碗刷锅,突然,汪海洋问:“我的东西呢?”   古霏霏头也不抬:“在电脑桌下的塑料袋里……”   这时,汪海洋大叫一声:“你把我的东西都当垃圾啊?人家把我当垃圾,你也把我当垃圾啊?我有没这样不尊重你……”   古霏霏正缺少吵架的理由,一听汪海洋撕开了愤怒情绪的口子,古霏霏立即接口:“汪海洋,我本来不想把你当垃圾的,是你自己把自己当垃圾,问问你自己,这几年是不是全都是我在整理这个家,而你呢,你只会到处制造垃圾……”   汪海洋气极:“好好,我是垃圾,终于有人说了,我是垃圾!我一个堂堂博士生,在院长眼里,我只配去上基础课,在老婆眼里,我不过是堆垃圾,那我就是垃圾吧……”   说着,汪海洋拎起那袋塑料袋,狠狠地砸向墙壁,顿时,纸张飞散,飘飘落落……   一阵寂静,两人都呆立在那里。   过了好会后,古霏霏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刚才说院长什么,你去找过院长?找院长什么事情?”   汪海洋坐在床上,双手抱住脑袋,不说话。   古霏霏感觉汪海洋的霉运远没到底,她的心咚咚地跳着,走到汪海洋身旁,问:“你去找院长,什么事呀?他怎么说呀?”   沉默了好会,汪海洋终于说:“我去找院长,说起我的项目和方向,希望学院有个团队给我支持……这些也是当初刘院长答应我的,但是,张院长说……”   “张院长说什么?”古霏霏着急地问。   汪海洋非常不想回忆那一幕,但是,那一幕,又是那么深地刻在今天的记忆里,也许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忘记今天张院长说的话——   汪海洋在院长宽敞的办公室里,脸上挂着不自信的笑,紧张匆促地谈完了他的想法。   张院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挺好,小汪,你的想法挺好,说明你在学术这一块确实是有实力的……不过呢,我建议你目前从基础教学做起,你在海外多年,你一定知道,国外很多大师级科学家都是很注重基础教学,但国内高校对这一块有误区,我很想在这一方面能突破这种狭隘思维,所以正积极招揽人才,我已经把你放到我的人才库里,想让你在这几年都从事基础教学,让大学生从一进校就由海外博士把握好他们的方向……”   汪海洋一听,愣住了。   谁都知道,基础教学是很重要,国外很多诺奖得主都在从事基础教学,可问题是,他们不仅从事基础教学,同时也拥有优秀的科研团队。汪海洋到建大,就是因为当初的刘院长承诺给他团队,他也认定自己具备一个团队搞科研的能力。科研是需要一定的配套环境,被繁琐的基础科学缠身,会让他的价值得不到等值开发。再说,若这种“锻炼”只是一年半载的,那也算了,可万一这种“锻炼”永无出头之日呢……这么一想,汪海洋的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但是,张院长依旧和蔼地笑着,对他说:“我发现,很多海归都是理想主义者,不是说这不好,有理想激情是好事,但是,我们更需要实干家,我很看好你,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想法,能快速转型,到实干路线中来,你肯定会有很好的前途……”   汪海洋只看见张院长的嘴巴在一开一合,但他说的一些励志的话,却没有听进去。   他只知道,他预想中的事业蓝图,全部破产了。   古霏霏陪他坐在床上。   两人都无语,默默坐着,直到天黑……   没人知道,此时古霏霏的心,已经一片冰冷。她没想到,她的丈夫,怎么一回国就这么不顺利啊?可是,各种不顺,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第二十三章   在宾馆大厅里又见到了莫教授。莫教授没变,穿个运动T恤显得很时尚,50来岁,看起来还是蛮年轻的。   两人握了握手。   沈思雨有点激动,眼前的这位就是被众多媒体追逐的大名鼎鼎的莫教授。一直觉得平民的她与名流的他相隔特遥远,但现在,他们近在咫尺。   莫语邀请沈思雨去宾馆的西餐厅用餐。   沈思雨有点紧张,她从没吃过西餐,不知待会会不会出丑。   她靠近莫教授,怯怯地说:“我不会哎……”   莫语看着她,亲切地说:“没事,我教你。”   这个女孩子,虽然不“洋气”,但是眼神里有种纯朴。她在紧张的时候就坦率地露怯,神情里是清澈的真,不像有的女孩,矫揉造作,明明没见过世面也要硬装门面。   西餐厅里,看着桌子前方众多的餐具,沈思雨犯难地看着莫教授。   “没事,我用什么,你也用什么。”莫语很亲和。   沈思雨羞涩但是毫不掩饰她的笨拙,这种感觉,让莫语更觉得她可爱。在他眼里,这女孩像个朴拙的陶罐。   在他经常接触的圈子里的女人,那种精明的味道,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几乎可以对之毫无感觉。是的,因为都是同个圈子,嗅觉都类似,口味都相近,心机都差不多,像李小眉,她一上来要喝什么葡萄酒他都知道,待会她拿酒杯的姿势和神情他不用想象就能感受到,喝了一口酒之后她要对他说什么话,他也基本有数……但是来自沈思雨的那味道截然不同。因为圈子不同,他不熟悉她,所以也不知道待会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和举动,这种不可预测的未知,让莫语觉得饶有兴趣。他很想去了解她。   莫语终于教她吃完了一顿西餐。他发现她暗暗地长舒一口气。   “感觉怎么样?好吃吗?”他问。   沈思雨摇摇头。“没过桥米线好吃。”她说。   果然,不可预测的未知逐一出现。过桥米线15块一碗,这顿西餐后面要加个零,但是她丝毫不领情,连必要的客气和礼貌都不顾及。   莫教授点点头:“那我们喝杯咖啡吧,顺便给你要份饭后甜点,算是弥补一下。”   沈思雨说好,又说:我喜欢很甜的那种巧克力蛋糕,我能吃下两份。   莫教授在肚子里暗自欣赏,其他女孩总说减肥减肥,但这女孩子,巧克力蛋糕要两份,牛的。   莫教授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她。   “说说看,现在女生宿舍里的热门话题是什么?”他问。   沈思雨微微红着脸说:“我们昨晚还在探讨一个话题,但是这话题比较俗气哦,不好意思同你说。”   “是什么?跟我说说吧,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们分析分析。”莫教授好奇。   沈思雨喝一口咖啡:就是一个很俗的选择题,女生究竟要嫁得好还是干得好?   莫教授问她:你选什么?   沈思雨说:我想两个都要,但是她们说只能选一个,我就选不好了。   莫教授笑了笑,对沈思雨说:回去告诉你们寝室里出题的人,这道题目出错了,这不是个选择题,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选择题。   沈思雨瞪大眼睛看着他。   莫教授慢条斯理地说:这不是二选一的选项,这两个选项不可分割,要知道,想要嫁得好,首先就要干得好,女孩子自己干好了,视野开阔了,心胸放大了,眼界提高了,信心变足了,修养和能力越来越好了,选择机会就多了,那时才能从众多的追求者中选择最好的,也就顺理成章地完成嫁得好的这一步。   “哦——”沈思雨恍然大悟:“对哦,这不是选择题呢,这是并列题啊。”   接着沈思雨又说:“我知道了,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一个萝卜十个坑的原理,目的是让人变得更优秀!”   再次出现了一个不可预测的未知。莫教授哭笑不得。   与这女孩相处的时光很轻松,很美妙。   沈思雨开始看了下手表。   “寝室是不是要熄灯?”莫语问。   “是的,我要在熄灯前赶回去,不然就得叫宿管员开铁门了。”   “你还很守纪律哦。”   沈思雨冲他笑了笑。   莫教授起身,送她去宾馆门口。门口有不少出租车停着。   莫语事先付掉了钱。他知道,新校园离市区远,打一趟出租车要不少钱。   他看见沈思雨有点不好意思地站在那。   莫语挥挥手:“上车吧,别不好意思,你还是学生呢。”   沈思雨坐在车子里,摇下车窗,说:“莫大哥再见!”   出租车开走了。   走了后,莫语发现最后沈思雨喊他大哥而不是教授。   晚上,路光明和詹小鹏在小蚁穴里呆着。   詹小鹏躺在床上看公务员考试书,看得心烦意乱。自从路光明浇了他一头冷水后,本来蛮有热情的考公务员的信心就没了。他发现,这一点上,他的定性远不及小羊。小羊的考研之路再被路光明否定,小羊依旧孜孜不倦不为所动。   此时小羊肯定在用功,估计小赵又在哼哧哼哧干他的第39份或者43份打工活。   “喂,万一真没钱了,你会去干快递的活吗?”詹小鹏问下铺正在上网的路光明。   “太辛苦了吧……”路光明说。   这回答让詹小鹏找到了点认同感。他刚才已经在犹豫,是不是要抛开面子,也去干一把这样的体力活,毕竟,钱包不等人。可是,面子还是很重要啊,他詹小鹏以前勤工俭学那是潮流,学生娃打工很正常,甚至很时尚,没看日剧韩剧欧美剧都这样,可如今他已经从211大学毕业,还打回头去洗碗碟送快递,是不是显得他太窝囊无能了?万一被班里同学撞见怎么办?再怎么样,他也已经从学生娃晋升到中国的“士”阶层了吧。   “嗯,我们好歹也是大学毕业呢。”他说。看来,再怎么样,他和路光明都抛不下面子去当蓝领。   “不,我倒不在乎大学生不大学生,我只是觉得,那么一天辛苦干下来,才挣50块,不划算,我不想那么累。”路光明毫不在意地否定了詹小鹏自作多情的认同感,他,路光明,在钱面前,可不稀罕什么“士”阶层的面子不面子。   原来路光明是嫌挣蓝领钱太累。而詹小鹏,是觉得挣蓝领钱丢脸。   詹小鹏嘿嘿干笑两声。在路光明心中,他早就把大学毕业生这块牌子放开了,而他,还沉醉其中呢。   真是迂腐!   “可到哪里找容易挣钱的活呀?你找到的话,我跟你后面,给你跑腿!”詹小鹏说,想为自己挽回一点面子。   “办法总会有的,面包会有的,钱也会有的……”路光明慢慢吞吞地说。   这话,也意味着眼下没有办法,眼下没有面包,眼下没有钱。   两人一时沉默。   路光明继续上网,詹小鹏继续看公务员书。   路光明突然眼睛转向詹小鹏,眼神暧昧地问:你与你那个女朋友,那个了吗?   什么?   詹小鹏没回过神来。   同房了吗?   詹小鹏摇摇头:她不同意。   你强行一点,不就同意了?路光明撺掇他。   詹小鹏叹口气:人家小地方出来的,看得很重的,是那种要结婚才上床的……我现在的条件,敢承诺她结婚么?   那就搂搂抱抱了?路光明简直不能相信。   我喜欢她呗,搂搂抱抱也就很满足了。詹小鹏语气平淡。   天啊……要是我,就霸王硬上弓了!路光明说。   詹小鹏看了他一眼:我也想上过啊,结果她像个小豹子一样把我抓的啃的伤痕累累,一点兴头都没了……她说,她爸妈在她念大学前交代过的,谈恋爱可以,过火的事不许做,她是乖乖女,可听话了。   路光明叹口气:什么乖乖女,你若是有钱人,她会不从?说到底,还是你没底气。   詹小鹏说:是啊,我是没底气。我想,我若是有钱人,她肯定从了,因为有钱的话我老早给她买结婚钻戒了……   路光明摇头:穷人与富人的思路就是不一样,你看,你是穷人,就想着若你是富人的话马上同她结婚,可是,真正的富人,他就想着把她弄上床,才不想结婚的事呢!你要像富人学习,就算你是穷人,你也要把她弄上床,然后决口不提结婚!   詹小鹏笑笑:看你,女朋友没有,泡妞的经验,一打一打的!   过了一会,路光明又问他:那你有过经验没有啊?   詹小鹏明白他的意思,回答:“俺没本事,还是一纯洁青年呢。”   路光明瞪大眼睛:真的还是纯洁青年啊?   詹小鹏说:有个女朋友,女朋友又不让上身,我总不能劈腿找另外的吧?   路光明笑笑,手指指他:太纯洁了,太纯洁不好,男人啊,就是要坏一点,坏坏的男人才有女人爱。   詹小鹏说:我有我女朋友爱就行了,她不让上,但允许我亲啊抱啊搂啊,也够了……   路光明再次摇头。   然后他看着他:我知道有个地方,站街女,可便宜啦,30块都能拿下,你想不想?想的话,我带你去,在旁边的一个县里,要近两小时的公交车呢……虽说远了点,但安全啊,直接进出租房里,没人管的!   詹小鹏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体验过了?   路光明笑而不答。   哇塞。詹小鹏喊。这样的事,他想都没想过。嫖客?那只在自己骂人的话语里出现。   你真不想?路光明蛊惑。   詹小鹏摇头:太脏了,不安全。   带套没事的。   没美感的。   **!30块啊,你还想怎么样?就是解决一下嘛,还美感呢……路光明鄙夷他。   詹小鹏还是摇头:要解决我自己解决。   路光明说:自己解决与被女人解决不一样的……算了,你没被启蒙过,你还不知道怎么个味道…… 第二十四章   古霏霏开始找工作。   她看到了一个广告,致远外国语学校要招一位行政,她有大学里的行政经验,想去应聘。   网上搜了一下信息,致远外国语学校是个私立的贵族中学,位于杭州郊区。在校方网站里,她看到这学校貌似实力雄厚,里面的硬件设施,说句实在话,连德国的中学生都要惊叹。看着照片里那富丽堂皇的餐厅和实验室,古霏霏很疑惑:天啊,在那里的学生家长,每年要付多少学费啊?   古霏霏在网上投了简历。   詹小鹏找工回来,一天无果。   但晚饭还是要吃的,詹小鹏去拿路光明的电锅,准备下点面。一碗方便面两个超市白馒头,3块钱的晚餐,不仅能吃饱,而且味道不错,这是他们一窝子蚁民计算出来的最节约成本的“菜篮子工程”方案。   吃着吃着,想起了沈思雨。好几天没看到沈思雨了。   不是詹小鹏不想见她,可是,去趟她们宿舍,总得拎点高级水果带点礼物去吧,可是,他有钱买吗?若是只给沈思雨买,他咬咬牙,50块的水果就50块吧,全被她吃了他也开心,她就是他,进她的肚子就犹如进自己的肚子,可问题是,一兜子水果拎进宿舍,全是被一寝室的女孩子抢光,她们会像强盗一样,边抢边吃还边说:思雨,你的詹小鹏真小气,只买这么一点来!   真的,现在的女生们,太可怕了。   也不是沈思雨不来见他,她好几次问过他住哪里,她来看看他。可是,这小区外面看着光鲜,但是一开门,顿时看到20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而且整一个条件那么乱七八糟,她会吓坏的。当年住大学寝室,虽然6个人一个屋,也挤,但那儿有管理啊,而且寝室里家具统一,怎么看也还算是赏心悦目,但是这里呢,二房东为节约成本,上下铺是二手市场买的,各种颜色都有,每个人的床铺被子五颜六色,各自带来的多多少少的那点财产也是五花八门,再加上男人本来就疏于打扫,所以房子里的环境真是犹如天桥下流浪汉的家,有多邋遢就有多邋遢。沈思雨来这里一趟,会两三天吃不下饭的。   詹小鹏也想过,其实,若花个周末时间,好好把房子打扫一下,肯定会清爽多了。房子一清爽,人也会有个好的精神面貌,有了精神面貌,找工作也会多些信心,形成一个良性循环,但是,他想了没用。一周7天里面,他有这种积极想法的也许只有一天,其余时间他没空,或者没力气,或者没精力,或者没精神,或者没状态……他是如此,住在这里的其他蚁民也是如此,那么,谁能要求谁去统一干这样的活呢?他们这个蚁穴,本来就是无政府状态。很多事情,就是要在集中制下才能完成的。   路光明回来了。他回来时带了一个巨大的黑塑料袋,詹小鹏疑惑地看着:“是什么东西?”   路光明说:“你自己看。”   詹小鹏一看,原来是很多个假名牌包包,什么牌子都有。   “你要干吗?”   “晚上我们去行动,我看好了,武林广场,那里流动的人多。我们做小贩去,你负责吆喝,注意城管,我负责买卖,每晚给你30块钱。”   詹小鹏张大嘴巴。   “怎么啦?嫌这活丢人?你看,我们每天晚上的时间总没能利用起来,多浪费呀,以后都有活干了,不是很好吗?”   詹小鹏一想,觉得也有道理。这段时间他晚上都翻公务员考试书,可实际上,什么都没看进去,他也清楚,依他的这点能耐去考公务员,傻瓜都知道结果。翻公务员考试书,无非是想让自己平衡一点,起个心理慰藉的作用,不然,时间不打发掉,会发疯的。   詹小鹏表示愿意给他打工。   他又去翻那些包包,他看到一个小巧的首饰盒,红樱桃图案,很可爱。“这个给我了!”他说。   “20块你拿去,我15块进的。”   詹小鹏大叫:“不会吧,连我这里也挣钱?我给你打工,你总要给我见面礼的吧,这个小盒子就算见面礼了吧,我送给我老婆。”   路光明叹口气:“好吧好吧,看在你帮我挣钱的份上,送你啦!”   詹小鹏开心。明天,他可以去沈思雨那里了。   沈思雨在看邮件。   这一周有莫教授的两个邮件。她看着其中一封信,在回味。   虽然邮件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但是,沈思雨发现,莫教授喜欢告诉她他的一些行程安排。比如,她看的这个信里,他就说他下周要去嘉兴开一个会,两天时间。   嘉兴,离杭州一个小时的路程。   沈思雨觉得莫教授喜欢她,这种感觉很明显,尽管他没说出来。女性在这种感觉的品味上是很敏感的。当然,她也喜欢他。   她喜欢他,那是自然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觉得他风度翩翩气度非凡,第二次邂逅,充满戏剧性,更何况,他是那么受追捧的名教授啊,哪个女生会不喜欢一个既亲和又优秀的男人呢?   只是,他喜欢她,那是为什么呢?沈思雨苦苦思索。这世间,灰姑娘喜欢王子人人都认可,可是王子凭什么要喜欢灰姑娘啊?   她已经分析过自己,不过是年轻一点,靓丽一点,可这样的资源,放在大学校园里是一抓一大把啊。莫语,这位大学里备受宠爱的名流教授,他的女粉丝不要太多哦……   沈思雨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她又坚信自己的感觉。   若莫教授真的喜欢自己,那么自己明年找工作的事,是不是就可以委托他了呢……   叮当一声,这时沈思雨的手机有条短信进来,是詹小鹏来的:我来看你,待会一起吃晚饭。   沈思雨一笑,立即回复:你找到工作了?要去哪里请我吃饭啊?   詹小鹏骑着免费出租的自行车去母校。他的衣服口袋里,是一个被彩纸和蝴蝶结仔细包装了的礼物。詹小鹏满脸喜悦。   车子经过一家奶茶店时,他发现很多人在排队。这可不是正常现象。那奶茶店他知道,味道不错,他和沈思雨经常买,两人合买一杯大奶茶,5块钱,最优化的支出。虽然那奶茶生意向来很好,但也不至于好到要排长队的地步吧。   他下车,一问,发现一个“商机”——连锁奶茶店搞店庆,一天免费!   詹小鹏当即下了车,排到队伍的最后一个。这天上没有免费馅饼,但是有免费奶茶!詹小鹏想要两杯,一杯自己,一杯给沈思雨带去。   只是,排队的人每人只能要一杯,若要第二杯,就得重新排队。   排就排吧,他詹小鹏现在钱没有,时间有的是。沈思雨等詹小鹏等得心急,而且短信也不回,她晚上还要听个讲座呢。詹小鹏真是的,现在搞得好忙好忙似的,其实根本不知道他在瞎忙些什么,一点效益都没有的忙还不如不忙!   眼看时间快到了,她赶紧得去食堂打一份快餐来,不管了,自己解决晚饭问题吧,要等詹小鹏请次客呀,估计要下一轮哈雷彗星扫过地球的时候!   沈思雨急冲冲地下楼,在楼下,碰到了骑着免费自行车的詹小鹏。詹小鹏的车篮里是两大杯奶茶。   詹小鹏嘻嘻地笑着,献宝一样给沈思雨一杯奶茶。   沈思雨脸上表情阴转晴。   詹小鹏又立马献宝给她,沈思雨一看漂亮包装的盒子,立即惊叫:“真找到工作了?怎么不回短信呢?”   詹小鹏一愣:“有短信给我吗?”   沈思雨拆着包装边说:“自己看。”   詹小鹏拿出手机,看到短信,脸上表情尴尬。   沈思雨看到了小盒子,惊叫一声:“哇,LV的樱桃包包,你找到什么好工作了?”   詹小鹏更不知说什么好。   沈思雨搂着他的手臂:“本来我半小时后要听讲座,不过,你今天找到工作,我们要热烈祝贺,我就不去听讲座了,我们去哪里吃饭?”   望着女朋友热切的笑脸,詹小鹏真想撒个谎:是的,我找到工作了……   但是,看多了撒谎之后带来的严重后果,詹小鹏不敢轻易尝试,他必须得让沈思雨冷静一下,不然,今晚他可能会光着身子出学校。   詹小鹏说:“呵呵,老婆啊,工作会有,面包会有的,你就放心吧……讲座么,你还是去听,晚饭么,我们去食堂吃,我好久没吃食堂的饭菜了,怪想的……”   詹小鹏边说边小心观察沈思雨的脸色。沈思雨的脸色果然平淡了。   “原来是个假的LV啊……”她说。   晚上,沈思雨回到寝室。   师太王倩正在大声发布新闻,说:“今天,很多女生收到了她们的可爱的男朋友送的礼物——是同样的礼物!”   沈思雨好奇:是什么?   是一杯大包装的奶茶!   沈思雨吓一跳。詹小鹏送她的恰好也是奶茶!   你怎么知道?   师太王倩嘻嘻笑着说:今天垃圾桶里的空奶茶塑料杯不要太多哦,整个杭州城的几十家连锁奶茶店都排了长队啊……知道为什么吗,奶茶店搞活动,免费赠送!   沈思雨明白了。   “赠送的奶茶也是奶茶啊,人家还花时间排队了呢……”沈思雨嘀咕。   “但很多男人没说这是赠送的,是女人后来自己发现的!这是多么悲哀啊!”师太一针见血。 第二十五章   古霏霏在致远外国语学校等候面试。   面试是在某一间办公室里进行,一些等候面试的人就在旁边的一个会议厅里。   刚才一路看了这个贵族中学,古霏霏心情复杂:在她的设想中,慕慕就是该读这样的学校,这里有各种运动课程,有室内游泳池,有台球,甚至还可以学骑马,这里的孩子说话语气和神情都很自信,也许是教育比较全面的缘故,而且,从小学到高中,这里有四种外语的外语老师和外教,在这儿,慕慕从小学的最标准的德语肯定不会被荒废了……但是,依他们现在的家庭处境,他们能支付这样的学费吗?   古霏霏叹口气:也许,不用一年,慕慕将完全忘记他学过的德语儿歌,最地道的德语口语。小孩子,学外语快,忘记外语也很快。   会议室里有20多位面试者等在那。   古霏霏旁边的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我把那个舞蹈获奖的证书带来了,你的呢?”   “我只带了钢琴等级证书,考官要考我舞蹈的话,我可以当面跳一段……”   古霏霏猜想,不知是不是幼师毕业的。   旁边那女孩又说:“唉,留学回来找了3个月工作了,就是因为没有工作经历……”   古霏霏一愣,这女孩是个海归?   另一个女孩说:“你的是教育学学历,还好啦,这里你的学历肯定最有优势了……”   那女孩说:“没呢,听说那边还有个心理学博士的。”   古霏霏又一愣。   一个外国语学校的行政位子,工资不会超过3000吧,能吸引那么多的高学历人才?   古霏霏突然非常自卑:一个年过30的女人,只有本科学历,虽说在国外待了多年,但基本就是一家庭主妇,知识脱节,对时尚不了解,对新鲜事物很少接触,却在这个处处显示着时尚现代元素的贵族学校里与一群更年轻更有教育背景的女孩们竞争应聘一个工作位子,这是不是很滑稽?   古霏霏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去了面试室。   前面的自我介绍就是那么回事,没意外。   “又是一个有海外背景的。”她听到其中一人这么说,虽然比较轻的声音,但她还是听到了。只是古霏霏不知道这句话后面的含义。   然后主考官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一个高中男生还很喜欢哆啦a梦,并且不停收集哆啦a梦纪念物的话,你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古霏霏一愣:“什么?”   主考官重复了一遍。   古霏霏恍恍地问:“哆啦a梦是什么?”   考官互相看了看。当即,古霏霏就知道,她死定了。   “面试结果我们会通知您,您不必打电话询问。”其中一位考官在她出门前例行公事了一句。   古霏霏出了面试室。她低头拎着包,脸色通红,为她刚才的无知而倍感难为情。   没什么好停留的,赶紧回家吧,这样一趟出来就已经够浪费时间了。   走在行政楼漂亮宽敞的走廊上,古霏霏有种酸涩,简直想落泪。   是啊,连多啦a梦是什么都不知道,她这几年究竟在干什么?   什么都没干,她就在那里生儿育女照顾老公孩子去了!   7年时间,她没有自己,全是孩子和老公,真的,就是这样……计算着每分钱,只为让家运行地更好一些,积极地操持着,是让家尽量温馨美好,把心思全花在老公孩子身上,是因为他们是她生活的核心支柱。   但她不是高尚的人,不是真的乐意牺牲自己的人,哪个女人会那么傻啊?她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她也毫不隐瞒地对汪海洋说,她愿意这样一直牺牲自己,成全丈夫,照顾家人,是因为她确信,这条道路可以给她带来好处,有加倍的好处和回报。   是因为她对自己不自信么?   也许吧,但是,她更是从投资和回报的角度考虑,当初的汪海洋难道不是一支最具潜力的股票吗?而她自己呢,也许投个1万块,折腾多年,不过收获15000块,但是汪海洋,她投个一居室的钱,他能带来一套独立别墅的回报!   只是,如今的情况来看,没有独立别墅,甚至连个两居室都没有。   而且,她自己,多年的荒废,沦落到现在连多啦a梦是什么都不知道……   古霏霏低头走路,完全没注意到此时从一办公室里出来一人,她没来得及躲开,撞了他一下,“对不起”,她赶紧说了一声。低头继续走。   别浪费时间了,赶快回家吧。   被她撞的那个人,本来行动很急,但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她的身影,似乎他认识古霏霏。   周末,沈思雨在寝室里赶写稿子。这个稿子今晚要发出去。不过,貌似只剩下一小时的工作量了。   手机提示有短信。   沈思雨嫌烦,估计又是詹小鹏的。詹小鹏现在很少电话,就是短信,可是短信内容又都很空洞,什么晚饭吃什么,什么今天忙不忙,什么我很好,今天有个面试……可是,不知为何,他的面试总是没有后续。   她敲完一段文字后,才拿起手机看一下。   “我在来杭州的路上,有3个小时时间,想来看看你。”   是莫语教授!   沈思雨愣在那里。   如果说,以前沈思雨认定的关于莫教授喜欢她只是一种推测的话,那么,这条短信就可以让她确信无疑了。沈思雨的心立马咚咚咚狂跳起来。   想起来了,上次莫教授的邮件里说,他要到嘉兴开会,估计现在他就是开会期间的空隙之际来杭州见见她。   沈思雨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感动。   “我在学校等你吗?”她赶紧短信他。   “你出来吧。”   “我要去哪里会合你?”她又问。   “你去找家你喜欢的餐厅,最好靠近高速公路出口,不然市里交通很费时。”他吩咐道。   “我现在就出发?”   “行。”   沈思雨感觉有点不能呼吸,她不知该做什么,只觉得脸色发烫。是的,因为太兴奋了!   她在寝室里转了两圈,终于让自己平静一点了。时间不多,她要赶紧行动起来。   她上网查看高速公路出口,寻找附近的餐馆,很好,有家必胜客……嗯,必胜客,她期待了很长时间但是一直没去成,今天可以去了!沈思雨关闭电脑,想着要换件漂亮的衣服,换什么衣服呢?连衣裙还是休闲牛仔衣?沈思雨在衣服选择上花了不少时间,尽管都不满意,但最后还是闭着眼睛选了件T恤和紧身牛仔裤,匆匆出校门,打车。   实习单位小头头紧催的稿子,眼下已经不重要了,回头再干吧。   必胜客靠近窗口的位子上,她等了15分钟,这期间,她的心一直在激动地跳。已经把地址告诉他了,莫教授说他车上有导航,很快到。   沈思雨一眼不眨地看着窗外。她看见一辆宝马越野车开近,找停车位,停好,然后,下来一个人,穿着夹克衫,神态自若,气度优雅。   就是他!   沈思雨傻傻地笑着。他进来了,并且拥抱了她一下。是个洋见面礼节。   “女孩子都喜欢吃美国快餐吧?你点好了吗?”他坐下,笑着看着她说。   但此时的沈思雨像登了一座高山似的,喉咙干的不行,心脏跳得厉害,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是望着他,满脸通红地害羞地笑。   莫教授坐下,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不说话呢?”   不仅不能说话,沈思雨也几乎不能进食。   很大很漂亮的披萨上来了,要是以往,她肯定咽着口水立即动手,这一向是她的最爱啊,但是今天不行,一点胃口都没有,可能满心满肚全是被莫教授占满了,腾不出一点空间给胃口。   两人坐在沙发式的座椅上喝着饮料。   都是莫教授在说话,或者问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沈思雨简短回答。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莫语看看腕上的手表。   “你要回去了吗?”她轻轻地不舍地问。   他点点头:“我送你回去。”   看看桌子上还留着的披萨,他说:你打包拿回寝室吃吧,浪费可惜了,对了,你可以再点几份甜点,带回去给寝室同学们一起吃,就别说是我买的好了……   边说莫语边笑着冲服务员挥手。   莫语进了车子,坐在驾驶座上。沈思雨心里空落。   莫语伏过身,替她拉开车门。车子有点高,他拉她一把。   就在沈思雨把门关上后,莫语手一用力,沈思雨靠在了他身上。莫语一把搂抱住她。   沈思雨自动把她的双臂环绕住了莫教授,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天,古霏霏和汪海洋去汪父母家,说是看长辈,对古霏霏来说,更多的是看慕慕。   “慕慕,慕慕,妈妈好想你,想死想死你了,妈妈带了很多玩具来看你了,妈妈还要告诉你,妈妈找到工作了,都是你给妈妈的好运哦……”公交车上,古霏霏在想象着和儿子见面的情景。   出乎古霏霏意料的是,面试3天后,她得到了致远外国学校人事处的电话,说她被录用了,一周后就可以来上班试用。试用期为3个月。   古霏霏惊喜万分,怎么会这样?她觉得一点戏都没有的,怎么可能这样?!   电话里古霏霏尽量保持冷静。   尽管惊喜,但她还是不忘记问一个重要问题,她好有个数。在这方面,她一直是个精明能干不怕不好意思的人。   “请问,若您不介意的话,我能否问一下,我的工资大致情况……”   电话里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说:“您这个位子是我们校长特别批示的,是个相当有前途的位子,薪水也非常可观,转正后可以达到5000,试用期间也有3000多的收入。”   古霏霏再次愣住了。这又超出了她的心理水平!   天啊,她的老公,海归博士,一个月纯收入不过2000多,但是,她,得到了贵族学校的一个行政位子,工资就可以5000!   不管怎样,吃惊也好意外也好,这都是一个好消息,是他们开始国内工作期间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古霏霏马上去超市,买了3个乐高玩具:坦克、汽车、飞机。   夫妻俩去了汪海洋的父母家。   同所有年纪大的人一样,汪爸汪妈对孩子的衣着品味与年轻人的品味完全不同,所以,当古霏霏一看到慕慕穿着汪妈妈从地摊上买来的裤子和外衣后,心疼得几乎要哭了——她的宝贝儿子,怎么低贱到那样的地步了?   她立即带着儿子去了一家儿童服装专卖店,给他买了3套新衣服。   反正她有新工作了,花钱怕什么?   带着儿子回到婆婆家时,天已经黑了,汪妈妈正在做菜。   “怎么才回来啊?”婆婆问。   “给慕慕买衣服去了,顺便带他玩了玩,慕慕玩得好开心……”   “别叫小孩总是玩,心会玩野的,心野了要收回来就难了,就很难静下心读书了。”   古霏霏听了,不舒服。婆婆真把慕慕当汪海洋了?只要他读书读书读书其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   汪妈妈让古霏霏给她打下手,给一道虾去头去尾去内脏,小小的厨房间里还堆着其他一些没来得及洗的蔬菜,什么荸荠,苋菜,土豆之类。   汪海洋在客厅里吃水果看电视,是汪妈妈硬让他多休息的。   厨房间里,婆媳两人在忙活。   汪妈妈对古霏霏说:“我们海洋现在是副教授了,肯定很忙吧。”   古霏霏嘴巴里哼了一下,不情愿地说:“是的吧。”   那你以后要多照顾他,他奔事业很辛苦的。她吩咐道。   古霏霏没什么表情。   清洗那道虾花了古霏霏很长时间,终于弄好了。没来得及洗手,汪妈妈又给了她一个塑料盆,装满了荸荠,叫她削皮,待会好做个凉拌。   古霏霏看着荸荠,再看看池子里泡着水的一池子苋菜,对婆婆说:“这去皮的活简单,让海洋做吧,我赶紧把这苋菜洗了,洗苋菜要摘要择,海洋做不了。”   汪妈妈一听,立即说:“海洋哪会做这活呀?”   古霏霏说:“不会做要学的呀。”   汪妈妈说:“海洋是副教授,你让他干这活?”   古霏霏看着婆婆说:“海洋在家一点活都不会干,都我干,我也很辛苦的。”   “我们海洋啊,从小就是读书的料,我从来不叫他干活。他有前途就行,有前途,什么保姆不好去请啊?”汪妈妈说。   古霏霏一听,本来就有气,现在更是恼火。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她是保姆了?这世上有挣5000块工资然后还要给挣2000块工资人当免费保姆的傻瓜吗?   她把装荸荠的筐子重重地放在案板上,筐子倒了,荸荠滚了一地。   汪妈妈不满地指责:“有你这样干活的吗?”   古霏霏突然怒火迸发,她大声质问:“你以为我高攀了你儿子吗?你一直以为你儿子是世界上最出色的男人,可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其实什么都不会,他甚至连最基本的社会能力都没有……”   汪妈妈见古霏霏当她的面贬低她最出色儿子的才能,这不是直接在掴她的脸在践踏她的尊严吗?她生气地把筐子狠狠砸在地上。   汪海洋一听厨房里的争吵,赶紧去劝解,把古霏霏连拖带拉地带到慕慕的房间里。   慕慕见妈妈和奶奶吵起来了,吓得哭了起来。   “老婆,老婆,求求你,让妈几句,好不好?”   房间里,汪海洋几乎又是作揖又是拱手,极尽讨好老婆,试图消老婆的气。   古霏霏搂着慕慕,委屈地吸了一把鼻涕。   慕慕懂事地拿了张餐巾纸,去擦妈妈的眼泪。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两个月后,我一定加倍补偿你……老妈这里,老婆大人请你一定多多包涵……我知道我没多么好,但是在我妈眼里,我就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了,其实我也很难为情的……不过,以后你看我们慕慕,肯定也是这样看的……”   汪海洋态度极其端正,言语极其虔诚,神情极其诚恳。   “妈妈不哭,妈妈笑笑……”慕慕说着,像只小猫一样爬上古霏霏的怀里,搂住古霏霏的脖子,亲她。   古霏霏终于笑了。汪海洋舒了口气。   “老婆,看在孩子的份上,别吵了,心眼大一点,过去就过去了,好吧?你们吵架,会让慕慕心里很害怕的。帮我一下,好不好啊?”汪海洋小心翼翼地看着老婆。   这是最能打动古霏霏的话。是的,为了不让慕慕受惊吓受委屈,她也必须忍辱负重,一切以大局为重。 第二十六章   当古霏霏在婆婆家里过着一个不甚开心的周末夜时,沈思雨和莫教授在车子上缠绵悱恻。   莫教授已经把车开到了偏僻的小路上,必胜客外的停车场毕竟不方便男女亲热。   这转换阵地的一路对于初现爱意的两人来说很漫长。莫语急着要找一个安全隐秘的地方,沈思雨心咚咚跳着,一眼不眨地看着他。莫教授转头看她一眼,把右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只用左手开车。沈思雨手握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终于找到一个很少人往来的地方。莫语把车停下,然后,放平座位。沈思雨不解,莫语示意她躺下,沈思雨脸一红,赶紧摇头。   莫语笑着,重新把位子调整好,然后拉起沈思雨的手,引导她去车子后座:我想好好抱抱你。他说。   沈思雨同意了。   车后座很宽敞,莫语搂着她,亲吻她,用手抚摸她的脸,她的胸。沈思雨被一种巨大的冲击袭击,既是因为得到莫教授的垂青而欢喜,也是因为生理被挑逗而引发快感。   莫教授扒掉她的胸衣,把头埋在沈思雨的胸前,粗声地喘着气。   沈思雨有点害羞,她又把外套罩上。莫教授在罩衣内用嘴唇搜索沈思雨的乳头。沈思雨快乐地叫了一声。   天啊,太放荡了。沈思雨惊奇自己的底线,与一个认识还不到一个月的男人,与他的见面不过三回,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如此激情蓬勃……   但是,她还能清楚地知道守护防线。   所以,当莫语一边噙着沈思雨秀气的乳头一边还想把手探入她的下腹时,她坚定地摇摇头。   莫教授笑了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探索之手停止移动。   荷尔蒙的第一波高潮过去了。   莫教授整了整衣服,看了看手表。   “你要走了吗?”沈思雨问。   “差不多了,我晚上还有事,还要把你送回学校。”   “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这样可以与你多呆一会,我想与你多在一起,聊聊天。”沈思雨说。   莫教授摸摸她的脸,笑着同意。   莫语用一个手臂搂住她,沈思雨偎依在他怀里。   “你喜欢我吗?”她问。   “喜欢你。”莫语说。   “你喜欢我什么?”她问。   “我喜欢你善良和单纯。”   “你哪里看到我善良单纯啦?”沈思雨不解。   “你愿意去那么冷清的地方当迎宾小姐。”   沈思雨明白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呢?”   “就是第一次见面,觉得你与其他女孩不一样。”   “真的?”   “你觉得我像骗人吗?”   那天的故事,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沈思雨笑了。   “你笑什么?”莫教授问。   “我在想,若那天我不与楼上的迎宾小姐换位子,那还会遇到你吗?所以啊,这生活中的偶然,太神奇了。”沈思雨勾着莫教授的脖子说。   莫教授笑笑:“是啊,很多看似必然的东西,在一切成了定局之后,我们才发现,这个结果竟然是由一系列的偶然所导致的。”   莫教授想起了那个本来要被他扔进垃圾筒的邮件,因为一个误操作,结果留下了。当然,他不会与沈思雨说这个事。   “偶然与必然的关系,科学是解释不透的,所以,人们只好把这归结为一个词:命运。命中注定我要认识你,要喜欢你……”他又说,边说边亲吻沈思雨温润的嘴唇。   “那会不会命中注定你要离开我?”沈思雨半撒娇半试探地问。   “瞎扯!”莫语说。   莫教授再次看了看时间。沈思雨知道,是该到分手的时候了。   莫教授从钱夹里拿出100块钱:“我不能送你回学校,不好意思啊,不是不想,实在是没有时间,这是打车费,你拿着。”   沈思雨推辞。莫教授硬塞在她手里:“你还是学生呢。”   沈思雨嘀咕:“给钱算什么意思呢?”   莫教授摸摸她的脸:“不许乱想!”   沈思雨终于拿着钱下了车。   宝马越野车在她的目送中离开。莫教授从车窗里伸出手来,同她挥手告别。   沈思雨心中失落,但是不管怎样,又很满足。   是的,故事已经拉开了帷幕……   沈思雨寝室里的女生们开心地吃着她给带回的必胜客以及蛋糕甜点,她们都以为詹小鹏找到了好工作。   “太好了,我们又多了一个合理敲诈的对象!”她们嘻嘻笑着说。   唯有师太王倩,用狐疑的眼神看了看沈思雨。   事实上,此时的詹小鹏,正开始给路光明打工。他们俩,一人一个大塑料袋,还有一张大塑料纸,在武林广场上人来人往的百货商场门口,开始当流动夜市小贩。   路光明负责收款,詹小鹏负责吆喝以及注意城管动向。他们约定,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两人立马一人一张塑料纸一卷就逃,而且分两路逃。这样,万一有谁被截获,也不至于全军覆没血本无归。   第一天当小贩,詹小鹏有点害羞,不过,看到不远处也有个年轻人在卖东西,就立马少了些难为情,那年轻人在卖些花里胡哨的发箍发卡蝴蝶结之类的东西,才两三块一个,比起他们手里的名牌包包,档次更低了呢。   这么一想,詹小鹏的优越感又来了,于是他举起两个包包,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吆喝:名牌超A货,比网上还便宜啊,不好可以退换啦!   有女生开始围上来。   第一天首战告捷。从晚上8点开始到11点收工,路光明进账近300块,刨除成本以及雇佣詹小鹏这个小工费用,净赚100多。   路光明不赖,有钱进账立马想起要弟兄分享,他在一家卤味店里买了鸡爪等熟食,又要了一瓶廉价白酒,回蚁穴庆贺去。   路光明红光满面,邀请小羊小赵分享,大家拿了几张报纸垫在桌子上,享受这难得的宵夜。   “那是不是打算每天晚上都去摆摊?”   “为什么不?”路光明啃着鸡爪。   “这赚钱比什么当白领都划算,你想啊,两个半小时就挣100块,写字楼的小白领有这个价吗?”路光明继续说。   “当心被城管抓……”小赵说。   路光明不以为然,指指詹小鹏:“没事,我们有八个眼睛呢,眼观四处耳听八方!”   小羊看着詹小鹏,突然说:“其实,詹小鹏不仅是你的耳目,还可以当你的形象代言人呢!你让他穿好看点,然后背个男士名牌包包,在那一站,不要太帅了哦……人家烤烧饼的都有形象代言人,你更加要了!”   路光明一听,端详了詹小鹏一会,感觉这想法不错,人家帅哥确实高大挺拔,要身条有身条,要相貌有相貌,不挖掘出来可惜了。他一拍詹小鹏的肩膀:“兄弟,就这么定了,明天开始,你不要当自己是小贩,你要拿出派头来,像陈道明那样,非常尊贵……”   詹小鹏推了他一把:“我也想尊贵啊,可一晚就30块的报酬,怎么也尊贵不起来啊……”   路光明立马说:“这容易,我加薪,只要每天的利润超出预定,你就可以拿提成,成不?”   詹小鹏与路光明碰杯,表示同意。   小羊望着他们:“你们还真打算这样长期混下去了?”   路光明不满:“这怎么叫混呢?这叫生活经历,工作阅历……你看现在去哪家单位求职不需要点人生阅历?”   这一晚,是路光明和詹小鹏最开心的一晚,他们似乎看到了一道曙光,原来,只要找对方法,在大城市里拿下生计问题,其实真不难啊…… 第二十七章   王倩躺在床上揿着手机键看小说。   这家伙,什么都赶新功能,前几天与沈思雨说什么手机阅读很好,沈思雨觉得上网已经很费时间了,再开个新服务,要烦死了,说,各种服务就像银行卡,每月被银行扣钱还觉得被服务了,太傻了。王倩一挥手机,白眼看她:究竟谁傻啦?   沈思雨不敢与她争辩。   “有新功能不用,你自己土,还说人家傻!”   得得,是自己土,人家潮。与师太争辩,找死啊。   王倩把手机扔到枕头旁,叹口气。   “刚才看什么小说呢?”   “关于小三,看得心头堵。”   “堵什么呀?”   “那些女人怎么就斗不过男人呢?我郁闷啊!”   沈思雨笑笑。   王倩就是爱男人女人的八卦,不稀奇。   王倩叹气,又拿起手机,上网。她是个网虫,按照她每天的上网时间算,该送去电疗戒网瘾的那种。   “看看这个标题,中国城市小三成本排行,上海第一,深圳第二……”她念道。   我们杭州呢?沈思雨好奇地问。   没放前三,但估计也低不了。王倩说。   王倩拇指飞快揿着手机键,继续念:“就市场来看,最昂贵的小三大多是模特,有的是在校学生,平均每月在她们身上的花费要1万以上……”   沈思雨吐吐舌头:“要这么贵啊?”   王倩叹气:“这年头,正牌女友的价格就是抵不上小三啊……男人,就是贱!”   沈思雨嘻嘻笑着:“师太,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小三?”   “那当然,自古以来,已婚男人对小三的向往都是情有独钟的,有钱人是,没钱人也是,文化人是,非文化人也是……无非有的男人受条件限制,就算有想法,苦于不能化为行动,一边斥骂社会堕落,一边又心怀失意……这样的男人,最恶心!”   沈思雨拿了洗面奶去洗手间。   师太王倩继续发表演说:“我们看可爱的小孩子都忍不住要上前去捏一把脸,来满足自己的快感,更何况那些男人了,他们一看到年轻娇嫩美貌性感的女孩子,身子骨都几乎要软掉了,心里当然喜欢死了,反正口袋里也有钱,就算用金钱博取美人一笑,美人快乐,他们也快乐,你情我愿,何乐不为?”   沈思雨在洗脸,没法说话,但她专心听着。   师太滔滔不绝:“围棋有段数级别,人的感情也一样,有一类二类三类不同等级。别说感情很珍贵,那是扯,感情是最容易培养了,满世界都有感情,每分钟都有感情。所以,有的男人对年轻女孩说我对你有感情的,这话倒不一定是假话,只是等级低了点,女孩子们千万别被轻易感动了,不然,就陷入垃圾等级的感情中了!”   沈思雨笑着问:“什么是垃圾等级呀?”   王倩又当起了师太:“感情的基础是什么呀,就是不欺骗,够低的底线了吧,在坦诚的基础上,男人对女人关心点,体贴点,牵挂点,在男人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付出精力人力财力物力,能这么做,就算感情及格啦!可是很多年轻女孩碰到的感情等级,连及格线都达不到,都是些垃圾级别,因为男人就是甜言蜜语爱撒谎!可笑的是,当小三的女孩子大多还会自欺欺人,明明是垃圾等级的感情,被她们自己想象成钻石等级!   “这一点,男人可比咱女人清醒多了。他们知道自己怀的不过是黑五类的感情,所以用钱打点,当然,付出的金钱的额度他们严格掌控着,合同期一年是一年,两年是两年。可是很多女人就是缺根筋,以为凭着青春无敌再加一点感情的武装,就可以横扫天下……哼,这天下,根本轮不到这么没大脑的女人来管理……不客气地说,她们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还没呢!都是些傻蛋女人!”   师太终于在对男人和小三的批判中结束了她的理论课。   沈思雨洗好脸,然后回位子上,拿出一些瓶瓶罐罐往脸上仔细擦拭。王倩看着在镜子前梳妆打扮的沈思雨,说:“这些天你变漂亮了哦。”   沈思雨开心:“真的?”   “脸色红润,神采飞扬,心情超靓,是不是工作有眉目了?”   沈思雨一撅嘴巴:“什么眉目呀,还不是照样当实习生?”   王倩突然问:“詹小鹏找到工作了?”   沈思雨摇头。   王倩一听:“那昨天李娜她们以为你男友找到工作,你怎么默认了?”   沈思雨叹口气:“那他总会找到工作的嘛。”   王倩望着她:“昨晚是不是另外的男人请你吃饭?”   沈思雨白了她一眼:“你怎么刺探人家隐私呢?我难道不能接受其他男生的邀请吗?”   王倩叹了口气说:“男人啊,有钱也坏,没钱也坏,我叫你留个心眼呀,别为了一些小恩小惠把自己给弄进去。”   沈思雨没好气:“喊你几声师太你还真当自己是师太了,穷人追女人你说三道四,有钱人追女人你又说人家怎么怎么坏,你跟男人有仇啊?……再说,我与人家就是一起吃个饭,你怎么像太平洋上的警察,管得比我妈还多!”   王倩:“男人坏,不在于穷还是不穷,而是心机坏,不尊重女人,把女人当私人财产,或者当宠物……尤其那些能干点的男人,翻云覆雨,全是他说了算,想追你时用尽心机,想抛弃你时一眼不眨,你这点小本事,斗得过他们啊?”   沈思雨一甩手:“不听你说了,你就是没有美好感觉,什么都往最坏的地方想……我可没你想的那样,詹小鹏虽然没钱,但他对我很好,最起码一有点好东西就想着我,只要他找到稳定工作,我们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王倩:“万一他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呢?”   沈思雨瞪着她:“你乌鸦嘴啊?”   说起工作,王倩想起了一个人:“对了,那位邀请过你吃饭的莫教授,你们怎么样了?他肯定对你有好感,你一定要抓住这条大鱼,让他为你搞定工作!”   看来,连师太王倩都没想到昨天与她一道吃饭的人是莫教授。沈思雨暗暗放心。   “不过,你钓大鱼,可要当心别反被大鱼拖下水,中老年已婚男人最可怕!”师太王倩又说。   詹小鹏的妈妈躺在床上边看电视边织毛衣。   小鹏妈妈一直想给儿子的女朋友准备点礼物。对于沈思雨,虽没见过真实的人,但是看过照片,很漂亮秀气的一个女孩,偎依在小鹏旁边,两人笑得很开心,看起来很般配。她一眼就很喜欢她。   太贵重的礼物买不起。这年头,年轻人的东西真是贵啊,商家费尽心机挣他们的钱。两周前她去街上,看见商场里一男一女两年轻模特穿着的白色鸡心领毛衣很漂亮,上去一看,妈呀,1000多块钱一件!   小鹏妈妈没有名牌意识,不知道那是国际大牌,但是,嫁小鹏爸前她就喜欢打毛衣,打了大半辈子毛衣,很有感觉,小鹏妈妈觉得那毛衣好看,就围着模特转了两圈,仔细看了看,知道了怎么回事,决定按照那个款式给小鹏和小鹏女友打一套“情侣衣”。   当即买了两斤白色毛线,然后每天晚上戴上老花眼镜开始工作。   “小鹏又很久没来电话了,不知他好不好呢。”小鹏妈一边织毛线一边说。   为了练练手,小鹏妈先织儿子的,万一织得不好,儿子不会很挑剔,但是给女孩的礼物,小鹏妈一定要求完美。   小鹏爸一边喝茶一边说:“应该没事吧。年轻人,谈恋爱忙着呢。”   一会儿后,小鹏妈似乎是自言自语:“不知小鹏住的怎么样?同事们说,大城市住的最贵了,不知小鹏住的是什么房子……唉,这种事情,他电话里从来都不说。”   小鹏爸说:“他上次不是说了吗,是合租的——现在大学毕业生都是合租的,好像还是市区里的房子,挺好的。”   小鹏妈又说:“真想早点去看看他,只有亲眼看见他在杭州的生活怎么样,我才能放心……”   小鹏爸不以为然:“人家一个大男人,还要你这样牵挂吗?——哦,对了,你说想看看他的生活,我听说,只要买个电脑,然后连接因特网,就可以整天在家看个够了。”   小鹏妈一听赶紧说:“那你去买个电脑吧?”   小鹏爸摇头:“我才不去买,要好几千呢,我们不是要攒钱明年去杭州玩吗?去了你不就知道儿子的情况了吗?”   小鹏妈一听,在理。那就不买电脑,赚钱明年去杭州。   “最好叫小鹏过年回家把女朋友带回来看看,我好想看看那姑娘呢……”小鹏妈边低头织毛衣,边憧憬地笑。   古霏霏很快知道了原因,为什么一个连“哆啦a梦”都不知道的土人能击败年轻对手拿到了工作位子——因为致远外国语学校的校长是王晨阳。   王晨阳是她当年的中学同班同学,而且是对她有好感的那种。   上班第一天,古霏霏去见了领导。   当年的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现在成了领导者和被领导者。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情形就不多说了。总之,当天古霏霏的心情不是很好。 第二十八章   “小羊,小羊,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啊……”   出租车里,小羊被同蚁穴里的路光明詹小鹏他们搂着、掐着。小羊脸色苍白,眼窝下陷,呼吸加快,四肢冰凉,几乎昏死过去一样。   詹小鹏吓坏了。出租车司机在嘟囔:“你们怎么不喊救护车……今天真是晦气……”   路光明一掌砸在司机座位上:“你长人心没有,若需要急救的是你孩子呢?”   司机终于不说话了。   原来,小羊为了省钱,连续两周都是方便面加馒头,这天实在太馋了,就去菜场买鸡吃。本想买熟鸡的,但他想,花同样的钱买鸡自己烧总比买熟鸡要划算吧。于是15块钱买了只鸡,让人杀鸡拔毛,赶紧回家放进锅里蒸,他想吃气蒸鸡。   气蒸鸡要蒸近一小时,但是半小时后,鸡的香味上来,满室喷香,小羊怎么也熬不下了,百抓挠心地要吃,那感觉就像快渴死的人一看到水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一下子扯下一只翅膀,开始吃。15分钟之内,他吃掉了整只鸡!   他舒服地躺在床上,轻轻拍着肚子。哇,有鸡吃的日子真是人生最大的享受,哪怕这鸡是整个菜市场里最便宜的鸡呢。   半个小时后,他开始感觉肚子不舒服。然后,很快出现更严重的情况,上吐下泻。   两小时后,他觉得他已经没法从洗手间的抽水马桶上爬下来了。   幸好这时路光明回来,一看他这模样,一把背了他就往外面跑。   在急救室里,路光明焦急地看着医生。   医生听着路光明的叙述,毫无表情地填着检验单子,说:验血验尿,查一下电解质,血常规,血糖,尿常规,红血球,白血球……   因为严重脱水,小羊一直萎靡着,甚至是半昏迷状态,模模糊糊听到医生说一连串检查,突然撑起身子说:“要多少钱啊?”   路光明对他吼:“这时候还想省钱啊?!”   三瓶盐水挂在小羊的床头。有营养注入,小羊的脸色终于正常了一些。   路光明和詹小鹏陪着他。小羊看着他们,无力地笑笑,说:“兄弟,难为情死了,我吃独食,结果……”   路光明拉着他的手:“说什么呢,等你回去,我们给你烧个鸡给你补补。”   小羊感动,想笑,但神情像是要哭。   突然,他叹气,似自言自语:“这次看病要多少钱啊?”   詹小鹏看着愁眉苦脸的小羊,不知该怎么安慰。   真的,穷人真惨,越是想省钱,越是费钱。詹小鹏想。   他想到了上次与沈思雨的旅游。就因为那个旅游,他觉得他们一直没有缓过气来。   莫教授又与他的老同学们定点聚会。   男人并不是只喜欢笙歌夜舞美女如云,几个老同学一起聊聊天,对于莫语来说,这更轻松。因为老同学可以打打骂骂,互相嘲讽,而且他们共同走过一个时代,有共同话题和感受。   很多男人既有老婆又有小三,有小三是因为男人对老婆的审美疲劳,同时他们还需要新奇的刺激以及被崇拜的良好感觉,但是,大多男人又都离不开老婆,因为老婆身上是一种习惯,是对某段岁月的共同认同,这种认同感,在小三身上是找不到的。   当然,能找到共同认同感的老同学,起码是要要同阶层或者相近阶层。处境截然不一样的老同学是无法说到一块的,这又如与原配老婆的关系,若老婆与自己差距实在太大,那么再有岁月认同,也过不到头……   当房地产老板的老同学刚从南美回来,带来了那里的雪茄,打开精致的木头盒子,每人一根。   莫语抽着雪茄,细细品尝。   “老莫啊,你的一个萝卜十个坑的理论真把我害苦了!”老同学说。   怎么啦?莫语不在意地问。   “我回家去同我的老婆说:社会学家都说了,一个萝卜可以有10个坑,结果,我老婆就把我臭骂一顿,也把你臭骂一顿,接着又把学校啦社会啦臭骂一顿……骂骂也就算了,后来,我每次回家时间晚一点,她就直接问:今天几个坑在你旁边?”   众人一听都笑了。   “你说,我本来是想从你这里拿理论依据的,结果……”老同学手一摊,一脸无辜表情。   莫语抽着雪茄,笑着说:“你这个人真没办法,不学历史,不读宗教,纯粹就是在糟蹋我的理论精华!”   老同学说:“萝卜与坑,怎么还与历史宗教扯上关系了?”   莫语叹口气:“不读宗教的人,心里就是缺少敬畏。没有敬畏的约束,总觉得你只要有能力,你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看看你对你太太有点尊重吗?”   老同学看着她。   莫语继续说:“你们看看那些在菩萨面前烧香拜佛的人,哪个不是在为自己或者家人祈盼升官发财学业有成?可是,他们有没想过,凭什么他们烧了两炷香就可以这样祈盼了?宗教的意义难道就是这样的?”   老同学面面相觑:“真给我们上课啦?”   莫语:“你们啦,真该去受点宗教的洗礼,这样才会感到谦卑,心里有怕和爱……怕,使你们能顺从道德,从而做人有底线;爱,使你们能尊重别人,从而做人有情义。”   老同学赶紧给莫语敬茶:“莫教授,快快,喝杯水……”   但老同学又顾左右:“不过,貌似莫教授要喝最不值钱的白开水,不能喝这种100多块钱一壶的特等乌龙茶,这样的奢侈,不符合基督教教义……”   当众被莫教授扁了一顿,他终于也回扁了他。   众人哈哈大笑。莫教授也笑了。   这就是老同学的聚会,轻松就在这里。   莫教授喝一口老同学递上的茶:“你活该被老婆骂,你知道你最缺少什么吗?你最缺的就是——真诚!”   老同学不服气:“我怎么不真诚啦?我这样辛苦养家,挣的房子车子一大半是老婆的名字,我无非有点花花肠子而已,但是,男人,谁不这样,这是男人的天性!”   莫语说:“就算是天性,你要让她相信,她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而不是对她说,一个萝卜十个坑很正常,女人是很计较她在男人心中的位子的,懂不?”   老同学不停点头:“懂了懂了……”   莫语呵呵笑着说:“人都有感情的,男人感情丰富一些也无可厚非,但感情丰富不是乱来。男人要对女人真诚,对你身旁的任何一个女人,不管是长期的还是短期的,都要真诚,不然,你这样大大咧咧唯我独尊,不仅老婆不善待你,连外面的女朋友也觉得你粗俗,最终下场就是难看之极,一点美好记忆都留不下!”   老同学再次敬茶:“这年头,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文化的流氓。可惜我们莫教授不做流氓,若他想泡妞啊,我们谁比得过他?”   众人又笑,笑得东倒西歪。莫教授随他们调侃恶搞,自顾喝茶。   男人在男人堆里才会真相毕露,有女士在场的晚宴上,这些人一个个彬彬有礼风度翩翩,不是老总就是高管。   “对了,我下周要去杭州开会,顺便去建大做一个讲座。”他说。   “什么讲座?不会又去害人吧?”   莫教授笑笑:“是个严肃课题——女性的价值。” 第二十九章   小羊将近1000元的住院费医药费全部由一人支付了:被路光明看不起的小赵。   小赵说:那天,他刚好得到一个好消息,他被杭州一家著名的民营企业录用了,当客服经理,只是,要被派到下面的一个二线城市去,小赵说二线三线城市都没关系,唯一遗憾的就是要搬出那个住了一年多的大蚁穴。   小赵说:本来他就是要请客的,因为他太激动了,太开心了。他回顾了一下,自己一共打过42份工,而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份有合同有三保的工作,所以,非常开心——开心得在大街上看着那合同都哭了……他就打算要请大家好好撮一顿。现在,大家都没让他请客,那就把这笔钱替小羊付了,让这笔钱去了最该去的地方。   小赵说:面试时候,对方问他,他有什么特别的长处,他就说——我至今打过40多份工,我每次打工都开开心心的,从来没有同哪一位客人发生过不愉快。到现在,我都与40来个东家有联系,也都相处得很好,你们这里想了解的话,我可以把这些东家的号码给你们……就这样,他得到了这个工作,据那个人力资源的主管说,这个工作,有上百人在申请呢。   小赵说:他不是没规划,没目标,只是,他的规划是好普通的,他的目标是好平凡的,他就是想开开心心把日子过下去,不要东想西想。他从小就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后来有个养母收留他,让他念书,他已经很感恩了。只是,他毕业前养母去世,他连报恩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好好过日子,对旁边的所有人好,对他们真心微笑,就是在报恩了。至于工作和人生规划,能在城市里找到工作,那最好,不能找到工作,那也要开心过日子。反正,开心过日子最重要,对人家好就是在报答生活。   小赵说:他搬走后,肯定会想念这个蚁穴里共患难的哥们,肯定不会忘记在蚁穴里住过的一年多日子,这一年多,他过得很踏实,没觉得蚁族的日子非常不好,自己就是个草根,草和根嘛,就是有顽强的生命力和适应能力……   那天晚上,他们几个人都坐在小羊的床边,一起喝酒,一起说话,向来只笑眯眯但少说话小赵,说了很多很多。   原来,小赵的心里是如此纯净。   原来,有如此纯净的心,才会有那么低的欲求。   原来,那么低的欲求,也可以过得那么开心。   汪海洋去建大。   刚进办公室,行政科的鲁秘书进来,交给他几份资料,说:“汪老师啊,你得去参加一个大学教师资格证考试,这里是关于报考资格证的一些资料和信息,到时候别忘了报名时间。”   汪海洋一愣:“我也得参加考试吗?”   鲁秘书纹过的眉毛一抬,说:“人人都要。”   “考什么呢?”   “教育学和心理学。都是理论考试,不难的,就是背书而已,有两本教材,得把那两本书看得会背了才行。”   “啊?”   “不过我们都有一个培训班的,强化培训一周,因为考试题目很杂,填空题、论述和解答题都有,客观题比较多,难度还是比较大的。尤其是论述题,需要培训老师给你答案,你把标准答案背下了填上去,考试就能过了。”   鲁秘书难得好耐心地讲解一番。   汪海洋一时不习惯。这样的考试,他多少年没经历过了?   他想了一会,问:“我不考的话会怎么样?”   鲁秘书一听:“那你就没有教书资格啊。”   “可我不是已经在教书了吗?”汪海洋有点倔了。他讨厌这样的考试。   鲁秘书看了他一眼,然后哼了一下,用鼻音说道:“你想不考也可以啊,反正没人逼你考,只是,你若不考的话,以后的职称啊什么,都有影响,因为这个证书是最基本的……”   鲁秘书说着,气呼呼地离开了。   鲁秘书是个更年期的女性,耐心有限。何况,她也看不来汪海洋从海外回来一副看不惯国内制度的样子。若老师一个个都像他这样不想遵规办事,叫她这个秘书怎么办?   汪海洋没辙,只得坐下来翻看那些信息。一看发现,要准备的资料可不止两本呢。   再一看,发现被学校聘副教授以上职位的,可以免考。   又是副教授……   唉!   古霏霏从冰箱里拿一些东西出来。   前几天去超市买了些奶酪,要赶紧看看过期了没有。奶酪是很容易过期的。   在国外待的时间长了,或多或少地爱吃一些奶酪和黄油,尤其是慕慕。上次在一家大超市逛,很惊奇地看到一个他们以前经常买的牌子的奶酪,看到那么熟悉的包装,古霏霏一下子想起了从烤箱里拿出铺了厚厚一层奶酪的披萨的情景。这样的披萨慕慕最爱吃了,于是她立即买了,想回家做披萨。   只是后来的周末慕慕没来,又是他们去了海洋爸妈家。于是奶酪就放着没动。   赶紧看时间,唉,果然过期了,过期两天。想扔,可这奶酪还挺贵的。   古霏霏想了想,没舍得扔。   她决定今天用掉。于是赶紧揉面,加发酵粉,和面,准备做披萨。   汪海洋回来了。他今天心里不是很痛快,但是不想把不好情绪带进家里。见古霏霏正在烧稀饭,于是问:“今天吃什么呢?”   “你快整理好桌子,今晚中西合璧,披萨配稀饭。”她对汪海洋说。   这样的搭配是有些创意的,汪海洋有点想笑。若慕慕在,就更好了——这就是家庭生活呀。   “你哪里来的披萨?必胜客买的吗?”汪海洋问。   “才不去买那么贵的东西呢……自己做的,前几天不是买了包奶酪么,今天一看,过期两天,赶紧做了。”   “过期的东西还吃啊?”话虽这么说,汪海洋还是去小烤箱里拿披萨。   “180度的高温一消毒,不是什么细菌都没了……我才不讲究呢。”古霏霏说。   汪海洋突然想起一件事,就算是当调节家庭气氛,玩笑一样地说起:“记得两个月前,你不是连没过期但快要过期的饮料都不给我喝的吗?”   古霏霏白他一眼:“我挣5000一个月的都不怕吃过期的,你挣2000的还怕啦?我那时不让你吃,因为我以为你会挣2万一个月!”   汪海洋无语。   古霏霏再也不担心他吃坏肚子,她认为挣钱少的人,身体也无需被重点保护。   路光明栽了,他的所有假名牌都被城管没收了。   从今天的城管突袭的情况来看,他们老早就被锁定。   虽然城管都穿着制服,但是他们的车子却是一辆非常不起眼的白色面包车,这让詹小鹏无从防备。面包车在离他们不远的大街路口停下,然后下来4个人,从两个方向包围过去,等到詹小鹏看到,那几个穿制服的城管离他们只有3米之远,而且,他们根本不去管另外的一个卖盗版书的小贩,目标就是路光明和詹小鹏。   卖盗版书的小贩拖着三轮车仓皇逃窜,路光明和詹小鹏刚想卷起塑料纸逃,一个城管已经一脚踩在那些包包上。   路光明来不及看他一眼,只想抓住几个包包就跑,以多少减少点损失,但是那大脚城管已经严厉地喝住他:“没收,没收,所有假名牌全部没收!”   路光明急了,这里有超过2000块钱的货,全被没收的话,前段时间都白干了啊。   “大叔,还我几个包……”路光明想去挑几个贵的。   但是就在他蹲下的时候,城管大脚踢掉了他去拿包包的手!   路光明痛苦地大喊一声,另一只手紧紧包住被踢的那只手。   周围迅速围起了人。城管不管,立即卷起塑料纸,把一大包假包包扔进面包车。   路光明急疯了,货没了,还被人踢,他咆哮一声,冲那踢他的城管猛地撞过去。   城管被他撞倒在地。路光明还回踢一脚,詹小鹏赶紧抱住他:“光明,别冲动,冲动没好事情!”   城管这时站起来,冲着劝架的詹小鹏的屁股狠狠一脚。詹小鹏痛得龇牙咧嘴。   旁边围观的人顿时大喊:“打人了,城管打人了!”   几个城管见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过来,互相使个眼神,于是立马撤回面包车,面包车很快消失在延安路上。   一切只发生在3分钟之内,3分钟后,这城市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围观的人渐渐散了,人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只除了,詹小鹏和路光明互相搀扶着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光华四射的城市夜景。   多美的城市啊,这里,他们曾经嘻嘻笑笑地欣赏着过往的美女,在灯光璀璨的橱窗前好奇地数昂贵奢侈品的标牌上的位数,站在天桥上鸟瞰最繁华的商业街,相信自己在这个城市一定会有个位子,在商场打烊人群消散后骑个自行车精力充沛地穿梭在空荡的马路上,边骑车边唱“我的未来不是梦”……要问他们能如此自信满满的理由吗——他们年轻,他们有理想,他们愿意为理想而吃苦!有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而现在,他们因为倒卖假名牌包包被这城市的管理人员暴打踢屁股……   是的,他们年轻,他们不循规蹈矩;他们有理想,他们愿意为理想而吃苦。但是——他们没有机会,而机会是最重要的。结果他们只能这样生活。   怎么回到蚁穴的,两人都已经记不清楚了。詹小鹏屁股被踢,就是痛了一阵,没啥后遗症,但是路光明的手腕被踢,手已经明显不能动弹。   詹小鹏去冰箱拿点冰块,帮他敷着。   “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子?”詹小鹏担心地问。   路光明摇摇头。   “别省钱啊,这事不能拖……”詹小鹏劝。   路光明还是摇头。   詹小鹏又说:“我把从你这里赚来的300块钱都还给你吧,我们弟兄,同甘共苦……300块,拍个片子应该够了。”   这时路光明突然面露凶光:“我就不去看,我就等着看这手是否被废掉,若真废了,哼……”   詹小鹏看着路光明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 第三十章   这几天,都是詹小鹏在照顾着小羊和路光明。小赵已经搬走,小羊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路光明的手腕还不能动弹,詹小鹏就在家里给他们煮面烧饭什么的。虽说是个光棍之家,因为互帮互助,气氛还蛮温馨的。   詹小鹏煮了一大锅面条,在里面滴了几滴油,撒了把青菜,给每人盛了一碗,为了吃饱,照例是一人两个白馒头。   面条是最便宜的筒面,质量不好,一下锅就全断,端到他们手里时,是糊糊的一碗,但是,几个男人一点不讲究,能吃饱就行了。尤其是路光明,他不能用右手,只好用左手拿勺子,所以巴不得吃这种像糊糊一样的碎面条了。   他们或坐或躺,稀里哗啦,一碗糊糊面条就吃完了。   詹小鹏给他们添。这两个病人,吃东西可一点不像病人,胃口大着呢,似乎怎么也吃不饱。詹小鹏把锅底刮得嚓嚓响。   这种面条太次了,一点都不饱。路光明说。   我们现在怎么底线一降再降,现在连吃饱都成奢望了?小羊说。   詹小鹏叹口气。六毛九的筒面,三个男人分吃,还希望它能有什么样的效果?   詹小鹏去刷锅洗碗。   回来,他发现小羊愣愣地躺着,眼睛盯着床板,不说话。   “怎么不看书啦?”   本来小羊是不浪费一分钟时间的。他的所有时间都是三件事:看书、吃饭、睡觉。   小羊叹了口气,突然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们在人家的大城市里打拼得那么累,为什么不考虑回家呢?回老家,路光明何至于要当小贩,他可以去考公务员,他可以很有尊严的上班,我也不至于为了一只鸡馋成那样,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我那个半饿疯的样子……回老家,虽然日子也不好,但起码,我不会那么挨饿吧?我想吃只鸡总还能吃吧?”   詹小鹏看了看他。   “小鹏你说,在这里过得这么不好,你会回家去吗?”小羊转头问他。   詹小鹏一愣:“我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想一想吧。我这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我想我不会,因为城市里有机会,我们是在等待机会,我们是在沉潜,在潜伏……日子不会永远是在低谷中的。”   “可是,若机会一直没来,那怎么办?”小羊忧心。   詹小鹏也不知道了。   他看向路光明:“你想过撤退吗?”   路光明声音低沉:“干吗要撤?我就是跟城市干上了,我才不信我一直没机会,若回老家,我才没机会呢。”   路光明接着说:“我是农村来的,我爸妈几乎是大字不识的农民,我回去干吗?找工作?我一点机会都没有,现在找工作还不得是靠关系靠人脉;干其他活?读了四年大学,我已经是个生理退化的人了,我们农村的人个个比我会打架,若是我哥,碰到那样的城管,一脚踢过去非把他鼻子踢歪不可;开店做生意?我们那里的地盘观念更重,我进去得先找个干爹罩着,拜3年师傅再说……反正,我回去,什么事都做不成,我就不想了。更何况,哪里是家哪里不是家呢?这个问题想通了,也就不去想家了。城市挺好,就算一时还没找到机会,日子很苦,但再苦,只要能找乐子就能找到乐子。若有点钱,在城市里吃喝玩乐,更开心了!”   詹小鹏听了,点点头:“我想我也不会回去。我回去了,我老爸老妈可失望了,他们培养我花了很多钱,就指望我能有个好点的生活和前途。回老家就算考上了公务员,1000多块钱的工资,说句实在话,要把他们培养我的成本拿回来,都要不吃不喝七八年时间呢,可一旦我在这里找到工作机会,我卖力工作,拿5000一个月,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啊。”   路光明又说:“小羊,我们都不想回,你怎么想回老家了?你是最不应该想撤退的呀,你的投资理论,只有在大城市才能实现,回到你的小县城,除了能随时吃一只鸡外,你还能干什么?”   小羊不说话。   过了一会,小羊又问:“你们说,究竟什么能最快地改变我们的命运?”   三人一时不说话。这问题若能很容易想出答案,他们也不会落魄成这样了。   突然,路光明说:“其实,我们都缺一个贵人带路,那些功成名就的,最初不都是被一个贵人带着的吗,若有个贵人能带我进入一个圈子然后给我机会的话,我愿意用10年寿命去买贵人给我的这个机会!” 第三十一章   古霏霏与领导王晨阳一起吃晚饭。   校长王晨阳已经邀请了她两次,说老同学共聚一下,都被古霏霏设法推辞。今天,当王晨阳电话她的时候,她觉得无论如何都推脱不了了。   当年追求她不成的王晨阳,不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显摆一下他的成功吗?好,看在目前3000未来5000的薪水份上,她古霏霏就给他这个机会。这对于学经管的古霏霏来说太容易了,在钱与面子的问题上,她绝对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古霏霏坐上了他的宽敞豪华的奔驰车,一路有说有笑。   吃饭地点是在市区里的一家很精致的咖啡馆里。王晨阳说,这里有杭城做得最可口的商务套餐。   喝着咖啡,王晨阳问起她的近况,古霏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就是这样吧,一般人家怎么样,我也怎么样。”   “有孩子吗?”   “有啊。”   “多大了?”   “4岁。”   王晨阳点点头。   是的,当年清纯俏丽的中学女生,现在是个4岁孩子的妈了。   “我对你在国外的日子挺感兴趣的。”他说。   古霏霏微微蹙眉,她在国外的日子,整整7年啊,她怎么似乎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去了很多国家旅游吧?”他问。   她点点头。   “有没写游记什么的?我记得以前你喜欢写东西。”   他还记得她的爱好,古霏霏笑笑。   “嗯,有个博客,全是旅游的,还有很多照片。”   “好啊,那我一定上你博客做做客。”   与王晨阳聊天也还不错。   王晨阳说起了自己。   “在此之前,我们可能10多年不见了吧?我记得大学毕业后就再没见过你。”   事实上,他们大学期间就很少见面。中学时代,古霏霏成绩比王晨阳好,她上了名牌大学,而他,只上了普通大学。只是,大学教育并不决定人的命运,10年以后,上名牌的成了上普通院校的打工者。   “我大学毕业后有段时间很辛苦很落魄。”王晨阳毫不羞涩地对她说。   古霏霏抬头看着他。   “最潦倒的时候,穿同一件衣服过了一整个冬天,那衣服还是朋友送的……后来,我遇到了我现在妻子的爸爸,他给了我机会。”   古霏霏不说话。那么,在他最辛苦的时候,正是她最幸福的时候,那时,她刚与汪海洋结婚,汪海洋要出国读博士,她觉得他是个最大的潜力股。   “我岳父对我很好,但是,我太太,可能是从小被家里宠惯了,所以脾气什么的不是很好……”   古霏霏听着,不知道王晨阳的意图。   “上一次在办公室门口遇见你,你没认出我来,但是,我一下子认出了你,觉得真是幸运,我一直以为你在国外呢!”   “我刚回来,随先生回来的。”   “你先生怎样?”王晨阳问,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   古霏霏笑了笑,说:“他与你是两类型的人,你是实业家,他是搞科研的……刚被建大引进。”   王晨阳眼睛里不仅是好奇了,还有竞争者的好胜:“被建大引进?当什么呢?副教授?”   古霏霏有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职称啊,就是身份,而在中国,身份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啊。   她淡淡地说:“建大挺严,先从讲师做起,但他马上可以评副高了……”   一听前半句话,王晨阳微微一笑。不需要后面的补充,只要听当下的结果就行。   王晨阳的眼睛里马上有种高姿态:“你先生挺好……做科研很好啊,很高尚的职业,不像我们,我想做科研,但是这辈子没希望,不,下辈子也没希望了,哈哈……”   古霏霏有些不满。他这话,什么意思?   古霏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这段时间,她总是疑神疑鬼的,总觉得人家话里有话。不过,再怎样,她认定一点——   汪海洋可以被她看不起,但是,汪海洋不允许被其他人看不起!若其他人敢看不起汪海洋,她一定顶上去全力为汪海洋辩护。   服务员送上了商务套餐,装在一个很精致的便当盒里,每份都很少一点,但种类不少,弄得像在日式餐厅里吃饭似的。   “你一点都没变。”王晨阳看了她一眼说,然后开始吃饭。   古霏霏听了一笑,把这好听的话当做鸡尾饮料,看着让自己心情愉快,喝下去又消火解愁。   “能一起共事,觉得很开心。”他又说。   古霏霏不说话。   “觉得还是很喜欢你……当年的感觉,一点没变。”   终于听到了校长的这句话。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古霏霏吃着套餐,一时真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回复。   好在她脑子转得快,立马说:“老同学越来越与时俱进了,现在有种最礼貌最绅士的社交方式,向新来的同事赞美年轻漂亮,然后对她说哇你让我对你一见钟情啊……谢谢哎,你让我也感受到了这种时尚,这样的赞美真是受用啊……”   古霏霏就这样半真半假地笑着推掉了王晨阳的暗示。   王晨阳摇摇头,笑。很好,没什么副作用,没让校长感到怎么难堪。   老板说什么都是不能得罪的,她还要在他这里领薪水。   但是,当古霏霏回到家时,却突然对着汪海洋发飙了。   汪海洋心情不甚好,在家玩游戏,房间里的两张桌子上又是乱糟糟地叠着书,纸、文件夹之类,他很能将就,笔记本电脑就放在一堆乱纸之间。   古霏霏刚回家,看着汪海洋在一堆垃圾中大玩游戏,她突然手一指,厉声地喊:“汪海洋,你给我争气点好不好?若你是大公司的领导,若你是名牌大学的教授,若你是律师,是企业家,是当官的……那个小小的贵族学校校长,他敢向我提这样的要求吗?每个女人都想过体面的有尊严的生活,你让我过上了体面有尊严的生活了吗?我陪你这么多年,但是你给了我什么?至今没见你有过钱有过权,甚至于没有能力给慕慕一个房间,没有能力让慕慕上好一点的幼儿园,没有能力让慕慕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却还有心思大玩游戏,你还像个当父亲的吗?”……   今天是汪海洋第一次被老婆称为“三无男人”——无钱、无权、无能力。   建大报告厅里,座无虚席,并且大多数的听众是女生。莫语虽然只着夹克便装,看上去随意了点,但依旧风度翩翩,幽默风趣,讲座不停被大学生的阵阵掌声打断。   沈思雨充满崇拜地看着多媒体大屏幕前的莫教授。   自从她得知莫语要在建大作报告,提前从南江大学过来,本想占个好位子,可没想到,好位子早被建大的学生们占了,她只能在稍后的地方占据一席之地。   她没想到莫语的粉丝那么多,当莫语一进报告厅,很多女学生站起鼓掌,激动呼唤,热情如潮,现场温度一下子高上去5度。没办法,大学生爱名人,谁叫莫教授是个名人,而且还是个气度不凡、亲切温和同时又是口吐莲花的名人呢?   莫教授的报告名字虽然有点土,《女性的价值》,嗯,很像上世纪80年代的一些中规中矩的报告,但是他一张嘴,就发现观点一点都不土,甚至可以说是很新潮很时尚,这让他赢得了更多的人气,尤其是大学女生的人气。按照莫教授一贯的讲座方式,报告结束后都会有互动时间,沈思雨看见她旁边的女生们已经在准备一些题目了。   莫教授笑着,从众多高举着的手臂里点中了一位女同学:“请您提问吧,我愿意现场回答您的问题。”   女生站起来,毫不羞涩地问:“莫教授,从一个社会学家的角度分析,您觉得一个未婚女孩去做‘小三’值得吗?我们需要您最真实最诚恳的回答!”   下面有鼓掌声,女大学生们饶有兴趣地等待着莫语的回答。   莫语教授咳了两声,下面顿时变得很安静。   莫教授回答:“从社会学家的角度,这是最不值得的,尤其是当小三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时。因为那时的她失去了对自己的把握方向。人最不能失去的就是自己对自己的把握,若一心要取悦对方然后从对方得到什么,那么,她就成了没有灵魂的人,她也很快会被男人冷淡和无视,直至嫌弃。人生是算总账的,而不是只算最光鲜的那几年。大凡当小三的,都是期待有额外的收益,但是正是这种期待,让男人看到了她的软肋,所以她很难有独立自主的空间,她不得不隐忍再隐忍,退让再退让,这样的女人,男人也许会喜欢,但很难爱上,即使喜欢,保鲜期也不长……”   莫语话没说完,下面就是一片掌声。   莫教授继续说:“男人也许会宠爱年轻小三,但那都是旁枝末叶的宠爱,他们绝不会在本质问题上去迁就小三,因为她没达到那样的谈判资本,除非,小三有足够的能力,成为他的左右臂膀,从此再也卸不下来——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小三有那样的能力,她干吗还要当小三去依附男人?”   下面又是一片掌声。   接着又有女生提问:“请问莫教授,男人是不是都很坏的?不然为什么男人都花心呢?我们希望您能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希望听到一位50岁男人的真心话!哪怕您的答案让我们失望,但是我们还是要您的真实想法!”   很多女生笑了,并用掌声回报了这个刁钻的提问。   莫语暗暗地想,现在的女大学生,牛!   “好吧,应这位女生的要求,我,愿意纯粹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谈这个事情。但我要说明,这不属于报告中的一部分……因为它只是一个探讨,不成熟,但是,我愿意拿出来与你们探讨。”   很真诚的语调。大学生们鼓掌,期待。全场安静。   莫语清了清嗓子,缓缓地说:“我想问一下大家,地球形成于多少年前?”   立即有大学生回答:“地球形成于约46亿年前的太阳大爆炸。”   莫语点点头,又问:“第一个生命诞生是多少年前?”   大学生:“35亿年前。”   莫语:“那人类诞生于多少年前呢?”   又有大学生抢着说:“人类诞生有不同阶段的,早期猿人阶段大约生存在300万年到150万年前,能直立行走;晚期猿人大约距今200万年到30万年前,身体像人,脑量较大;早期智人阶段距今10~20万年,和现代人很接近;晚期智人阶段大约是4~5万年前,这时他们已非常像现代人,出现了文化艺术,比如雕刻与绘画……”   莫语说:“回答得很正确!地球出现在茫茫太空46亿年,生命诞生35亿年,直立人出现300万年,智人出现20万年,可考的人类文明史五千年……”   众人听着,不解。   “我列举这些数据是想说明一个问题,从低等生命进化到人类这样的高等生命,其过程是何其漫长,人类的文明史又是多么短暂。由此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相比漫长的生命史,我们人类的进化过程实在不算长,对吧?”   大学生们点点头。   “进化时间不长,那肯定留着很多不完美。对吧?”   大家想了想,又点头。但不知莫教授接下来会得出个什么石破天惊的结论。   “那么,我就这么总结:我们现在的人类,远没有达到最智慧最完美的阶段。或者说,人类身上还保留着或多或少的动物习性。”   这话有道理。大学生们屏气静听。   莫语继续:“从生物学上来说,生命的目的是繁衍后代,并且要让后代越来越强壮出色,在这点上,人和其他动物没有区别。动物界里的一个普遍现象是越强壮雄性越能优先占有雌性,这貌似不公平,但这对族群的生存和繁衍其实是最有利的。从本能上说,人类社会也会延续这种动物特性,这也可以从生物学方面解释为什么大多数的男性总是充满征服欲望,希望拥有众多女性……”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有的女生的神情开始不满。   莫语又说:“在人类社会的早期,现实状况就是这样,最高统治者可以占有尽可能多的美貌女性。当然,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男人的这种欲望越来越得不到支持,但这并不意味着男人的这一动物本能会消失。本性就在这儿……”   有女生举手发言,她愤愤地说:“我知道您的意思,对比动物群里的强大雄性,那就是现代社会里有权有钱有社会地位的男人了,那么,依莫教授的观点,男人花心,尤其是,你们成功男人的花心都是有理有据了?”   莫教授笑着:“我已从开始就说了,这是一个探讨,不是一个理论,而且,我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只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分析,我们不搞男人和女人的对立辩论好吧?不然,我今天亏定了!”   下面有哄笑,气氛明显愉快多了。   莫教授继续说:“当然,人不能与动物相提并论,人类社会里异性之间的关系界定远比动物界复杂。但是,不管怎样,按照动物界的规律,男人是被生理需要驱使的主体……女同学们听到这句话别愤怒,你们再愤怒,也改变不了问题的存在,所以我经常说,发现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解决问题。”   “莫教授,那面对男人的这种习性,我们女人该怎么保护自己?”一女生迫不及待地大声问。   莫语说:“目前阶段的人类社会是不完美的,非常不完美,不过幸好它在往完美和智慧的方向走去……既然承认了它的不完美,我们就要正视,不要做不切实际的奢望,同时尽量用我们的善良本性去对待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比如用道德、宗教、法律的力量去约束,总之使用文明的方式去对抗动物的习性。还有很重要的一条是,对于男性来说,无论自己是否被欲念诱惑,但始终都能保持内心的良善,以及必要的底线,不要在被伤害的人身上再踩一脚,不然,男人就同动物无异!”   这话终于博得了女大学生们的热烈掌声。   ……   莫语的充满争议性的报告终于结束了。   很多女生围住莫教授,要求他签名,莫教授微笑着一一照办。   沈思雨站在旁边,一直看着他,傻傻地笑着,看着他。 第三十二章   詹小鹏又在烧面条。依旧是一烧就糊的最便宜挂面。   “我们能不能改善点伙食啊?每天吃挂面和馒头,吃的嘴角都烂了……”小羊可怜兮兮。   这段时间,都是三人集资,让詹小鹏管伙食。   詹小鹏停住捞面条的手,想了想,说:要不,我们明天烧米饭?菜么,去买点现成的榨菜?   小羊说:去买点肉吧,榨菜炒肉丝,一个菜就行了。   然后小羊又说:你看,每天买10块钱的肉,有不少了吧,弄个什么炒肉,然后烧一大锅饭,总比这面条强吧,10来块钱每人平均下来,也不多。   路光明说:10块钱的肉,分到三条狼狗嘴里,一天两餐,每餐能分到几条肉丝啊?塞塞牙缝都不够!   小羊悲叹:唉,我们现在怎么连最低生活标准都达不到了啊?   一时大家都沉默。真的,现在的生活,目标就是一个了:吃饱肚子。   詹小鹏觉得他该振奋一下大家的士气,于是清清嗓子,讲了一个故事:我的表哥,他是个留洋博士,刚到国外的时候,他的奖学金没到位,你猜他拿到奖学金之前是怎么对付日子的吗,他就每天买最便宜的火腿,外国嘛,各种各样的火腿多,然后他把火腿切成丁,撒一把煮在米饭里,连吃两个月,直到拿到奖学金!你猜人家这样的苦受了,现在成什么了?刚回国,去建大,一来就是副教授!所以嘛,男人都要受点苦的……   路光明盯着他:你有个副教授表哥,怎么不利用这关系?   小羊还沉浸在励志故事里,被路光明打断,也好奇地看着詹小鹏——这个励志故事不会是假的吧?   詹小鹏头一低,叹一口气:人家才回国两三个月,人际关系都没建好,什么都要重新开始……唉,我比他迟一年毕业就好了。   小羊叹气。他也替詹小鹏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路子,但是时机不对,没办法。   詹小鹏再次向那一大锅糊糊的面条发起总攻:“吃吧吃吧,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告诉你们,明天我可要去面试了。”   “什么面试?”小羊问。   “当销售……”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路光明一听,不屑。   詹小鹏自己也有点难为情。   虽然他们是蚁族,但是蚁族对工作也是有挑剔的,“销售”,就是属于最不待见的工作,因为,这工作没有任何保障可言,连象征性的底薪都没有。   莫语把沈思雨带上他的宝马越野车。他是开车来的。   “走,我们一道去吃饭,你想吃点什么?”   沈思雨最怕莫语问她吃什么,因为她很少在外面吃,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吃。   “去吃你喜欢吃的菜吧,我就当陪吃。”她说。   “那我就带你去吃最便宜的农家菜!”莫语说。   在龙井村里一家很精致的农家乐里,莫语拉着沈思雨的手进了一个包厢。服务员拿菜单进来,莫语看着菜单很熟悉地点了几个菜。   “你怎么比我还熟悉杭州呢?”她看着他问。   “杭州是我第二故乡啊,你忘了我是你校友呢。”   沈思雨笑了。他们一起喝茶,沈思雨发现,这里提供的茶比起其他地方的茶香多了,不知为什么。   “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吃饭不经常,喝茶倒是经常的。我喜欢喝茶。”   莫语看着她说。   “这茶好喝。”她说。   “这壶茶98块,性价比不错,这壶茶拿到我们那个会所里的茶吧卖,肯定翻一倍。”   沈思雨咂咂嘴。她还以为这茶水免费的呢。   菜上来了。服务员问要不要喝酒。   莫语说:“要开车,不能喝。”   他低头看看沈思雨:“你会开车吗?你有车本的话,你来开车,我好喝点酒。”   沈思雨难为情地摇摇头。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以后学会,好帮我开车……”   这次不使用刀叉了,沈思雨就不用再那么费劲地吃饭。   莫语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一块鱼:“这是他们这家店独有的。”他推荐道。   “你多吃点,看你那么瘦的,太苗条也不好。”他又说。   沈思雨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现在在忙什么?有没开始找工作?”   见莫教授主动提到了找工作的事,沈思雨的心立即开始跳——现在是不是提出请他帮忙找工作的好机会呢?   “我现在还在一家报社实习。”她放下筷子,说。   然后她看了他一眼,有点脸红:“莫教授,你能不能帮我……提供一些工作方面的信息?”她说话说得不顺畅。   莫教授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喜欢什么样的工作?公务员式的坐班的呢,还是记者式的自由跑的?”   沈思雨几乎想立即说:“只要有工作,什么都可以!”   但是,她终于还是忍住了。是的,女孩子,不能显得太猴急。   她想了想说:“我喜欢有发展前途的工作,我不怕辛苦,也不要求薪水多高,但是,就希望以后有好的发展机会。”   莫教授不说话。   沈思雨小猫一样期待地看着他,有点忐忑,有点惴惴:“是不是会为难你啊?”   莫教授喝了一口茶:“你考我的研究生吧,然后博士生,这样最有前途了,几年后,我就可以帮你在大学里铺平一切。”   沈思雨瞪大眼睛看着他。若能那样,那她自然求之不得呀!   可是,自己可以吗?自己根本没有社会学专业的基础啊。   沈思雨把她的担心告诉他。   莫教授笑笑:“我若想要你,还不容易吗?我是教授呀。”   是的,莫教授是谁,是教授,不是一般教授而是著名教授!著名教授想要个弟子,还不方便吗?   沈思雨顿时心里欢欣,同时又有些感慨。天啊,在她以及她的寝室同学们看来那么艰苦卓绝的一件事情,但是,一旦找到贵人,原来是如此轻而易举,简单得犹如喝一杯茶。她突然想起班里准备考研的那几位同学,她们的辛劳与勤奋,其实,价值多少呢?   尽管狂喜,但是,她不能表现地太轻浮。   “再说,你本来就学新闻,转行社会学是很容易的,这样吧,接下来的时间,你按照我的指导,先补一下基础课程,反正还有三四个月呢,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你担心了——当然,政治和英语要靠你自己了。”莫教授面授机宜。   沈思雨激动得用力地点点头。   在靠近西湖边的五星宾馆里,莫教授手拉手把她带到房间里。   “你肯定没见过这么美好的西湖夜景,去看看,不然可惜了这上千一晚的湖景房。”莫教授这么说。   她没回绝的理由,她也不想回绝。   沈思雨进了房间。莫教授在她背后搂住她。   莫教授一手握住一个乳房,两只手轻轻地捏。   沈思雨很快被撩拨起来,乳头在莫教授的手指下变得坚硬挺拔。   莫教授转过她的身子,俯身去吮吸,用力地吮吸。   沈思雨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莫教授一把抱住她,紧走几步,把她抛到铺了洁白被子的大床上。   “我们……我们可以不做爱吗?”沈思雨被莫教授压在身下,但她还是保存着最后的防线。   “为什么不做?”莫教授问。   “我……我妈说过,大学期间,只能谈朋友,不能上床……”沈思雨一边喘气一边说。   莫教授一听,笑了笑,他没有停住用手用唇双重进攻的步伐,对着沈思雨的耳边无不诱惑地说:“好的,不做爱,如果你不想做,那就不做……”   莫教授双手在沈思雨的乳尖上如在弹奏琵琶,还是一曲《梅花三弄》,高潮处大弦匝匝如急雨,疾风暴雨之下,可怜梅花花瓣四处飘落。沈思雨只感觉她的身子一点都不能被自己控制,在他的挑逗之下,几乎全身无骨地倒在他的怀里。   第一波的美妙和激情终于过去。   其实,完全是莫教授控制着节奏,他觉得,该休息一会了,每一场交响乐都有舒缓轻柔与高潮亢奋的接替,每一杯鸡尾酒都要浓烈以及清淡颜色之间的配合,每一个盛宴也都需要一种期待,猜测接下时间侍者端上来的会是什么佳肴……就像中国的山水画,不能画满了,满了就没未知的期待,也没了意境的想象。真的,有不可预测的未知,多好,多神秘,像她刚才说,她要听她妈妈的话,不能做爱,那么,不久之后,她是不是还能遵守她妈妈的训诫?   这种美感就叫做不可预知的期待!   莫教授从小酒吧里拿了一瓶红葡萄酒,熟练地开瓶,又取下两个酒杯,在两葡萄酒杯里各倒了1/3,然后把红酒瓶放在一个冰桶里。   莫教授晃动着酒杯,走到沈思雨旁,给了她一杯。   沈思雨刚刚去了洗手间,冲了个澡,眼下,她正穿着一件白色浴袍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夜西湖,神情迷离。   莫教授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很美,是吧?”   沈思雨笑笑,点点头。   “尝一下中国的红酒,口感比不上法国的,但也算适合这样的夜了。”莫教授一指酒杯里的红酒。   沈思雨品尝了一口。不是她喜欢的甜型葡萄酒。   “美的不止是风景。人生里还有更美的东西需要去探索。比如爱情,比如知识。”   沈思雨看着他。   莫教授晃动着酒杯,慢慢地说:“‘不知生,焉知死’,是孔子的教诲;而基督教说,‘不知死,焉知生’;到了弗洛伊德就加上了:‘不知性,焉知人’。生、死、性,人的三大问题。你的妈妈告诫你在大学时代不要有性,不是因为她要阻止你的性,而是阻止你与不合适不成熟的男人的性。当母亲的都爱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性关系,是女孩成长史上最重要的一部分,你的母亲远在家乡,把不了你的关,所以,她只好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延迟你被不成熟不合适的男人的伤害。”   沈思雨听着,不说话。   “但是,对于男女感情来说,性是非常重要的一块,男女之间真正的感情,要包含三个方面,一是爱情的炙热,二是情爱的深沉,还有就是性爱的融心。若缺少其中一块,感情就不完美。”莫教授继续说。   莫教授起身,去小酒吧处拿冰桶里的葡萄酒瓶。   沈思雨捏着酒杯,慢慢喝干了酒杯里的葡萄酒。莫教授回来,又往沈思雨的酒杯里添酒,说:“来,为了这么美好的西湖月夜,我们干杯!”   不知何时,莫教授又抱住了沈思雨,他把头埋在沈思雨的头发间,呼吸着女性身上的芬芳。   “真的喜欢你。”他轻轻地说。   “希望你能在我的帮助下,有好的生活,多一些快乐的心情,能走向事业的高峰……其他的,我承诺不了你……请你理解……”他断断续续地说。   沈思雨听了,却突然感动。   她双手环抱住他。他们开始亲吻。   “你要不想做爱,那就不做爱吧,我们抱着睡觉,好不好?”莫教授温柔地说。   事实上,缠绵到深处,莫教授还是进入了沈思雨——是沈思雨主动呼喊着:哥哥,好哥哥,我需要你…… 第三十三章   一整夜,詹小鹏心神不宁。因为路光明一夜不归。   詹小鹏一直担心路光明,路光明是个刚性子,一股血气上来会不管不顾的。自从他上次被城管踢伤了手腕后,情绪一直不正常,詹小鹏担心他会出点什么乱子,他一直记得路光明在包包被没收后咬牙切齿说话时的阴冷目光。   万幸的是,路光明的手腕没被废,一周后,淤青与肿胀部分都开始慢慢消退,手腕也能自如转动,就是还有些痛,看样子再休养几天,基本能恢复正常。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詹小鹏想着路光明应该能慢慢回过神来了,可是,不知为何,昨天晚上,路光明说出去散步,至今没有回来。   詹小鹏打他手机,关机。   这家伙,究竟怎么啦?   他怎么也没想到,路光明此时与一排街头小混混一起蹲在拘留所里。   路光明同詹小鹏说要出去散步,其实他心情烦躁,坐了个大巴出了杭州,去了他曾经同詹小鹏透露过的那个地方。那里有乱七八糟的违章建筑,有暧昧的小美发厅,还有大声嗓门吆喝的路边小贩。   只是,可能刚好是“打黄打非”时期,路光明在夜幕来临时走了两条街也没找到可让他发泄的目标。如此一番折腾,也没了兴致,只好准备打道回府。   肚子有点饿,于是去买煮玉米吃。街旁大锅里是裸露在尘土飞扬中的煮玉米棒,两块钱一个,路光明买了两个,边递钱边啃玉米。小摊主是个60来岁的老人,皱纹深刻,神情沧桑。路光明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路光明就在路旁吃着玉米。这时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过来,随手从大锅里拿了两个玉米棒,然后钱也不付,就打算走。   老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路光明就打抱不平了:“喂喂,你吃白食呢?人家都那么老了,都能当你的爹了,你好意思吗?”   那小年轻一听,回过头,对路光明鄙夷地说:“他当我的爹?你省省吧!我家里有人是城管,他这个小摊,还是靠我家里人罩着呢……”   一听城管两字,路光明当即升起一股子火,他狠狠地瞪着小年轻。   小年轻一股子猥琐的笑,语气却更加挑衅:“所以嘛,我是他爹还差不多!”   老头气得说不出话来。小年轻扬长而去。   路光明狠狠啃下最后一口玉米,扔掉玉米棒,然后尾随他。   在一个街头拐角处,路光明一肩膀撞上去,嘴里却在嚷嚷:“你干吗撞我,干吗撞我?”   小年轻也不好惹,他一推路光明:“谁撞你啦?”   路光明要的就是他这一出手,当即,路光明揪住小伙子的衣领,随后就是一拳,狠狠揍在了他的鼻梁上,小年轻手里的玉米棒飞出老远。   路光明呵呵一笑,放下他。走人。路光明边走边活动手腕,他知道,那一拳够小年轻受两个星期了。不错,这身手虽然荒废了几年,但还是能派上用场。   但是没走出十来步,后面有尖叫声:“就是他,就是他!”   路光明回头一看,小年轻手捂鼻子,手指自己,正血流满面地对三四个年轻人说:“就是他,好好教训他一顿!”   那三四个年轻人半包围着向他逼近,路光明看到,其中一个已经掏出了一把水果刀。   路光明赶紧往旁边看,想找防身的东西,看到街边角落里有个啤酒瓶,想也不想,就拎起瓶子,砸了瓶底,锐利的玻璃尖角让人不寒而栗。   三四个年轻人犹豫了。但是那小年轻又在后面叫,让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样路光明一直与他们对峙着,那情形犹如警匪动作片。   似乎有那么5分钟时间的全身肌肉绷紧,然后,一辆执法车开过来,下来四五个穿制服的执法人员,两个对付路光明,其余的去抓小混混们,小混混们一哄而散,撒腿就跑,那些执法人员像鸡主抓鸡一样满场子地跟着跑。   半小时后,路光明,小混混们,还有鼻子破相了的小年轻,全都被送去了派出所。   因为是“打黄打非”期间,执法部门办事效率颇高,路光明很快得到了属于他的判决:打架斗殴致人伤害,根据新《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处以14日的拘留。   14日的拘留对路光明来说不算什么,一大半男人里哪个没有点花花心肠或者打打闹闹的小麻烦小过错?只是,路光明绝没想到,这次拘留,将间接地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莫语当即就发现了,沈思雨确实是个处女之身!   他承认,他是在考验她的生理极限。   昨晚,他亲遍了她的全身,并且极尽使用方法挑逗和撩拨。   他知道,凶猛的情欲已经燃烧了沈思雨,她脸色潮红,胸部剧烈起伏,双乳高耸,乳头像两颗小石子一样坚硬,而且,她的下腹处如同一片被泛滥的湿地,但是,她还在坚持着。   莫教授凑近她的耳边,用诱惑之极的语气对她说:你是我的花蕊夫人,鲜花盛开了,你感觉到了吗……我的花蕊,多么娇嫩……她需要,我的花蕊,她很需要……   终于,沈思雨绷直了身子,一把紧紧抱住莫语:“我受不了了,好哥哥,我好喜欢你,你快进来……”   也许,前奏过于完美,让沈思雨高估了性爱的欢乐幸福程度,或者,沈思雨低估了第一次的进入原来是那么疼痛,当莫语用力一顶的时候,安静的夜里,似乎有什么撕裂的声音,然后她啊的大喊一声。高潮在痛楚中很快结束。   假的是学不成真的。处女沈思雨那一夜成了女人。   莫教授突然想到:在向同一阶层的人索要一些东西已经越来越难,他们太精明了。但是不同的阶层,他们会倾心给予。而且,他们给予的都是最好的,最珍贵的,最精华的——因为除了最好最珍贵最精华的东西外,他们一无所有。   激情消退,莫教授抱着沈思雨,静默地躺在大床上。   盛宴结束了,曾不可知的神秘之夜终于出现最终结果。   “痛吗?”   沈思雨点点头。   “开心吗?”   沈思雨摇摇头。   莫教授有点尴尬。   女人没被侍弄好,这是男人的责任。   “第一次,总会紧张一些。”他安慰她。   “喜欢你抚摸我,但不喜欢你顶我。”沈思雨说的很“纯朴”,没一点都市熟女的放荡和诱惑。   莫语再次尴尬。   “你还没被启蒙,启蒙了,就好了。”终于,他说。   沈思雨温柔地用双臂搂住他:“好哥哥,最喜欢被你抱着。”她像个小女孩一样亲着莫语的耳朵。   已经凌晨了,该睡了,该满足地睡了。   西湖边的高档宾馆,催人激情迸发的葡萄美酒,怀里温润迷人的女人…… 第三十四章   知道路光明没出事,只是被拘留了,詹小鹏舒了一口气。   拘留就拘留吧,还能管饭呢。当生计都开始成问题的时候,能管饭的拘留已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什么身份的尊严啦,什么面子的损失啦,都是酒足饭饱的人考虑的事情。   但不管怎样,得知路光明如此霉运,詹小鹏和小羊还是面对面,大眼瞪着小眼。   小羊叹气:“唉,若回老家,光明正大谈个女朋友,正大光明出去约会,何至于跑那种地方,何至于这样被拘留……”   小羊还在想回老家的事。不过,詹小鹏知道,他只是说说想想,不会真去实践的。   詹小鹏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小羊说:“对,还要先坐几天牢!”   两人苦笑。   对了,你的女朋友怎么样?小羊问。   女朋友,沈思雨……詹小鹏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去看过她,是啊,多长时间了没把她拥到怀里?没亲吻她的红唇?没抚摸她的身躯?詹小鹏突然有点冲动。   但是,他不敢去找她。他怕她一见她就问:“你找到工作了吗?”   沈思雨那么问的时候,从来都是带着期待的笑脸。   他不敢去找她,是怕她的笑脸在一瞬间变得那么失望。   詹小鹏有时觉得奇怪,为什么沈思雨总是认为他去找她就得是在他找到工作后?   那好吧,那就再等等吧,等他找到工作,拿下工作合同,他再去吧。   “问你呢,你女朋友怎样?也该常去看看她,别把她给丢了!”小羊说。   “她也在忙找工作吧。”詹小鹏掩饰。   “你们现在很少联系?”小羊问。   “不敢联系……不过,只要我一找到工作,我发誓,我一定把第一个月的所有工资给她买礼物!”詹小鹏憧憬地说。   古霏霏很快被转正了。她正式拿一个月5000的工资了。   虽然不满于王晨阳的示爱暗示,但是,能拿工资就行,这是堂堂正正的收入,为什么要有心理负担?   古霏霏在心理素质上一向是比较强悍的,她才不管呢。心理健康才能一切健康。   回到家里,古霏霏开心地对汪海洋说:周末,我们去把慕慕接来,我们一起去商场购物吧。汪海洋见老婆难得心情愉快,赶紧说:行。   接了慕慕,一家人去了武林广场的购物中心。古霏霏拉着慕慕,后面跟着汪海洋,慕慕嘴巴里是棒棒糖,手里是神兵小将玩具系列中的天晶剑,三人在商场里逛,一边看东西一边闲聊,家庭气氛好极了,任何人看着就像是杭州城里的典型的白领三口之家。   习惯和适应真是好东西,看,以前古霏霏期待自己和汪海洋是人上人,但是发现只能做人中人,那么,就安心地当个小白领吧,心态放平了,期待放低了,日子也能照样过得好,无非是名牌包变成了杂牌包,新款时装变成了打折过季衣服,两个月一次做头发变成一年一次,高档餐厅变成了街头小饭店……日子总能过下去,也能过好的。   趁着打折机会,古霏霏看中了不少东西,慕慕的名牌小外套,自己的冬季大衣,还有一条很爱尔兰风格的围巾。围巾不打折,但是她又很喜欢,很欧美的格调,汪海洋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样子,就说:买吧买吧,喜欢就买。   古霏霏冲他一白眼:喜欢就买,我喜欢的东西可多了,能买得完吗?   但是,最后她还是买了,汪海洋去付钱。   古霏霏看着汪海洋的背影,叹口气。他这个老公,对她也够百依百顺的了,她要买什么东西,从来没有说过“太贵了”之类的话,相反,都是劝她趁着年轻赶紧买。只是,他口袋里没什么钱,嘴巴说的再好听也没用。   古霏霏手机响。选了个清静的地方,古霏霏接电话,是哥哥古飘飘的。   “霏霏,你们怎么样?好久都没给我电话呢。”   “还好吧,就这样呢。”霏霏说。   “你在哪里啊?怎么这么吵闹的?”   “一家人在商场里呢。”   “哦——海洋那里,一切都顺利的吧?”古飘飘又问。   古霏霏不知该说什么。   “嗯……还算顺利吧,反正,新到一个地方,总要先认识人,他也忙着各种事情呢。”古霏霏含含糊糊地说。   汪海洋不想让她向他家里人泄露秘密,那时她还嘲笑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是眼下,自己家里人问起海洋的情况,她发现,她也觉得自己真是说不出“汪海洋并没有得到副教授”这句话,因为,听着电话里古飘飘充满期待的话语,如果真把实情告诉,那是会让亲人多么失望啊。   古飘飘似乎踏实了,他笑呵呵同时又有点小讨好的语气对妹妹说:“老妹,我能不能先向你们预借一笔钱啊?”   古霏霏一愣:“怎么啦?”   古飘飘说:“我和一朋友看好一个项目,想合作开个小公司,你老哥也想创业一把嘛,呵呵,但是,我的本金不够……不过好在不急,估计明年才会开始正式投资,我在想,明年等你们这里安定下来了,能不能向你们借点……”   古霏霏不知道该怎么说。是的,半年前,那时还是在德国,还没回国,但是知道汪海洋要回国当副教授了,古霏霏就乐呵呵地打电话给家里,告诉老哥,说好日子就在眼前,她以后可以尽力回报家人了。   后来,回国了,古霏霏带着汪海洋回老家,在一起吃饭时候,古霏霏就豪情满怀地说,我以后可以帮家里出点力了!那时,汪海洋也是点头表态了的。   承诺的话就在不久前,古飘飘记着,她古霏霏虽是女的,比男人健忘些,但也不至于那么快忘记吧?没,她没忘记她的话,她更没忘记,自己老哥是一直都有个“创业”梦,他的“创业”从他大学毕业一直说到结婚生孩子,眼见都快奔四了,业还没创起来。   古霏霏暗暗叹气,若她有钱,她当即就会爽快答应。她向来是个豪爽的女子,只要她有的,她能拿得出的,她都会慷慨地答应。   可是,她没有啊。她没有是因为汪海洋没有啊……   古霏霏对着手机,有点硬心肠:哥啊,不是我不想,我们……我们有个打算,想买个大点的房子,这样要交的钱也不少呢……我们也刚回到国内,很多事情都要慢慢来……   古飘飘的神情黯淡了,语气里虽然有失落,但是,还是带着呵呵地笑:“行,没事的,老妹,那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古霏霏说:“哥,你的事我放在心上,等我们这里一有回旋余地,我肯定帮你……”   电话挂了。   汪海洋交了钱,拿着小票回来。   古霏霏对他怨恨地看了一眼,然后冷冷地问:“你究竟什么时候拿出副教授啊?”   汪海洋不明白刚才还一脸笑容的老婆为什么突然这么硬邦邦地问一句。   “我已经在准备申请材料了呀。”他说。   古霏霏板着脸,不说话。   汪海洋看着她的脸色,赶紧讨好:“老婆,我向你保证,肯定没问题的!”   古霏霏拎着两个大纸袋出了商场。   “现在我们去哪里呢?”她似乎在自言自语。   “去我爸妈那吧,他们说了,今晚一起吃饭。”汪海洋说。   “这么早过去啊,现在才下午呢。”古霏霏在犹豫。   自从上次与婆婆吵了一架后,她很不喜欢在婆婆家里呆,若一定要呆,也是快去快回。   “唉,从这里坐公交车,还要转一次车,路上就要一个多小时,到家了,一起做点好吃的,一天时间也就过了。”   汪海洋说的也有道理。没有自己的私家车,只靠公交车的话,很多时间是只能用在城市的交通上。   “那我们走吧。”古霏霏对汪海洋说。   但是这时慕慕却开始耍赖,走到古霏霏面前,挡住她:“妈妈,我累了,公交车好挤的,我不要坐公交车,我要坐出租车。”   公交车是好挤的,尤其是高峰时间以及周末,古霏霏见识过,有次带着慕慕乘公交,硬是把慕慕给挤哭了,哭了以后终于有人给孩子让了个座。那时,慕慕坐在位子上,问妈妈:妈妈,车子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不多开一些车子呢?   古霏霏苦笑着,回答不出来。   古霏霏看着坐在她脚掌上拦住她的儿子,一时不知怎么办。为了不让慕慕受苦,她当然想坐出租车,可是,半山离市区很远,打一次车起码几十块钱,她也心疼钱啊。   古霏霏在为难中,但是汪海洋一把抓过儿子,扛在肩膀上,说:“慕慕,你是小小男子汉,挤个公交车有什么怕的?来,我们坐公交车回家,回家后爸爸用坐出租车的钱奖励你买玩具,好不?”   “爸爸,难道你就不能既让我坐出租车又给我买玩具吗?”   “不能!”汪海洋斩钉截铁。   “公交车里人太多了……”   “你要出租车就没玩具买了。”   “那就不买玩具吧……”   汪海洋愣了。他没想到,4岁孩子不喜欢挤公交车的程度超过宁愿失去一个玩具。   若是从小习惯了这样的交通,那也无所谓,因为这是常态,很正常。但慕慕从小在德国长大,已经习惯了那里宽敞舒适的公共交通,对他来说,吃的好坏与穿的好坏在他眼里差别不大,但是,那人挤人的公交车实在太可怕了!他一时还不能适应。   他不仅不能适应,甚至还觉得奇怪。所以他曾经向妈妈问了那个古霏霏也回答不出来的问题。他可不知道德国城市小人口不多而中国城市大人口很密集,他小小的脑袋里,只知道公交车里没位子坐就不舒服。   古霏霏有点心疼,但没办法,适应是人生存的基本条件之一,总不能孩子害怕公交车就让他坐出租车吧。   “我们已经决定了,坐公交车!”汪海洋使出了家长集中制。与4岁小屁孩讲民主?算了吧!   慕慕回头,看了一眼古霏霏,开始哭闹。他知道妈妈爱他,通常都会满足他的要求。但这次妈妈也不说话。   汪海洋甩开手臂扛着慕慕直接就往公交车站方向走去。   “妈妈呀,我不喜欢那么挤的公交车啊……”慕慕放声大哭,哭喊声很招人怜。但她没办法。   古霏霏愈发难受。老哥的电话,慕慕的哭声,都让她烦躁。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汪海洋没当上副教授!   似乎命中注定了今天是极其不愉快的一天。以阳光灿烂出场,却以漫天雨雪谢幕。   当一家三口终于完成公交车上的人肉大战回到汪爸汪妈家里时,发现家里有客人。   一见汪海洋回来,客人赶紧起身问好,汪妈赶紧介绍:“他是我们学校里的教务主任,这几年可照顾我们了……”   汪海洋与那主任握手寒暄。   汪妈说:“海洋啊,朱主任的儿子今年上高三,明年就高考了。今天,他来我家玩玩……”   古霏霏立即明白了,是个来提前拉关系的。她看了汪海洋一眼,似乎在说:死要面子的后果出来了吧?   还好朱主任很识相,没给人任何压力:“我那儿子啊,也不指望考建大,不过,到时候真的挺想来拜访拜访你,听听你的一些学习经验,然后呢,也问问一些留学的建议……”   汪海洋和古霏霏都舒了口气。   朱主任接着说:“当然,若他明年真的有个狗屎运,高考超常发挥了一下,那么海洋啊,呵呵……我知道,求人办事,肯定要先掂量掂量自己,若没能耐,够不上那条线,也根本不用去求人了,让人为难,是不是……”主任的脸上笑得像朵花。   说到底,还是一个提前拉关系的。   ……   汪海洋用一种含糊其辞的方式终于送走了朱主任,然后坐在那里喘气。   说实在的,他很紧张,这个被求的人比求的人还紧张。因为是个假身份,所以他很低调,但又害怕自己的假身份被自己无意戳穿,所以又得装作有身份的样子……整一个就是演员。   汪妈妈送走了主任,神情很激动,这是主任第一次以那么恭敬的姿态来登门拜访,这让她有着一种莫名的荣耀。   但是,当汪妈妈才回来,古霏霏就说:“妈,以后你多推脱掉这样的事情,汪海洋才工作了,目前一点人脉都没有的……”   汪妈妈说:“我有数的,人家朱主任一定要来嘛。”   见汪海洋还坐在那里喘气,汪妈妈说:“今天逛得那么累啊?那快去休息休息吧,待会叫霏霏给你端杯牛奶来……”   看到沙发上的两个大纸袋,汪妈妈问:买了什么?   “两件衣服。我一件慕慕一件。”古霏霏说。   汪妈妈看了看,问:“怎么没海洋的?海洋当了副教授,也要穿得好看点了。”   古霏霏见婆婆张口海洋,闭口海洋,心里郁闷。   “你觉得海洋看起来像副教授吗?”她没好气地说。   汪海洋一听,以为古霏霏要揭穿他的老底,吓了一跳,赶紧示意老婆给他留点面子。   汪妈妈笑着说:“副教授?不,我们海洋天生就是当教授的料,说不定以后还要当校长呢!”   古霏霏见婆婆的心态超级好,没办法。   她瞪了汪海洋一眼,示意他放心,她不会戳穿。   “霏霏,让海洋休息一下吧,你去和面,我来做馅,我们晚饭包水饺吃……”   “包水饺多累啊,我们出去吃吧。”古霏霏不想干活。   “海洋特别爱吃我包的饺子……”见古霏霏不合作,汪妈妈有点不高兴。   “我还特别爱吃老鸭煲呢,晚上就去吃老鸭煲吧,我请客。”   汪妈妈一听,更不高兴了:“什么你请客,你请客么还不是花海洋的钱?再说,海洋这么累了,让他休息一会,我们给他烧点好吃的,不是很好吗?”   古霏霏气恼:“汪海洋累,我难道不累吗?”   见两女人吵架,汪海洋赶紧说:“我不累我不累,要不我来和面吧。”   说着汪海洋去厨房拿和面的盆。   汪妈妈一见,一把夺下儿子手里的盆:“你和什么面呀?你会和吗?有媳妇呢!”   古霏霏本来就有气,一听汪妈妈这么说,大着嗓门喊:“干吗呀,我就是侍候人的吗?那也要看看我愿意侍候谁呀?你以为我高攀了你儿子,可你知道你儿子工资条上的工资吗?你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儿子呢!”   汪妈妈一听,愣住了。   古霏霏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要发泄,她必须要当着别人的面挖苦他,尤其要当着自我感觉特好的婆婆的面,不然,她要被牺牲到什么时候啊?   古霏霏转身,问汪海洋:“你妈妈要我当个伟大女性,奉献我的一切服务于你,那我问你,我挣5000,你挣2000,你觉得你有资格让我奉献一切服务于你吗?”   汪海洋表情僵硬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虽然以前被自己妻子责骂过,但都是关起门来不让别人知道。但现在,妻子已经不管不顾了。   是啊,今天的古霏霏太郁闷了,接二连三不顺心的事情出来,怪谁啊?   如此被自己妻子挖苦,汪海洋大受刺激。他哀愁地看着她。   好在古霏霏嘴下留情,并没说出汪海洋没当上副教授。   “海洋?你挣得还没你媳妇多?你……究竟挣多少?”沉寂了好一会,汪妈妈不信地问。语气里有明显的失落和担心。   发现儿子不是那么成功后,原来最难受的是母亲。   古霏霏不说话。   古霏霏发泄了后,觉得自己说话过头了些,可能伤了这位骄傲母亲的心,于是不再说话,任凭汪海洋自己掩饰去,反正,她打定主意配合他的掩饰就是了。   汪海洋定了定神,咽了口水,对着老妈苦着脸说:“人家是贵族中学,霏霏在那里上班工资很高的,我在大学里,你也知道,大学老师是不能靠工资过日子的……”   汪妈妈放心了。无非是儿子老婆的工作单位好,所以钱比较多,可是,单位再好,也不过是个中学,她再怎么样,也是个中学老师,能与名牌大学里的副教授儿子比吗?   海洋妈认定儿媳古霏霏只是嫌弃儿子挣钱少,于是这位坚强的母亲挺了挺腰,冷冷回应古霏霏:“你可以不知道我儿子的价值,他一时挣得少,你视他为草芥,但是我非常知道我自己儿子的价值,他是无价之宝!”   “无价之宝”,汪海洋身子突然僵在那里。   当妻子指责他是“三无”男人的时候,他的母亲依旧视他为无价之宝。汪海洋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湿润了。   但是,这话鼓励了汪海洋的同时,又给了他更大的心理压力。   副教授,副教授!他必须要为自己父母的期待付出更大的努力,在最短时间内拿到副教授。 第三十五章   小赵搬走有一周时间了。期间,二房东带了好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来看房子,但好像都没人愿意住下。   就是在这一天,一位扮演成租房客的记者走进了他们的蚁穴。   就如同那天詹小鹏被二房东带领着看房子一样,那个看起来瘦小老实的记者被带去看小赵腾出来的床位。   “房租多少?”   “350。”   “水电呢?”   “每天一块,随便用。”   “这么贵啊!”   “这也算贵啊?”   然后,二房东的手机响,二房东出去接电话。   没人知道,此时记者眼捷手快地拍了好几张照片。   在空隙处,记者还问詹小鹏:“住在这里,方便吗?”   詹小鹏以为他就是未来的室友了,热情地说:“习惯了,就好了,这样租床位,便宜呀。再说住这的都是大学毕业生,还能说得到一块的。”   然后,二房东回来,说另外有人给他电话。   但此时的租房客貌似并不为所动,他说,他回去考虑一下。   第二天,詹小鹏他们所住的“蚁穴”被全杭州人的眼球聚焦了。   对于众多有房有车的中等杭州家庭来说,杭州一直是个富裕优雅的城市,他们绝没有想到,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有这样的蚁族存在,20人分住一个三居室,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个奇迹。   媒体嗅到了话题被挑起的硝烟味道,然后,很快,杭州城的各大媒体,都开始关注“蚁族”。“蚁族”、“蚁穴”、“蚁民”这样的词,长篇累牍地出现在本市的报纸、网站……   视觉效果被冲击起来了。   莫语给沈思雨打电话:“宝贝,这几天收拾一下东西,下周我带你去九寨沟。秋季是九寨沟最美的季节了。”   沈思雨惊喜地说:“我们一起去旅游吗?”   莫语说:“不,我去参加一个论坛,顺便把你带上。”   沈思雨愕然:“你带我去开会,方便吗?”   莫语说:“没事,你就当我的助手。”   沈思雨犹豫:“住一个宾馆,一个房间,真没关系?”   “没事啦。”莫语说。   沈思雨迟疑了一会,最终答应了。   她老早想去九寨沟玩,但是去一趟至少3000块的预算,她可承担不起,现在正好,有人邀请,有人支付酒店费用,为什么不去?何况,邀请她的人,是她未来的导师,导师的话,她能不听么?她会听从她导师的一切召唤!   莫语最后又说:“我们将住九寨沟超五星的酒店:天堂酒店!”   莫教授的这句话里,有种暧昧的兴奋。   本年度杭州城的最后一批桂花即将谢幕之时,汪海洋第二次被老同学邀请吃饭。   鱼胖老早就来过电话,问候他并询问在建大的发展情况。   同老同学没什么可隐瞒的,汪海洋实话实说,情况不好。   “中国国情就是这样……慢慢会变好的……”鱼胖也只能如此最程序化地安慰,然后又说,“大家又要聚会了,老同学在一起总是比较开心的,我们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吧,开心总要自己找的。”   于是,为了找点开心,汪海洋去参加同学聚会。   第二次聚会,汪海洋当然没有了第一次的张扬高昂。老同学对待他,也完全没有了佩服的敬意。前一次他是男一号,是红花,这一次就是陪衬,是路人甲。   然后,聚会中的老同学们一个个开始谈论:究竟什么可以改变命运。有人说选择改变命运,有人说贵人改变命运……这两个观点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汪海洋不太认同,他想说知识改变命运,但他没有理由批驳他们。所以他在聚会里很沉默。   正确的选择以及难得的贵人,这两样,汪海洋都没有,不,他本来应该有的,只是,他的选择以及他所遇到的贵人不仅没有帮上他,反而让他这条快艇在钱塘江上覆顶,他现在还只够在那挣扎喘气呢。……   同学聚会最后在汪海洋的郁闷中结束了。   报纸曝光了詹小鹏他们的蚁穴,反响超大。   对于媒体来说,他们可以做很多的深度报道,很多评论,人气很高,很热闹。看,越有社会反响越显得他们媒体很专业,很重要,很有意义,但是对于詹小鹏他们说,只有一个结局:没处安身了。   大房东看了报道,立即从外地回来把二房东怒斥了一顿,然后把蚁穴里的20来号人全部赶走,好了,大蚁穴被一锅端了。   新闻专业出身的詹小鹏此时完全不去考虑什么社会意义不意义,他必须要解决一个问题:尽快找到安身之处。   路光明还在局子里,房东只给他们3天时间腾行李,詹小鹏愁眉苦脸,板着手指把能帮他的人细数了一遍。   半山的姨妈姨父那里可以蹭个一两夜,但是老人都比较爱打探,本来他好端端租着房子住,突然跑他们那里去,他们肯定要把他的底细全部问出来才会罢休。詹小鹏在杭州并不景气的日子是瞒着老家的老爹老妈的,若底细全明了了,估计当晚自己老爹老妈就睡不好了。所以,詹小鹏决定,要蹭,姨妈那也只蹭一晚,就说是远房有朋友来看他,他把床位让给朋友了。   表哥汪海洋那里也被他列入“拯救者”名单中,老表哥平日对他的鼓励很多,虽然没见他有什么实质性帮助,那是因为表哥也才回国不久,他自己都有一大摊子事情,不过,临时蹭蹭房子,问题也该不大吧,表哥好歹也是副教授呢,单位分的房子有两居室……不过,他詹小鹏是个识相的人,表哥有老婆有孩子,他也只是到了万不得已时候才去骚扰表哥。   其余的人,似乎还有同班同学,只是,蹭住实在不是件可以轻易开得了口的事情……詹小鹏一时在想,还是路光明好啊,待在局子里有吃有住,高枕无忧!   所以,说到底,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找到便宜房子。   詹小鹏与小羊商量,还是合租最划算,目前就他们三人合租吧,民主集中制,少数服从多数,不管局子里的路光明是什么意见了。两人分头行动,看报纸,上网,发广告,想三人合租一个单间。   可找房子哪那么容易?   第一天无果。晚上,他去了姨妈家。不出所料,姨妈狐疑地看着他。   “姨妈,我有朋友来了,住我那呢。”他赶紧先交代。   “什么朋友?”   “大学同学。”   “男的女的?”   詹小鹏刚想说“当然男的”,一想,不对,一般情况下,若是男的,不会一起挤一挤吗?   于是赶紧说:“是一对,所以我不好意思当电灯泡了呀。”   当小学老师的姨妈暂且相信了。   “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   詹小鹏几乎要晕倒。该报一个什么数字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   “2000左右吧。反正,干的多也拿的多。”   “花花有剩余吗?”   “没剩余。”这是实话。   “你一般花在哪里呢?”小学老师锐利地看着他。   詹小鹏开始后悔,若知道要接受如此详细的拷问,他宁愿去蹲火车站啊。   詹小鹏使劲地想:“吃啦穿啦住啦行啦,都要钱……”   “你的房子租金多少?”   “租金啊……是与人合租的……也要600块。”   “是什么房子呢?”   “三房两厅的……”   “你单独一间,600块,那也不错了。”   “你的伙食费用嗯,怎么解决吃饭的?”   “快餐啊,然后自己烧。四五百总要吧。”   姨妈盯着他看:“那也不需要花2000来块吧。你看,房租与吃饭是大头,你不过花千把块钱,那你是不是其他方面乱花钱了?”   詹小鹏感觉,自己在小学数学老师面前,自己的数字感觉远远不行。   “总有其他的费用吧,比如,同学来了,请一顿饭也是应该的……”他赶紧说。   姨妈摇摇头说:“唉,你们孩子,就是浪费,朋友来么,自己多买点菜在家里吃吃,又开心又省钱……对了,你那女朋友怎么样?”   “她啊,她挺好……”   “交个女朋友是不是挺花钱?”   “是的是的。”詹小鹏赶紧顺着姨妈的话点头说。   “你看你,你挣钱了,但是从来没想着给自己家里寄点钱寄点礼物什么的,却尽往女朋友身上贴钱……”   姨妈代替自己的妹妹教训詹小鹏。   詹小鹏低头无语。   他打定主意,明天绝对不来姨妈这里蹭床了。还是去表哥那吧,至少表哥表嫂不会这样拷问。   不过,从大姨妈的训斥中詹小鹏也知道了自己的偏心——当他一有一点好东西的时候,他想到的从来都是沈思雨而不是自己老妈,这……唉,他这个儿子,是不是有点没良心啊?   姨妈带他去小房间,那里是表哥汪海洋的儿子慕慕的儿童房。   詹小鹏奇怪:“咦,慕慕没同他爸妈一起住?”   汪妈妈叹口气:“他们这一批副教授没分到大房子,暂时住着单身公寓,大房子要等下一批,所以这段时间只好把慕慕放我们这里。你说他们建大,外人看起来新房子一栋一栋的,可是分个房子也这样拖拉……这样吧,你睡慕慕的床,今晚慕慕同我们睡。”   詹小鹏一愣。   原来,这城市里的每一栋房子每一个窗口之内的运行都是被设定好的,犹如一个小格子一个小格子,人只能在自己的格子区间内活动,这样才能保持正常的秩序。你看,当你詹小鹏开始乱了的时候,就要开始往其他格子里侵占地盘打乱顺序,那时,其他格子也就要不得不去侵占另外格子的秩序,最后所有的格子都乱了……所以,都市里的人,向来是不敢轻易承诺去帮助人家,有人有难题也不敢轻易提出,因为,每人资源都非常有限。   小羊当晚是在火车站解决的。小羊表现得很豁达: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带考研书去火车站蹲地铺明天再复还。   第二天两人继续找房,照样无果。   詹小鹏也必须得去火车站了。   带了一瓶水,穿一件最旧最耐脏的外套,小羊一边嘀咕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一边翻开了一本政治考研书。   詹小鹏第一次在火车站过夜,有点茫然,有点空虚。   四周都是有目的地的乘客,就他,捏张站台票,毫无目的地闲逛,打发时间。   火车站里有股味道,是方便面味道、汗馊味以及人体味道的混合体,不过,这里温暖,比起桥洞以及商场外,这里的条件算可以的。   詹小鹏花一块钱买了两份报纸,既为打发时间,也可找些实用求工信息,还可用来垫屁股。   火车站里的时间过得很慢。   詹小鹏想家了,不知老爸老妈现在在干什么,可能是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看电视,然后两老伴还在谈着些家里鸡毛蒜皮的事情吧。老妈肯定会提起他,她边织毛衣边问老爸,我们小鹏现在在干什么呢……唉,在父母身边的日子多好,有张床的日子多幸福啊!   詹小鹏又想起了沈思雨,这丫头是不是正与寝室里的女生们卧谈聊天?是不是又在说食堂里的哪个帅哥好看?是不是又在嘴馋地谈论周末吃烧烤还是吃酸菜鱼?想到沈思雨,詹小鹏心里有点甜蜜也有点发酸。他毕业4个月了,但是,他还没给她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就一个旅游,也是寒碜得不像话。这样的情况,要是换了其他女孩,估计老早就毫不留情地离开他了。   坐在火车站候车室的椅子上,他柔情满怀,掏出手机,想了想,给沈思雨发短信:宝贝,再耐心一点,等我找到工作,我一定好好带你出去旅游。   他突然鼻子发酸…… 第三十六章   沈思雨没有想到,超五星酒店的感觉那么好!   “天堂”酒店不仅身处在海拔3000多米的森林里,它里面也是一片森林啊!酒店的室内满是高大的树木花草,还有水池天鹅,营造着一片森林童话家园的气氛。   沈思雨和莫教授被身着藏袍的英俊服务员引领着走过有着透明屋顶的长廊,进入了4号楼。服务员介绍说,这酒店单单公共区就可以玩个一天,而且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是与森林零距离接触,这样的特色是全国仅有的。沈思雨早已被酒店的富丽堂皇和错综复杂弄昏了头脑,只感觉两个眼睛不够看。   莫教授看着她,笑着说:我明天开会,你自己就在这里玩好了,我开完会就陪你玩九寨沟,好吧?   服务员把行李车推入房间,帮他们安置好行李后,就微笑退出。   沈思雨睁大眼睛看着客房,真的好奢华啊。那大床,好大好大啊!   她想去阳台看看,一打开窗,尖叫一声:“哇——”   真的,那么漂亮的森林和云雾,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怪不得这里叫“天堂”!   莫教授也出来看风景,边看边说:“是不错,欧洲的乡村别墅也是这样的,走到阳台上,就看见雪山和羊群,很自然的风光……可惜现在冷了点,若是夏天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吃早餐,很享受的!”   莫教授说着,用双手去搂她的腰,边搂边把手伸向她的胸前。   “光天化日呢……”沈思雨脸一红,挣脱了他,回房间。   沈思雨去卫生间,那里照例也是豪华装修。沈思雨看看这看看那。   莫教授半躺在床上,看着床头上的酒店指南,对她说:这酒店里有温泉、桑拿、按摩,你都可以去享用,签我们的房间号码就是了。   沈思雨探出个身子说:“那……好贵的吧?”   莫教授笑笑:“我会让你付钱吗?”   沈思雨洗好了手,出来,走到他身边。   “这里住一晚要多少钱啊?”她问。   “将近3000。”   沈思雨吐吐舌。   她寝室的同学曾经做过一个3000块钱驴行4天九寨沟的预算,交通吃饭住宿门票全部包括,是最省的预算了,但她还是觉得贵。但是这里,单单一个晚上就要3000,那么整个旅游要多少钱了啊?   莫教授笑着看了看她的表情,握住她的手,摸着她的脸,说:“我喜欢你能多享受一些生活,看着自己有能力可以给我喜欢的女人多一些享受,我很开心。”   沈思雨不说话。这样的“享受生活”在她与詹小鹏的日子里是根本不敢想的。   沈思雨换上了浴衣,半湿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   莫教授也穿着浴衣,躺在床上等她。他拉住她的手,稍微一用力,沈思雨就倒在了他身上。他亲吻她,然后,把手深入她的衣服内,喃喃地说:“真想和你在温泉里做爱……”   沈思雨把身子一躲,笑着说:“只亲嘴,不做爱,做爱痛!”   莫教授说:“好的,只亲嘴……”   说着,莫教授一把扯掉沈思雨的浴衣,嘴唇一下子噙住沈思雨的乳头。沈思雨叫了一声。莫教授埋下身子,亲吻她的下腹,两手一点不闲着,揉捏着沈思雨的两个饱满的乳房。   莫教授加快着节奏,沈思雨被刺激地发出一阵阵呻吟。   “宝贝,要做爱吗?”莫教授含混不清地问。   “不……”   莫教授增加手上和舌尖的力度。   沈思雨犹如在火上烤一样,全身发烫,脸颊潮红,全身无力。莫教授抬起头,欣赏地看着她,多美丽的女人啊。性爱中的女人,真是有种不可言状的魅力,像妖精一样的魅力……   教授突然放开了她。   他要去开瓶酒。他想一边喝酒一边欣赏她。   但是,就在他离开她之际,沈思雨发出了娇媚的呼唤:“别离开,我要,我需要……”   莫教授一听,挑逗她:“你不是不要么?”   沈思雨被情欲焚烧:“好哥哥,我要,我要的……”   那是怎么狐媚的娇喘啊!莫教授像勇士一样,一把抱起柔软无骨的沈思雨,毫不犹豫地进入!   两人无力地倒在大床上,沈思雨面若桃花,肤色娇艳欲滴。莫语搂着她。   “开心吗?”   沈思雨点点头。   “幸福吗?”   又点点头。   “还想要吗?”   再次点点头。   莫语看着她的俏丽摸样,缓缓地说:“明天,我们要探讨的话题是蚁族……很多大学毕业生不回农村老家,宁愿停留在大城市里,哪怕是过打工族的日子……他们不愿回去,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沈思雨不解地看着他。   莫教授说:“上世纪30年代的德国法兰克福学派有一个观点:启蒙是不可逆转的。启蒙,就是让人懂得了原来不懂的事情,体验到原来无法体验到的好处。因为从农村到城市后,他们被启蒙了,他们一旦知道了城市的好后,就再也不愿回去了。”   沈思雨眨眨眼睛。   莫教授摸摸她的鼻子:“你也一样,你沉睡的性被启蒙了,你体验到做爱的快感和乐趣,特别是性高潮的巅峰时刻,启蒙是不可逆的,你以后将会非常喜欢性……我喜欢喜欢性爱的你,那是真正的女人!”   在酒店里的会议厅里,一些专家教授们在发言。   轮到莫语的发言了:   “关于蚁族的现状,大家都探讨了不少。很多是属于社会大环境的范畴,要改变这种现状不是一朝一夕。但今天,我想提的一个问题是——蚁族,聚集在城市边缘的低收入大学毕业生,虽然他们的生存状态越来越像民工,但是他们与民工完全不一样,他们有头脑,会思考,能熟练使用传播上的高科技技术……这批人,若疏导得好,他们是人才,但万一疏导不好,会怎么样?要知道目前,在北京的蚁族有10多万人,而全国估计有几百万人,而且数量在快速增加之中。   “我觉得这是一个当务之急的问题,要尽快提出有效的可行性方案来解决。   “蚁族带着浓重的失落感和对被边缘化的恐慌,飘在都市边缘。他们在强迫、抑郁、敌对、焦虑、偏执及人际关系敏感等心理障碍评估上,普遍高于正常值。他们成为了社会学中所谓的‘边缘人’。这种人的期望值很高,想出人头地,但被社会排挤到边缘,几乎是一辈子都不能获得他们自己想得到的社会地位。   “若他们对现状的失望超过一定的极限,他们是一批有可能走上暴力歧途的力量,而且具备有快速传播的技术,没见网上越来越多的‘网络暴民’?对待这些虚拟的暴力,我们该怎么做,究竟是疏还是堵?网络暴民需要引导,方式是疏通,而不是堵和封,若封完了,所有的孔都不留,一点发泄出口都没有,万一形成现实暴民,那付出的代价是否更为惨重?所以,若能让网络起到宣泄的作用,那么就是非常好的疏通之道。网络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在虚拟的世界中的宣泄,就比在现实中的暴力要好得多。   “要从根本上解决蚁族这个问题,需要变革。比如快速发展小城市。中国的经济发展,要从外源型向内源型转变,即从依靠出口外销到扩大内需。而扩大内需,最重要的是城市化的发展。目前,中国城市化发展出现了很多问题,北京、上海等一线大城市的发展过分膨大,靠近农村的小城市发展动力不足,不能吸引年轻的知识群体,这就限制了让蚁族们在各地找到一展身手的机会和舞台。   “现在社会因为贫富悬殊,使得社会向心力在急剧流失。向心力缺失是个什么概念?打个比方,20年前,若大国企的一栋大楼遭受火灾,很多市民会痛心,会难受,因为他们感觉失去的是自己的东西,但现在,北京央企的新大楼被火烧了,很多市民表现的却是幸灾乐祸,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烧掉的根本就与他们无关,这就是缘于社会向心力的缺失。现在更大的问题是,社会向心力在中国最不该缺失的人群上却严重缺失,想想看,很多大学生,按理他们都是能独立思考的人,可怎么变得这么没理智,究竟是什么在疏离他们?这种疏离感再加剧下去,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绝大多数人都喜欢健康和谐的社会状态,但是,因为对社会矛盾的偏差认识,再加上一些执法部门权力失控,摩擦在内部产生,这反而大大消耗了社会的稳定健康。我一直有个建议,要限制城管的权限,因为现在很多大学毕业生为了生计,不得已找一些流动职业比如摆摊,这些在城管的眼里,是属于他们的管理对象,而大学生又普遍心气较高,群体又大,一旦城管执法过头,很容易引发群体事件,所以,限制城管的权限刻不容缓。   “我说话从不去占据道德制高点,我始终认为,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人类社会是有缺陷的,是病态的,是千疮百孔的,正因为这些不完美,所以要有各种方案去补救,这些方案的目的就是让蚁民们有更宽松的社会大环境,引导好他们不走向暴力歧途。”   ……   “疏通网络暴民”、“反思对国家损失幸灾乐祸现象”、“寻求合理方案进行变革”、“限制城管权限和行为方式”等等,莫教授的发言当场引起热议。   当天晚上,莫教授的名字和照片又上了一些文化栏目的头条。 第三十七章   莫语带沈思雨去离天堂酒店30公里外的九寨镇子过夜生活。   两天论坛,莫教授去会议室开会讲座,沈思雨在酒店里玩乐享受。   但是,再好玩的东西,也有玩厌的时候。像那个巨大的被落地窗环绕的自助餐厅,外面就是树林,第一次去觉得很田园很惊艳,但在那里吃了两天的自助餐后,也就习惯了,不当它是稀奇了。   人都这样的,有审美疲劳。哪怕天堂酒店这样的世外桃源。   事实上,越是世外桃源,越容易让人产生恐慌,因为太远离普通人类了。这森林中孤孤单单一个大酒店,哪里有红尘中那么多的精彩故事呀。   于是,莫语就挨不住沈思雨的请求,一结束会议,就带了她,打个出租车,离开这森林中的天堂,进了凡尘。两人手拉手在小镇里散步,俨然一对恋人。   在一个写着巨大“冷水鱼”招牌的饭店前,她好奇地问莫教授什么是冷水鱼。   莫教授想了想,说:“就是在生活在高山雪水这样的冷水里的鱼,这里的水温,常年温度都很低,所以鱼类生长速度很慢,肉质鲜嫩肥美,鱼刺也不多,非常美味,怎么样,我们今天就吃冷水鱼吧?”   沈思雨好奇,点头答应。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饭店,几张木头桌椅,莫语进去挑了个角落,对沈思雨说:宾馆我喜欢高档的,饭店啊,我倒无所谓,我知道一些饭店,越看起来平常无奇,倒可能越有家传秘笈,来,看看今天我们有没好运气吃到私房菜。   刚坐下,老板娘就拿着菜单过来,莫语并不看菜单,直接问:你们这里的冷水鱼怎么样?   老板娘毫不谦逊:我这里是做冷水鱼最好的。   怎么卖?   168一斤。   沈思雨没想到冷水鱼这么贵。   来两斤吧,我要一鱼两吃,一锅白味,一锅红味,另外,你这里好吃的特色菜也推荐两个吧。   老板娘满面笑容地退下,去忙活冷水鱼去了。   沈思雨看着神情悠闲的莫教授。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詹小鹏,想起詹小鹏不久前带她去徽南村子的那次旅游,想起詹小鹏为找个便宜的旅馆,结果背着行李带着她忙了一晚,想起詹小鹏舍不得点菜,想起詹小鹏因为进了一家黑店被斩后冲她大吼,想起詹小鹏最后因为花钱超支难过得几乎掉眼泪的情景……   沈思雨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和难过,不知是为詹小鹏,还是为自己。   冷水鱼很好吃,毕竟是那么高的价格。付出多少钱,换得多少的享受,生活就是这样公平等价的。   比冷水鱼更好更高档的享受是两人看了一场高水平的歌舞表演。   九寨沟小镇虽小,但是歌舞表演的档次却很高,有10多个演艺团队在竞争呢,其中有一台据说是一位大牌舞蹈家亲自策划排演的歌舞剧演出《藏谜》,带着浓郁的雪域高原特色,外来游客来这里,都会去聆听欣赏,喜爱文化艺术的莫语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他从剧院外面的黄牛手里高价买了两张好位子的票,带着沈思雨兴冲冲地进入。   沈思雨在杭州的文娱生活,最多是与詹小鹏一起看半价电影,她从没奢望要去什么杭州大剧院听一场歌剧,詹小鹏也从来没这样想过,因为,他们口袋里的钱从没到达过那个精神享受的线。直到看了这台叫做《藏谜》的歌舞剧,沈思雨终于知道,还有远比半价电影更有回味的文娱享受。   坐在甲等位子上,近距离欣赏着貌若天仙的川妹子藏妹子们的舞蹈,听她们从小在高原中练出来的天籁之音,享受着灯光、服饰、妆容以及舞台布景等精美设计,感受着那种艺术的崇高氛围,沈思雨突然觉得,以前的日子,好苍白啊。   她喜欢艺术,她喜欢欣赏高雅的艺术,只是,以前她从来没有机会,是不是人穷了,连精神也会贫乏?因为,精神享受是需要财物的支撑。   闭着眼睛,听着滚滚而来的最豪华阵容的乐团合奏,感受着心灵的激荡,沈思雨激动地几乎要落下眼泪。她紧紧抓住莫教授的手,久久不松开……   汪海洋去秘书办公室,郑重地递交了申报副教授的材料。   在这大学里,他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只能把全部的希望押在这个副教授上。副教授的身份,对他是多么重要,有了这个身份,首先他会分到大房子,这样古霏霏就能马上从他爸妈处接回慕慕,他们会一家人人在一起,古霏霏也就不会动不动以这个为理由责骂他。还有,当了副教授,他可以让他妈妈理直气壮地抬起腰板,再有主任啦校长啦等领导来自己家串门,她就完全有资格用一种大度的微笑和不亢不卑的接待来享受儿子的成功带给她的荣耀,那种荣耀可不是能用金钱来换取的!   当然了,有了副教授的头衔,他在老同学面前也会多些面子,他可以理所当然地向他们证明“知识改变命运”,当然这里有个时间问题……但是,再不论是“时机改变命运”或者“贵人改变命运”,首先必须得有知识,知识是基础,知识是力量,知识是生产力,知识是一切一切财富和成功的本源!   汪海洋轻松地走在行政大楼的走廊上。   他丝毫不觉得会出现问题。一年里他在国际知名刊物上发了三篇论文,这在他们这个领域里是很难得的。就算他没得到学院原先承诺的“特批”,那么,我们就用实力说话吧,凭自己在德国7年的修炼,他一点都不信他达不到副教授的水平……   评上了,就没有假身份的尴尬了,就全部走上了正常轨道,就一切都好了——他也好,慕慕也好,古霏霏也好,所有人都好了……   流离失所的第三天,詹小鹏终于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地。   是个小产权农民房,在城市的西北角,翠苑那个方向再过去半小时,离市区不算很远,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吧。大单间,没有因特网,没有热水,没有洗手间,一切都是公用的,但是价格便宜,600块一个月,再加50元水电。随便住多少人都行。   詹小鹏看着房子,说句实话,这真像10年前城镇的老式房子:走廊边是个简易水池,以后大家在此轮流洗脸。一条电线拉过,是用来晾衣服的。公共厕所是简易蹲坑的,没有瓷砖贴过,就是裸露的水泥地水泥墙。   房东原是农民,后来不知是不是被征为城市人了,反正,那农民绝对算富人了,坐拥两栋房子,自己住一栋,租一栋。自己的房子可漂亮了,造的像别墅,当然是比较老土的别墅。可能农民家人口比较多,分的地也多,除了一栋别墅外,另外又建了一栋宿舍楼一样的简易房子,四层,每层三间大单间,全部用来出租,租客不是农民工就是大学毕业生。   现在的农民也这么有钱,那城市里究竟什么人最穷了啊?   不管怎样,詹小鹏觉得满意,大单间,面积比小区里的那小居室大多了,农民房就是实在,而且便宜。就是没有因特网不方便,那就自己安装一条吧,他们大学生,其他条件可以不行,但是因特网是离不了的。他当即定了下来。   农民房东见詹小鹏爽快,于是也爽快了一把,问他们的行李多不多,不多,就答应了用他的面包车一车子把行李运过来。詹小鹏大喜过望,原来还是农民弟兄最淳朴啊。   农民房东一边抽烟边开车:你们大学生,怎么混的越来越惨啊?我这里还住着一些个大学生,我看啊,有的简直不如农民工,农民工兄弟回来都会搞几个小菜喝两瓶啤酒,可是那几个戴眼镜的,天……我看他们一个月的伙食,还不够我一晚的麻将消费……   这话说的詹小鹏实在很没面子。也许,他也是那几个“一个月伙食不够一夜麻将消费”的大学生之一。 第三十八章   要回杭州去了。   体验和享受了这样的超五星酒店、温泉和旅游,沈思雨突然想:启蒙是不可逆的,她还回得去同詹小鹏的日子吗?她还能再去经历每块钱都省着花的节俭之极的旅游吗?   真的,同样一个女人,被一个小男生放进心里,与被一个大人物放在心里,是完全不同的。   占据了小男生的心,她可以吃到串串烧的夜宵,可以得到5块钱的生日礼物,可以被人带着满街逛而不花一分钱。当然,也可以让他为她按摩,可以把他当垃圾桶和发泄桶,可以被他带进他的兄弟圈子里说“这是我老婆”。   占据了大人物的心,她可以有美食美景的享受,可以不再计较账单价格,可以享受到被充分保护的安全感,可以不用担心未来的道路,当然,她也可以在被指定的圈子内与之相会,可以在一定的限度内有些小脾气……   沈思雨充分体验着不同男人的区别。她不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样。   但不管怎样,要回杭州了。   14天,不长,路光明在局子里的期限已到。   两位难兄难弟为他接风压惊。   出来了就好,就当是玩了个游戏。人生那么长,里面没点游戏,那不是太没故事了?   三人去翠苑附近的小酒店,要了几个小菜,点了瓶廉价烧酒。   路光明与他们碰着酒杯,摇着头说:“怎么感觉局子里两周,外面人间大变,连老巢都没了,要从高尚小区搬到贫民窟,好,真正蜕变了,从内而外的贫民大学生……”   詹小鹏说:“你呆在里面享福,我们蹲火车站流浪,那几天我们还羡慕你呢,搬好了家,你就坐享其成,多好!”   小羊对他在局子里的日子很感兴趣:“是不是里面的伙食比我们好啊?”   路光明叹口气:“好什么好,这个社会啊,去哪里都是分阶层的,进个局子,还分底层二层,底层的吃得不好不说,还要整天干活,二层的呢,住空调房,吃小炒……”   “进去有没拍照?”詹小鹏边吃花生米边好奇地问。   路光明说:“当然拍了,举个牌子,站在量身高的白板前拍的……”   小羊着急:“那是不是要一辈子留下案底?”   路光明不急不慢地说:“又不是罪犯,留什么案底?我当初也以为要留呢,可是警察叔叔这么说,我也就放心啦。”   “第一天进去怎么样?有没被虐待?”詹小鹏很关心。   路光明可能在里面呆了一段时间,没人与他多说话,现在藏了很多话,于是滔滔不绝,连细节都不放过,当然说话更是比以往多了些无赖气:“拍了照以后就搜身,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搜过去,连小鸡鸡都摸了半天,害得我都差点硬了,然后给了一件有编号的囚衣,我的编号是669……然后就被人带进房间,也就我们现在住的那个单间吧,不到20平米,但是坐着一排溜的人,可惜都是男人,若是女人就好了……”   詹小鹏和小羊听故事一样看着他,詹小鹏问:“干吗呢?干坐着吗?”   路光明瞪眼说:“哪能会让你干坐?都像娘儿一样在干手工活……这吃他们睡他们的,他们肯定要把这成本钱给剥削出来吧?这样一直干到晚上六点,开饭了。”   小羊很好奇:“几菜一汤啊?”   路光明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说:“操,就一碗西红柿蛋花汤,一碗米饭,没了!我这几天的肠胃呀,一点油水都没有!”   詹小鹏睁大眼睛问:“难道你就真吃了两周的菜汤和饭?”   路光明叹口气:“我不是同你说了嘛,中国啊,哪里都分阶层,底楼是底层人,二楼就是高尚人士……跟我同一天进局子的一个年轻人,酒后驾驶,也是两周,在底下呆了一晚,第二天就上去了……人家是公司老总的副手,代替老总坐牢的,平时在公司里整天花天酒地陪吃陪喝,哪受得了那里的清汤水?第二天公司的人就用了些手段把他带到楼上去了,那里好吃好喝还睡单身宿舍,舒服着呢。听老江湖说,楼上都是些有头有面人物,比如这段时间醉驾的呀,或者经济犯但是罪又没有定下来的……我见过一个,真的一看就不一样,那个气度……只是可能他再也出不去了,而我还能出去,这么想想,我觉得,他再有气度也没用了……”   路光明进了一趟局子,突然间很有些感悟。   詹小鹏和小羊赶紧再同他碰杯。   “对了,”路光明突然眼睛一亮,像要展示一件宝贝一样的神秘口气,说:“那个和我同时进去的老总副手,他告诉我,让我出去后给他电话,说不定他能给我介绍个工作,真能找到工作的话,也不枉我这辈子第一次坐牢了……”   “乌鸦嘴呀你,你还想进去呀!呸呸!”小羊往地下连吐几口唾沫。   ……   一瓶酒很快喝光了,于是加酒加菜,像兄弟一样互相宽慰与鼓劲。   小羊想起什么,突然说:“对了,昨天,小赵来了电话,他说他工作的单位挺好,同事挺好,工资有3000多呢,那个地方也很好,虽然没杭州那么大,但是不错,他让我们有空去他那里玩,一起喝酒,他请客,他还说,他怀念我们几个人,还怀念那个住20人的大房子……”   路光明愣了愣。小赵是他看不起的那类人,他一直觉得他太软,太娘,却没想到,小赵是目前四人里面工作找的最好的。   詹小鹏笑着说:“看来小赵运气不错,找了个适合他的工作,挺幸福的……”   小羊说:“他不是运气好,他是心平,踏实,知足常乐,他能干40多份活,就肯定能干好任何一个活。”   路光明喝一口酒,撇撇嘴:“他怀念那个大蚁穴,我才不怀念呢,他这人,就是太娘们,他以后估计也就一辈子干干一个月3000的活,不会有大长进了。不是我吹,我才不信,一年后我绝对会比他强!”   小羊和詹小鹏听着路光明的话,摇头,笑笑。路光明有时就是爱吹着点。   但不管怎样,今天是路光明重获自由的日子,要顾着他的情绪。于是,詹小鹏顺着他说:是的是的,3000一月,算什么呀!   路光明听了,很满意地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看不上3000一个月的工资,说句实在话,这不仅是路光明的情绪,也是詹小鹏的情绪。现在他没工作,目标就是3000一月,但是,当两年以后,他还能甘心于3000一月么?不可能!年轻人的心,就是要像大海那么大,像天空那么高!在志向上,詹小鹏就是喜欢路光明的那种狂放,尽管他也知道,路光明实在没有小赵十分之一的踏实。   三人喝酒划拳,桌子上杯盘狼藉。   “我们肯定会有光明的前途,我的名字就是路光明,路是越走越光明的……”   路光明边喝酒边说,他已经有些醉意。   “我是你们大哥,我以后若,若有发达的机会,我肯定,肯定罩着你们……”路光明喝完一杯酒,又说,他舌头开始打结了。   “别去羡慕小赵那点破工资,他呀,就是个没梦想的娘们,我们男人,最不能丢的,就是,就是梦想!”路光明挥着手对詹小鹏和小羊说,语气豪迈。   “进个局子算什么呀,这点小破事,以后我可以同人家说,我,我,连局子都进过,你,你们进过吗……”此时,路光明醉眼昏花,连呼出的空气里都带着浓重的酒味。   很晚了,小店里已经没什么人,路光明喝得醉醺醺的,小羊和詹小鹏也好不到哪里去。终于想起要回家。两人架着路光明步子踉跄地走在大街上,街上,还有很多年轻人在闲逛,在打闹,在大声嬉笑。翠苑,是还不富有的年轻人的娱乐天堂。   三人勾肩搭背,踩着软绵绵的脚步。   “我们唱个歌吧。”小羊说。   “唱什么呢?”詹小鹏闭着眼,有点半睡状态。   “我们大学时候,一喝完酒肯定唱郑智化的歌,特男人!”小羊说。   于是小羊开了个头,然后三人很快齐声大吼起郑智化的歌:他说风雨中这点疼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疼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第三十九章   寝室里,就王倩和沈思雨在。王倩依旧沉迷在网络上。   沈思雨看了眼王倩,期期艾艾地说:“我决定考研了……”   王倩是她最铁的朋友,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王倩看也不看沈思雨,立马迎头打击:“你?……就凭你这样子,你也敢说考研?”   沈思雨不满:我怎么啦?   王倩说:哪个考研的学生不脱一层皮啊?都几月份了,你还没好好看书呢,还出去旅游呢……有你这样子考研的?你以为你能被保送啊?   虽然同寝室的人不知道沈思雨去了九寨,但几天的人不在这是实情。沈思雨自称去实习了,可女生们都用暧昧的笑来表示“此事我们都理解你不用再考验我们的智商”。她们都认定她与詹小鹏出去甜蜜度假了。   沈思雨拿出了几本社会学的书。   王倩抬头一看,真吃惊了:你还真考啊?敢跨专业考研?你考哪个大学啊?   沈思雨索性把话挑明了:上海东大,怎么啦?   王倩鄙夷地看着她:“东大?你掂量掂量自己吧……”   但很快,王倩如梦初醒:“哦,是考莫教授的研究生啊……”   沈思雨笑了笑,不说话。   王倩盯着她看:“这次出去,是不是与他一道的?”   沈思雨不理她。   王倩长叹一口气:“哇,我的徒弟,出山了,真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沈思雨打了她一下:“扯什么呀,他只是鼓励了我一下,我就当真了嘛……试一试也好,反正找工作那么难。”   王倩看着电脑,有阵子不说话。   一会后,她问道:“思雨,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莫教授——是动感情的那种喜欢?”   沈思雨不说话。   王倩又说:“本来,我以为,你只是想通过他找个工作……”   沈思雨依旧不说话。   “女孩子喜欢一个中老年的有家庭的男人,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你不是他的对手的。”王倩说。   沈思雨听了不满:“我又没想怎么样他,我既不想影响他的家庭又不会影响他的事业,我怎么会成为他的敌人啊?”   王倩一听,急了:“你对他动感情了,但人家不一定对你真动感情的!人家身旁才不缺少你这样的小女生呢……好了,现在你投入了,甜蜜了,但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   沈思雨懒得听她的:“你去网上教训人家小姑娘吧,我是成年人,有数!你没看我在准备考研了吗?我若考上他的研究生,我还会吃什么亏?我赚都来不及呢!”   王倩不说话了。一会儿后,她悄悄地问:“他能保证你考上吗?”   沈思雨不说话。保证的话,谁敢说?   “若能保证读他的研,那做他的情人,在他身上投入些感情,也不亏了。”   沈思雨瞪她。王倩这个灭绝师太,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要听她说点美好感情的话,永远别想。在她嘴巴里,感情永远可以用磅秤称出数值。   莫教授开会回上海后,预约采访的电话不断。“蚁族”本来就是个很热的话题,谁叫他又点燃了一大串鞭炮的引火线呢。   李小眉又约他吃饭。   明白她的意图,莫语试图推辞,但是李小眉用她那腻腻的嗓子发着嗲:“莫大哥啊,你上次就答应过的,你还会再接受我们的访谈的,你可不能说过的话没过几天就不算数的,你是名流啊,名流就是要很讲诚信的……”   得得,还是早点答应这个女人的约吧。早点答应,早点省事。   依旧是高档饭店,依旧是一身性感名牌打扮的李小眉,依旧是精致的妆容,依旧是那因为有目的而故意显得含情脉脉的秋波……   从九寨回来后,莫教授觉得与其他女人的饭局越来越无趣,他纯粹就是个陪客,陪时间,陪话题,陪笑脸,对,一个高质量高学历的三陪……有时候,他都觉得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却不知所云,不过,教授就是教授,不管再混乱的逻辑,再心不在焉的呓语,都能把眼前这个女人逗得花枝乱颤。   终于答应了这个女人的要求,一周内做一期访谈,里面有对争议问题的详细探讨,还有嘉宾要与他打擂台赛——自由辩论。   怎么可能会不是个火暴的节目啊?!   莫教授开车送李小眉回家。   李小眉坐在副驾驶座,身子歪歪斜斜。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到了小区门口,莫教授问她是哪一号楼,李小眉手指前方:往前开,只管往前开。   这女人在说什么醉话呀,只管往前开的话,就开进小区的景观池子里去了。   只好问保安,保安自然认识大名鼎鼎的业主李小眉,赶紧客气地告知详细楼号。   到了楼下,莫语说:“小李,到了。”   李小眉瞄了他一眼:“你不送我上去啊?我又没老公,你怕啊?”   莫语看了看她,叹口气,下车,去了车子另一侧,打开车门,扶李小眉下车。李小眉趁势扑倒在他肩上。   莫语半搂着她,去揿电梯。   李小眉在电梯里送着电力极强的秋波:“莫大哥,告诉你了,不要叫我小李,很土的,叫我小眉,知道不,小眉?”   “好的好的,小眉。”   电梯到了。李小眉傍着他,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全身软绵绵,一点都不想动手。   莫语只得自己动手,从李小眉的名牌包包里找出一把钥匙,开门进去。   是套装修奢华的二居室,单身女人的家。   进了门,李小眉更加发嗲:“莫大哥,抱我进去!”   莫语哭笑不得。都30多的女人了,还这么嗲。   他半搂着她把她放到沙发上。   “可以了吗?我护花护到家了,可以走了吗?”莫语问。   “不行……我还醉着,无正常行为能力,莫大哥,你替我烧壶水,然后陪我说说话……”李小眉吩咐。   通常,说自己没醉的人,都醉了,而说自己醉的人,不可能醉。   莫语摇头,笑笑,这女人……他去厨房烧水。   当他拿着水壶从厨房里出来时,惊得几乎把一整壶开水烫在自己脚上:李小眉换上了一条很性感的半透明黑色睡裙,而且,真空上阵!   莫语教授愣了足有一分钟,终于,他走上前,给李小眉批了一件衣服,然后说:“我给你泡杯茶,待会就走。”   李小眉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   莫语教授点点头:“谢谢……”   他想去找茶叶罐和杯子。   但李小眉固执地拉住他的手说:“我不要你说谢,我要你喜欢我!”   莫语教授叹口气,然后拉过她的手,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莫教授似乎答非所问:“我们都过了纯真的年代……人啊,常会让欲望掩盖住自己,让心迷路……其实,我也一样,有时我也问自己,是真心呢,还是欲望呢?”   李小眉愣愣地看着他。   莫语教授看着她,一笑,帮她拉好性感睡衣外的外套:“我是喜欢你……因为,我们认识时间不短了,你就像邻家妹妹一样,我希望你有个好的未来……”   “我不要当邻家妹妹,我要当你的红颜知己!”李小眉立即说。   莫语教授的表情一点都不怪异。他照样平静地看着她,然后说:“今天太迟了,你要休息,这样吧,等我有空,我找你喝咖啡,我们一起聊聊天……”   李小眉脸上的神情复杂。   莫语起身,用关切的语气说:“我该回去了,你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   眼看莫语教授已经走到了门口,李小眉终于回过神来,赶紧问:“喂,莫大哥,你说你会约我?”   莫语回头笑笑。   “那我等着你约我哦!”李小眉不放心地叮嘱。   门在莫语背后掩上。李小眉披着衣服,眼神失落。   她恼怒地把外套甩在沙发上。她恨自己,在莫教授前,她连装醉都装不好。   贫民窟里3个蚁民的状态暂时比较稳定。   与路光明一起蹲局子的那位朋友没食言,真的帮路光明找了一份活,在他们单位的保卫部门工作,管着公司里的10来号保安,算是半个管理层了。虽然不是固定工作,路光明已经很兴奋,当天就在喊:我是不是真遇到贵人了?他可是老总的红人啊!以后我就跟定他了,那不也就是紧跟着老总了?   几天后,詹小鹏也找到一份超市理货员的临时位子,3天的培训后就开始上工。   是标准蓝领,纯粹体力活,补货、理货、打印价格卡条形码、控制损耗、整库盘点,另外还要做清洁工作,基本没有技术含量,但起码有一定的收入,那超市是个名头很响亮的大超市,每天工作8小时,一周休息一天,可以轮休,不算黑。   小羊说,詹小鹏你进了“500强”了。   詹小鹏本来是有点难为情的,大学毕业了去当个蓝领,还是临时的。但是,小羊的那句“500强”又让詹小鹏的信心点燃了一些。   就是,他的工作地,是个500强企业呢!有这个500强企业的工作经历,以后找工作也多了点筹码吧。   詹小鹏每天要7点半到达超市,为此,他得6点起床,匆忙梳洗后买两个肉包就出发,去超市要穿越半个杭州城,到达工作地点有两个方案:挤公交车或者租免费自行车。但无论两种方案中的哪个,都不省事。   公交车要转车。第一趟车还好,因为早,基本有位子,但是换车后的那条路线是向来都挤得很,第一次去乘坐时,连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詹小鹏都挤出了一身汗,真不知那些弱不禁风的女上班族是怎么撑过来的。詹小鹏不禁有点怜香惜玉,想起了沈思雨,以后她上班若也这样挤车的话,他真的会心疼的哎。   第一天因为公交车迟迟没来,差点迟到,主管的脸色不是很好,第二天詹小鹏想骑车解决。在城市交通日益堵塞之际,最能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双腿以及自行车了。   可是他们贫民窟附近怎么也找不到租车点。詹小鹏找了一圈,急了,终于在走了15分钟后看到了租车点,立马拿出租车卡,刷卡,蹬上车,骑得飞快。骑到超市,看一下时间,比正常坐公交的时间还多出了20分钟。照例是在主管脸色变黑之际到达的。   詹小鹏也郁闷,他也不想这样啊!   唉,两个方案,半斤八两,没一个是轻松的。   在干活时,詹小鹏脑子不闲着,在想各种排列组合,比如先坐一趟公交车,这样可以省掉去找租车点的15分钟,可是,放弃转车后的第二趟车,也意味着放弃一下车就到超市门口的便利了呀,而且,转车地是交通枢纽,人来人往,不一定能保证那里两个租车点的自行车随时都有空的,有的时候,租车点会一个自行车都没的。   或者,为了利用好第二趟车刚好停靠在超市门口的好处,先骑自行车,骑到转车处换公交车。但是,那样不仅要走15分钟,而且还要忍受第二条公交路线的超级拥挤。   总之,没一个排列组合是科学的。詹小鹏想得头皮发麻,还是没想出最佳方案。   最后方案是:再提早半小时起床,走15分钟,然后全程骑车!这样最保险,也最省钱。当然,不省的是他的睡眠时间。不过,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值钱。   超市里,詹小鹏穿着超市统一衣服,挂一个工作牌牌,负责日常用品货区的整理与补货。这活虽不算累,但很琐碎,更让詹小鹏郁闷的是,要与一批中年妇女一道上班。   詹小鹏最怕中年妇女,她们一张嘴,什么话都敢讲,而且言语刻薄,表情生动。那眉那眼那嘴角,全都是男人女人之间的长长短短,詹小鹏可厌恶那种小市民的神情了。最让他记忆深刻的是,三年大学恋爱,每次去沈思雨宿舍找她,那宿管员大妈都是没有好脸色的,似乎那一楼子的女孩都是她女儿,不,不是亲女儿,是青楼里妈妈桑的女儿,那些要去找女孩的男孩都是嫖客,都包藏祸心,都要不负责任地糟蹋她家的女儿一样,所以,每次男生来时,她都用一张难看的脸来发泄她的怨气,害詹小鹏没少窝心。   超市里的大妈同事虽然不会像宿舍大妈那样恶毒,但是热情过度。见来了一个模样不错的年轻小伙子,还是个大学生,一个个都像母狼看小羊一样充满好奇地看他,然后恨不得把他的所有隐私连根刨出来。   中午有半小时的午饭时间,很多女工都是自己带饭,詹小鹏一般去超市的熟食部花5块钱买点炒面之类,这时,大妈们就围着他,热情地给他吃她们各自带来的菜啦肉啦,说小伙子要多吃肉,然后问他各种问题,老家哪里,多少岁,有女朋友没,为什么来超市干活,家里父母干什么的,等等等等。詹小鹏好烦啊!但是,他不能得罪她们,这里的任何一个女人,若真得罪了,他就够受了,没听说过么,大妈是城市里最强势最彪悍的人群,为了一块钱她们能与人吵上个半天,并且丝毫不怕人肉搜索!他詹小鹏能在吵架气势上、在精力储备上、在不惧畏人肉曝光的强悍气场上与大妈们抗衡吗?   所以,一开始詹小鹏就有思想准备,他不过是以超市作为临时阵地,一边打工糊口一边再找机会图谋发展。   幸好,超市里的大妈同事只是多关心他而已,而且,一旦他有个什么需要帮忙诸如调班之类的,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唯恐照顾不上他,这又突然令詹小鹏有点得意。在超市这个散发着混杂味道的职场里,他这么受瞩目受优待,还不是因为他是娘们堆里的唯一英俊小伙嘛!   汪海洋今天的情绪特别低落。审批副教授的结果还没出来,但是已经从一些渠道里得知,副教授的名单似乎早在申报之前就有了大致的内定。   他不想去相信这样的传言,但是,心情受了影响。   去餐厅吃饭,路上遇到邻居黄博士。黄博士是美国回来的,虽然与他不同专业不同学院,但住同一层楼的两隔壁,而且同为还算年轻的海归,两人就常一起聊天。   汪海洋与黄博士一起同行去吃中饭。   黄博士比他早半年回来,这次也在申报副教授。   两人打了饭菜,拿着托盘,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汪海洋说:“今天又在网上看到新闻,说多少个海归被同所大学以百万的身价引进,唉,我怎么就奇怪了,自己也是个不错的海归,怎么,我的身价就只有几千呢?”   黄博士叹口气:“都是些误导人的文章,你能相信里面的话吗?”   汪海洋问怎么回事。   黄博士说:“告诉你一件最有说服力的事情,我太太的同学,一个土博士,去美国做了3年博士后,刚回国到一大学,直接就是教授,人一来就有180万的启动资金!我还真以为在大学拿个教授是很容易的事,于是也赶着回来了。但是回来后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人家的老爸是个实干家,以企业养学校,再以学校的大旗为企业做事,所以一回来就是教授了。可是,不了解底细人就只看到了:海归,180万启动资金,回国立即就是教授。你说,这样的宣传是不是误导人?”   汪海洋不说话了。   黄博士继续:“所以说,一个海归回国拿到了好的待遇,其他海归就以为自己也可以拿到同等待遇,那就错了,别忘了——这海归有没能力、有多少能力,这是谁说了算?”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几年前海归少,由着海归们挑挑拣拣,但现在,海归大把,不稀奇了,所以招聘方也要筛选。那些被重聘被稀罕的海归之所以被稀罕被重聘不单纯是因为他们有海归身份或能力,而是因为他们是关系背景和海归身份的结合体。若不是关系背景,一个普通海归,真能那么受重视吗?   汪海洋吃着饭菜,却不知嘴里饭菜的味道。   黄博士摇着头,接着无奈又愤愤不平地说:“没办法,现在中国各领域都按市场经济的运行模式办事,而海归市场,趋势上已经供大于求,所以领导们口气很牛。前几天,我太太大学里的一个海归因不适应国内大学的体制,呆了一个月不到,走人了,人家是斯坦福的博士,他走,学院领导一点不留,说,呆了一个月不到就走人的,肯定情商文商不合格,留下也不会有大发展!瞧瞧,领导们就是这么说话的!”   汪海洋听得疑惑:“什么叫文商?”   黄博士看着他,有点不屑:“看,你是个海外人士,连个文商都不懂——文商,就是面对文化差异表现出来的商数,这可是现在的领导特别爱对海归说的一个词,是次于智商和情商的另一种测量能力商数的表现物,若你回国了,还保留着西方的思维定势和价值标准,那么就说明你的文商不合格!”   汪海洋终于明白了。   咳,新名词新概念层出不穷啊。汪海洋都感觉自己有点OUT了。   两人有一会儿沉默,不知算不算是为那位斯坦福同仁致以同情。   一会后,汪海洋问:“你刚才说,有能力的海归不一定能与好的待遇相匹配,这我也认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嘛。但是,在评职称方面,科研能力强,发表文章很多,难道职称会上不去吗?评职称的条件都是硬杠子啊。”   黄博士看着他:“你觉得科研能力强文章很多职称肯定不难上去?那你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汪海洋不服气。   黄博士看着汪海洋的表情,急了,赶紧给他补课:“你可能以为你科研够多水平够高够资格了,可别忘了总有些条件是你满足不了的。博士评副教授,论文之外,你还得有项目,你得工作满2年,你得在本地交足一定时间的社保,你得上满多少课时的课,你得先做新生班主任,带几个毕业论文,做校报编辑或摘要的翻译……也就是说,你可连申报资格都没有!而且,因为评教授副教授有名额限制,即使你符合所有条件,但若你没有关系,还是很悬的,你这海归仅凭自己学术能力评职称,可能会失望!”   汪海洋听得头大。难道,言传中的副教授内定,是真的?   汪海洋不敢去想。他希望这是黄博士的危言耸听——就算评职称再不公平好了,也不可能是全盘不公平吧,总得有几个名额留给公平竞争的吧?只要有一个公平竞争的名额,他汪海洋就有戏。   反正,在最后结果出来前,他还是有希望。 第四十章   沈思雨在网络上看着莫教授的照片,都已经傻傻地看了很长时间了。   这段时间,不用莫教授告诉她,她都能从网上知道莫教授的行踪。电视上的访谈,报纸上的“封面人物”,网站上更是滚动播出他的最新言论。   不管莫教授发表什么样的观点,不管其他人对他的反应如何,反正,她都为他骄傲——他机智潇洒,他学识渊博,他观点独特,他舌战群儒,他在她眼里是那么完美!   照片上的莫教授有双明亮的眼睛,嘴唇微微翘起,他神情很放松,隐藏着自信的笑意。照例穿着夹克,虽然看起来有些随意,但是,懂时尚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阿玛尼的今年新款。对了,他戴Prada眼镜。当然,如果有人愿意再细心观察一下的话,会发现他戴一款外形比较低调的天梭表,表的价格在两三万元左右,对于教授来说,是个适中的价格,不然,会显得很显摆的。   这就是莫语,看起来很亲和很普通,但是,细节处全是精品。   他真是个很出色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将是她未来的导师,她会是他未来的学生!   可是,他们的关系,又何止是师生?   沈思雨还有种另外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不能同别人说。但是,一想到他与她之间的亲密关系,她心里就是一种甜蜜和骄傲。她知道他身上的一切秘密,比如他的将军肚,比如耳朵后有颗小肉赘,比如腿上有三颗痣,比如屁股上有块胎记……这些可爱的与众不同处,没有其他人知道,但她沈思雨知道!还有,就是那样一位名流教授,他喜欢裸着身子睡觉,喜欢睡前喝杯葡萄酒,喜欢她喊他“情哥哥”,喜欢吮吸她的乳房……   这段时间,沈思雨常常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一回忆,她就面带笑容,满目桃花。   她觉得自己恋爱了,真的恋爱了。   莫教授很忙,但有时也不忘记给她发发短信,或者写几句话的邮件。虽然不是天天有,但也够让沈思雨感动了。人家是谁?是大教授!所以每次收到短信,她都会激动好一阵。   “这段时间一直开会,你自己照顾自己。有没在认真看书?”   “真的喜欢你,一想到你心里就软软的。好好复习,做我的学生,让我每天看见你。”   “宝贝,我今天很忙,待会还有个记者采访。抽空问候你一声,向我的一对好妹妹问好,我很喜欢她们。”   沈思雨当然知道,一对好妹妹是指什么。   沈思雨甜蜜地笑了。她将是他的学生,情人兼学生……   看了一天的书,沈思雨想外出买块蛋糕,犒劳一下自己。   走出校门,经过一家装修精致的内衣店时,她突然有冲动要去看看。   平常她的内衣都是二线牌子,百来块钱的,若买打折的老款,更便宜了,二线牌子常常抄袭一线新品的设计,虽外形时髦,但是舒适度以及精致度就差远了。若女人爱自己,贴身穿的要买尽可能好的,这她当然知道。但是,一线新品是什么价格呀?   这家内衣店里,挂着很多款的最新设计,沈思雨走过去一款款地欣赏。   老板娘是个中年女性,穿着的品味很不错,她研究地看了一眼沈思雨,手指一款玉白色内衣对她说:这个很漂亮,不信你试试?   这款内衣低罩杯,底色玉白,但是在胸罩边缘处绣着一圈玫瑰,玫瑰颜色从粉色到鲜红色过渡,极为娇艳。一看,沈思雨就有点动心。   女老板看了一眼她的胸部,从中挑了一个样品,递给她:“你去试试吧,很性感的,不骗你。”   沈思雨被诱惑,拿了胸罩去试衣间。   刚脱去了旧胸罩,沈思雨就发现了这款胸罩的设计的独具匠心出:刺绣的玫瑰从粉色到鲜红色的过渡中,期间肯定有种颜色与女人娇嫩的乳头的色彩遥相呼应。   这一发现让沈思雨惊喜。沈思雨有很迷人的粉色的乳晕和乳头,与这胸罩的玫瑰刺绣的颜色搭配是多么完美。她立即想到了莫教授。她的饱满的乳房是最让莫教授迷醉的,他常常把头枕在她的双乳间,亲吻,吮吸,弹拨,揉捏,边撩拨边感慨:好漂亮的小花啊……   若在他拜访漂亮的花蕊之前,需要先征得一道玫瑰花墙的同意,那样的意境,又会是怎样的呢?   或者说,先让一道玫瑰花墙诱惑,然后吸引他深入花蕊夫人,这又会是如何的挑逗呢?   沈思雨有点脸红。   她想买。但是,这胸罩的价格昂贵。沈思雨在镜子前犹豫。   女老板善解人意,又找出了同款的内裤,让她镜子前搭配着看一下。   沈思雨在镜子前仔细比划,探究这笔钱值不值得付出。   毫无疑问,镜子前面是好一支娇艳粉嫩的玫瑰,好一个楚楚动人的花蕊夫人啊!   女老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们年轻多好,身材好棒,穿个漂亮的胸罩,好性感的,让你们的男朋友喜欢死了!这资源怎么也要用起来的。像我们,年纪大了,穿戴再好再贵的衣服,也没有了你们年轻妹妹的效果,所以啊,钱真不用看得太重,不是什么都能用钱买的啊!”   听了女老板的话,沈思雨决定买了这套内衣。   是的,女人青春有限,青春时候不挥霍,何时再去挥霍?珍藏到老了瘪了,然后再用巨资去修复?   胸罩398元,再搭配同款的内裤,共496元。 第四十一章   头几天,詹小鹏在超市里的活真不好干——那里的大妈大婶级别的同事让詹小鹏实在头大!   女人,尤其是饶舌的中年妇女,简直是社会公害!在詹小鹏眼里,与她们在一起,真的不搭啊。   打个比方,中午吃饭时间就半小时,但几个女人在一起,就是能凑出一台大戏。她们对顾客品头论足,对同事吹毛求疵,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以说半天,甚至拿家里的床戏当笑料,肆无忌惮地为枯燥无味的生活增添绚烂光彩。她们或许是好心,想让詹小鹏加入她们的圈子,但是这些话题没有一个是詹小鹏喜欢的,詹小鹏在她们旁边,感觉自己像孙悟空忍受唐三藏的金箍一样,不知要忍多少时间。   不过,一件事情让詹小鹏发现了底层中年妇女身上的闪光点。   中午,詹小鹏照例去买5块钱的炒面当午饭,照例一群大妈围在他身边,打开她们自己带的饭盒,边吃边聊。   然后有大妈问:小詹,你自己在家做菜吗?   詹小鹏漫不经心地回答:做啊。   大妈好奇:做什么呢?   我也不会做,一般就下面条。詹小鹏说。   老吃面条没营养的,你们年轻,营养要跟上,看你脸色,那么黄乎乎的……大妈像自己老妈一样地说。   詹小鹏敷衍地笑笑。   这时那位大妈又说:小詹啊,我看你经常买5块钱的炒面,回家若还是吃面条,那也太不会过日子了,这样,以后我去买什么肉,你就跟着我买,我买菜你放心,都是花最少的钱买最多最好的菜,然后我教你做菜,我做什么菜,你跟着做,我保证,一个月后你肯定变胖,而且,肯定不超出你现在的花费……   这位大妈才说完,另外又有大妈说:是的是的,朱大姐在我们这里是最会过日子的,花钱省,菜又好吃,一次她花了10多块钱,请了我们好几个人美美吃了一顿呢,要不这样,小詹,你把买炒面的钱给朱大姐,让朱大姐把你的午饭包了,肯定比炒面强多了。   这时朱大姐扯开嗓子说:“你们说什么哪,就算天天给小詹带饭我也愿意,我还要收他的钱哪?你们看看这个孩子,父母不在身边,我是把他当我孩子看待呢,我儿子在外地上大学,没老妈照顾,跟他一个样呢……”   这话当即把詹小鹏感动了。他从没把她们当做妈妈或者姐姐,但是,在她们的心里,当他是自己的孩子或者弟弟。   这群大妈文化不高,说话有时是很粗俗,但是,其实她们的心地,真的很善良。   果然,从那天开始,朱大姐都给他带饭带菜,詹小鹏先死活不答应,说要给她钱,但给钱朱大姐又不答应,直到后来,詹小鹏每月给她一张100块的超市卡,朱大姐终于收了。   詹小鹏不知何时开始叫这些大妈为大姐。朱大姐经常带他买菜,告诉他一些烧菜常识,比如什么肉的部位最好,什么肉适合烧什么菜,什么菜的搭配营养最好等等,詹小鹏在朱大姐的调教下,很快就学会了几个家常菜的烧法,还有点色香味俱全的意境呢。   詹小鹏突然觉得有这样的同事,也蛮好。   曾经被沈思雨认为是“绝对幸福女人”的古霏霏,感觉自己的幸福指数越来越低了——不,根本没幸福指数。   周五,贵族中学里的一位行政中层女同事过生日请吃晚饭,请客地点是市区里的一个豪华饭店。古霏霏也被邀请了。   古霏霏没有车,平时上下班都是校车,晚上要去市区饭店吃饭,就搭同事的车子。   同一办公室四位同事,除了她之外,人人有车。大家说古霏霏就是不一样,在西方国家呆久了,彻底的环保人士。古霏霏听了,脸上笑着,心里却不是滋味。   不是她不想买车,她比谁都想买车——因为慕慕。有辆车多好,杭州那么拥挤的公交,哪次上车是会有座位的?自己挤挤公交也就算了,但是,让一个小孩子挤在那么不舒服的空间里,她心疼啊。   杭州有免费租自行车的服务,有的自行车还设有后面的儿童椅子,她也想到过用这样的交通,但是,杭州那么大,人家把那车当短途游玩用,她总不能就当接送孩子的固定工具吧?再说,好天气里骑个自行车还行,但是雨天呢?冬天呢?   古霏霏想来想去,还是得买车。但是,买车的钱呢?买个普通的车也要近10万吧,以汪海洋目前的工资,什么时候能买上车啊?   所以,车子在古霏霏心里是个很郁闷的话题。   周五下午,古霏霏外出办事,回学校的路上因为堵车,耽搁了时间,同事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尤其是答应捎带她的同事,更是着急。古霏霏说,这样吧,你们先去吧,我先回学校,待会我坐个校车过来。   同事说:你打个出租车吧,校车的路线太绕了,别让我们等你太久哦。   古霏霏嘴上答应,但是心里却在想,我就吃一顿饭,还要花50块钱打车,傻啊?大不了不去了。   到了学校,果然同事们都走了。她把下午办事带回的资料整理好,然后坐在位子上发呆。   办公室里很安静,她突然回忆起中午吃饭时候的同事们的聊天。就是在这房间里。   有同事说,你们有没看到今天寿星的手腕上的玉镯?她说要一万多呢,是她老公买的。   另有同事说:我们要给她买生日礼物吗?   有同事说:人家小富婆一个,稀罕什么礼物呀?人家要的就是开心,我们吃饭时多赞赞她,众星捧月一下,她就最开心了。   另有同事说:说人家是小富婆,你自己不是小富婆啊?住豪宅开宝马的。   有同事说:大家都是富婆,都有房有车有事业……   另有同事说:今天商场又搞活动,吃完饭后去血拼?   有同事说:我要去做个全身保养了,这段时间忙,我那美容金卡一直搁着没用,唉,女人,不保养就容易显老。   另有同事说:你的金卡多少钱?   有同事说:1万。   另有同事说:我要去做头发,哎,我的美发卡里面的钱用完了,想换一家,你们推荐哪家好?   有同事立即说:把我的转让给你吧,我的里面还有3000多,8折转让好了。   另有同事说:干吗转让啊?   有同事说:我指定的那个发型师离开杭州了,我就总觉得其他的不对我胃口,不过,我的那家美发工作室口碑很不错的,就是贵了点。   ……   一群女人一边吃中饭,一边叽叽喳喳说些女人话题,那时,古霏霏觉得自己很孤单,根本插不进去一句话。   没有进入圈子的女人,就是最孤单的女人,就像眼下的自己,孤单一人在办公室。她有点心酸,几乎有眼泪出来。   她在想,是不是该找个借口,不去她们的生日聚会了?一来,没共同语言,二来,打车费她舍不得,第三,她进不去那个圈子,进那个圈子,挺昂贵的。   古霏霏坐在椅子上,想着不去聚会的最佳理由。   这时,有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随即门被敲了两声。   古霏霏抬头,是校长王晨阳。   “怎么呢?怎么不去吃饭啊?今天王主任不是一直在嚷嚷请吃饭吗?”王晨阳说。   古霏霏慌乱地回答:哦,我下午办事,刚回来,正在休息呢。   王晨阳看着她的脸色:你怎么啦?   古霏霏掩饰地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王晨阳笑笑:为资本家工作地那么累,那么资本家也该有所表示了?这样吧,我送你去你们吃饭的地方吧。   古霏霏赶紧说:不用……   这时,古霏霏的手机响,一接,是请客的东道主寿星王主任。   古霏霏还没想好不去的理由,在电话里有点语无伦次:我……我才回办公室呢,感觉很累,要不,你们先吃吧……   王晨阳上前,接过她的手机,说:王主任,你们等着,不要先吃,我和小古很快过来,记着,不能吃独食哦!我给你买蛋糕好了……   古霏霏吃惊地看着他。她记得昨天王主任邀请过王晨阳的,但王晨阳当时说没空。   当王晨阳和古霏霏两人出现在装饰华丽的巨大包厢里时,坐在主位上的寿星王主任站起来开心地大喊:王校长来啦!   然后很多人喊:那么多人都请不动王校长,怎么古霏霏一出手,王校长就来了呢?还带了蛋糕,哇,奇迹啊……   古霏霏看着大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餐桌上的菜,果然全都没动一口。   从超市夜班出来,詹小鹏慢慢走路。   每次上夜班回家都是个问题,因为停超市门口的那趟公交车早在一小时前就没了,他得骑三站路的自行车去另外一趟公交车的停靠点,然后转一次车才能回家。   今天,他想走路,因为心里高兴。他想用慢慢走路的方式,让高兴的时间更长一点。   他高兴,因为今天主管表扬他了,说他工作能力越来越好。其实詹小鹏自己知道,他的能力都是那样,没变好也没变不好过,主要是他这段时间心情不错,所以干活不挑剔了,也有劲了,会在上面投入乐趣了。拿HR的说法,就是有职业精神了。   也对的,干什么职业都是干,与其堵着气干,还不如让心情愉快地干。   当然,他高兴,更因为今天沈思雨的一条短信。今天是他的生日,但是他根本就忘了,直到晚上收到沈思雨的短信,祝他生日快乐,他才恍然记起来。   沈思雨好几天没联系他了,不知她是不是在忙着找工作。不过,今天收到她的短信,他很开心,他的小老婆可没忘记他的生日。   唉,记得去年他过生日的时候,他们一道去了海鲜夜市吃了顿海鲜,可惜今年的生日,他在当蓝领扛包运货。可是他没忘记,去年沈思雨的生日祝福是“祝你找到好工作,明年的生日能吃到更多的海鲜!”   詹小鹏回想起去年的情景,甜蜜的同时,又摇摇头,苦笑一声。   不过,超市干活,每月有1000多的收入。拿出一半的工资来庆贺生日,也能吃到海鲜大餐了哦。   但是,詹小鹏舍不得吃海鲜。今天沈思雨的生日祝福短信,让他又一次地想起她的好,想起自己对她的亏欠——她跟了自己3年多,但是,自己没给她买过一个像样的礼物。   他一定要回报她!一个漂亮女人,依旧还记得一个落魄男人的生日,并祝他生日快乐,虽然只是一条短信,但是,这短信的价值,超出了一切——因为,她心里有他!   詹小鹏打定主意,为了这短信,他要攒足一个月的工资,用这钱给沈思雨买件礼物,一件奢侈的礼物。他看好了,银泰商场的小天鹅专柜,有条标价1000多的项链。他在心里为他的漂亮女友预定了那项链。那时候,他一定要捧着礼物带她吃一顿好吃的,然后让她拆开包装,看着她眼里的光亮,听着她的尖叫,对了,她一定会问,为什么要突然送礼物,他就回答:因为我爱你,想送你礼物就送你!   深秋的夜晚,城市青年詹小鹏走在冷清的大街上,但是,他热血沸腾,为了不远后某一天感人情景的想象而充满了力量。 第四十二章   消息属实,汪海洋没有评上副教授。   一时的失魂落魄之后,然后是怒火中烧。愤怒席卷而来,那一时,他想摔门,拍桌,踢墙。   一刻都不能停,不然他会憋疯的。汪海洋跑去评审委员会质疑。   “我需要一个理由。”他苍白着脸说。   评审委员会副主席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他先倒杯水,然后让汪海洋坐沙发上。   副主席拿出一份文件,慢条斯理地解释: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建大的文件规定操作的。   汪海洋死也不能相信,他上了国际知名刊物三篇论文,这是非常不简单的成绩,可是,这样的成绩在建大,竟然还比不上其他只上一篇的同仁?   副主席像个居委会主任一样耐心地做着他的思想工作:“汪老师啊,我们都知道你有才,有极强的科研能力,你放心,在建大,有才的人是肯定不会被淹没的……但是你看,建大的规定,申请高级职称时递交的论文,署名院校必须是建大的,作者必须是作为建大科研人员才有效,但是,你的这三个论文,署名后面的科研单位名称全是慕尼黑工大,而不是中国建大,也就是说,你的成绩不是为建大带来的,而是作为慕尼黑工大的科研人员,那,叫我们怎么办呢……”   副主席双手一摊,极其为难状。   天啊,这是什么规矩呀?他前一年在慕尼黑工大,他不署慕工大那还署什么?按照建大这样的规则,那么那些来建大第一年的博士博士后们,怕是有再高的学问也别想有职称了!   副主席还在喋喋不休地做着思想工作:“汪老师啊,只要你在建大保持着同样的科研能力,我保证,你明年绝对能评上副教授,因为,人人对你的科研水平都是肯定的,甚至是相当佩服的,只是,因为有学校规定,所以,这一次,我们也只能爱莫能助啊,请你一定要理解我们……”   汪海洋看着副主席的那张脸,他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那一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呆不下去了,真的呆不下去了,这里真是一个让人幻灭的地方,无论如何都呆不下去了……   小鹏妈妈终于织好了两件毛衣,跟那个什么国际大牌的白毛衣款式一模一样。   她让小鹏爸当模特,穿上儿子的那件,仔细看。   小鹏爸爸任她摆弄,自己一边看电视一边说:“看你,辛苦了快一个月了呢。以后不要再打毛衣了,眼睛累啊,人也累啊。”   小鹏妈戴着老花眼镜,一边整理老伴身上的衣服一边说:“现在人老了,打毛衣的速度明显没以前快了……明天我拿去洗烫店给熨一下,那样就平整了。”   小鹏爸看着她,突然说:“你也穿上那件给小鹏女朋友织的毛衣吧,他们穿情侣衫,我们也穿,穿好了在镜子前看看……”   小鹏妈打了他一下,嗔怪道:“我们穿什么情侣衫啊,老头老太的……”   小鹏爸可不管,抓住老婆的手游说,穿穿吧,穿穿吧,我们还从没穿过情侣衫呢,明天你要把衣服寄出去了,我们想穿看看都没机会了!   小鹏妈白他一眼,不为所动。   小鹏爸又说:我们穿着看看,就相当于看到小鹏他们两人穿上衣服的模样了……   听他这么说,小鹏妈动心了,她是很想看到未来儿媳与她宝贝儿子一起穿着很般配的衣服的情形。于是禁不住老伴的诱惑,也套上了白毛衣,然后两人站在镜子前。   穿上后,两人对着镜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他们已经老了,都头发灰白了,穿着这么年轻时髦的衣服,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你就是没儿子好看,再好看的衣服,在你身上也是糟蹋!但是小鹏啊,有身板有相貌,都可以当个模特了!”小鹏妈说着,嘴里都是对儿子的骄傲。   小鹏爸对老伴说:“不过在我眼里,你还是很漂亮的……”   “肉麻!”小鹏妈笑着去轻打老伴的脸。   接着小鹏妈又说:“如果他们小两口很快结婚然后生个小胖子的话,我这打毛衣的手艺还能派上用场呢。”   小鹏爸说:“就你想得多!”   小鹏爸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他还舍不得脱下呢,对着镜子做了好几个模特的动作,因为姿势僵硬,惹得小鹏妈好一阵大笑。   这一晚,一对老伴临时穿着给儿子以及未来儿媳的毛衣,想象着以后的一家人的幸福生活,心里充满欢乐。   终于看够了,小鹏妈妈催着老伴脱下毛衣,细心折叠好,说:“这两天赶紧寄出去,说不定还赶得上小鹏的生日呢。”   “小鹏的生日不是已经过了吗?”小鹏爸边脱衣服边问。   小鹏妈一点不含糊:“我们从来都是给他过农历生日的,离他农历生日,还有一个星期!我是他妈,自己儿子的生日,哪能不知道?!”   因为忙,莫教授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有来见沈思雨了。   沈思雨心里想着他,但是又不能跑去见他。人家有老婆有身份,沈思雨很明白自己的角色。   她每天开邮箱,想收到他的邮件,但是人家太忙了,两三天才有短短几句话的回复。她很想给他电话,可是,莫教授不是开会就是被采访,刚接了电话就说:“我现在不方便说话,等会再打给你”,沈思雨赶紧挂电话,专心等他电话,可是,他说的等会,可能是两天。   沈思雨当然知道,莫教授不是一般男人,人家位子高,境界高,脑子里装的事情人物多,能进入他的脑子记住自己已经算是她的幸运,还怎么再要求人家天天想着自己?   真的,同样一个女人,在一个小男生心里占据的分量,与在一个大人物心里占据的分量,是完全不能相比的。因为小男生的心里没什么东西可装,一个女人就是他的所有,但是,对一个大名流来说,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大至社会问题国家政治,小至论坛讲座记者采访,中间还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需要应酬,她,一个微乎其微的女子,在其心目中的分量也许只有百分之一,甚至不足。   是的,连沈思雨都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足轻重。正像莫教授在建大的讲座:“男人绝不会在本质问题上去迁就小三,因为她没达到那样的谈判资本。”沈思雨突然很悲哀地想:她就是个没有谈判资本的女人,所以,她能做的,不是要求,而只能是等待。   那就看书吧,准备考研吧。   这天,沈思雨在图书馆里看了半天的书,看得头昏眼花,累死了,就去校园   里走走。校园里的一片桂花树下,有几个石头椅子,以前她经常和詹小鹏在这里散步,然后在石头椅子上做些亲热的小动作。   现在,沈思雨一人在一张没人的石椅上坐下。这里是去食堂的必经地,还没到开饭时间,就已经看到成双成对的学生情侣往食堂方向去。望着他们的身影,沈思雨突然想起了詹小鹏。不知道詹小鹏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很久没见面了,但是,小鹏的短信问候每天都有。听起来他又找到了一份零工,虽然这零工的待遇还过得去,也不算累,但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总不能老是靠打零工过日子吧。   对詹小鹏,她既是怒其不争,又是心怀愧疚。怒其不争是因为他们班里的大部分同学都已经有稳定的位子,可他就是迟迟没落实好。好歹南江大学也是211大学吧,好歹新闻专业也不算冷门专业吧,好歹他们班有60%的稳定工作落实率,好歹詹小鹏也是人高马大模样端正吧,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詹小鹏就是没过那合格线,至今都没有一份有三金有保险的工作合同!   这样的男人,以后她怎么依靠啊?   同时沈思雨对他又心存愧疚,因为她很清楚,在詹小鹏依旧把她当“未来的小小可爱老婆”时,她心中有其他人了。詹小鹏每天有短信,心情好时发短信给她,就像是个很阳光很开朗的大男孩站在眼前,心情不好时也发短信给她,那时,他就像是个没长大的男孩子,哭丧着脸在她这里寻求安慰和避风港……可是,她,沈思雨,她自己还没找到避风港呢!   她不喜欢这种愧疚感觉,想分手。虽说他们处了3年的朋友,但是并没有什么财物上的纠葛——詹小鹏那样的穷学生,想有金钱纠葛都纠葛不起啊,所以,有时,她很想对他说分手,因为,不分手的话,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双面人,同时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这让她心存压力。她没想过要当那样的女人。   但是,她又说不出口。   处了3年多,爱情淡了,但感情还是有的,尤其当詹小鹏还处在困境中时,她更说不出口要抽身就走啊。有一次,不知当时他怎么啦,沈思雨收到了詹小鹏的这样一个短信:宝贝,你是我的唯一拥有了,不要离开我,就算你要离开我,也不要在我最孤单的时候离开我,我会孤单得活不下去的……沈思雨当时看得很郁闷,一个大男人啊,怎么这么软这么娘啊?为了安慰他,她回复:我不离开你,你会好起来的,你只是一时没有找到机会,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会儿后,詹小鹏回复:我真想在你怀里痛哭一场!   当时沈思雨百味俱全,又难受又无奈:自己怎么当起了姐姐?   虽然詹小鹏作为男朋友越来越少了“保护者”的色彩,相反,他还需要她的安慰,他更多时间成了小弟弟的角色,可是,话说回来,就算是她当姐姐,这不证明他们之间的感情的存在吗?3年啊,一起走过校园里的日子,而且,双方都是对方的初恋,怎么可能说分手就可以若无其事地就分手?尤其在人家这样的情况下说分手,自己心里都觉得像欠人家感情债似的。   所以,沈思雨心里没个头绪。怎么办呢?莫语,詹小鹏;詹小鹏,莫语……   这时一声声音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干吗呢,不好好看书?做春梦哪?”   是王倩。   王倩正要去食堂,经过她,看见她神思不定的样子,很奇怪。   沈思雨看着她,叹了口气,说,看书看累了,休息一下。   王倩拉了她的手:“走吧走吧,吃饭去。”   于是两人一同前往食堂。   王倩要了三份菜,看来她很有好胃口,但沈思雨只要了一碗粉丝面,她没情绪。   “看你整一个就是不对劲,哪有你这样考研的?”王倩盯着她看。   “是啊,很累啊,要看很多书呢。”沈思雨掩饰。   王倩撇撇嘴,她才不相信刚才沈思雨的神情是看书太累所致。她是谁呀,沈思雨也太挑衅她的智商了吧。   王倩一边吃菜一边问她:“你和詹小鹏怎么样呢?”   这问题就是沈思雨目前最难受的。   “就这样。”她不咸不淡地说。   “你的那位名校友呢?”   “他能怎样?就鼓励我好好考研呗。人家有老婆有身份,你以为我还会怎么想?”沈思雨白她一眼。   沈思雨不能对外人说的事,都能同王倩说。王倩是她的师太,能帮她把握方向,同时还能为她守口如瓶。   “其实,他们两个的存在对你来说,并不冲突啊。”王倩挑着小小菜碟子里的一点肉,毫不在意地说。   沈思雨看着她。   “他们在你的人生中提供着不同的功能,一个是半老头,有阅历,是能提供你物质享受和精神提高的情人,但他给不了你未来,另一个是年轻人,穷小子,是许诺你婚姻的男人,但他太缺少能力和才干了,反正你也不急着结婚,你给詹小鹏3年时间,3年后他总该有些起色了……男人啊,还是找年轻一点的好,年纪大的,会喜欢你,但只是喜欢而已,就像喜欢小宠物一样,不像年轻人,会为你热血沸腾,甚至与情敌拔刀相见,知道吧?”   沈思雨不说话。   王倩叹口气:“中老年男人啊,年龄到了,眼睛看世界都看透了,什么都不会太付出,你看看他们,心像被一层老茧包了一样,很难有激情了。他们玩的不过是技巧,甜言蜜语的技巧,给你美好感觉的技巧,再加上有钱和身份的武装,把一些女人吸引个半死。其实,很多老男人,给年轻女人的,还不就是那么几顿烛光晚餐,几次旅游,再好一点,那就买两个包包两件衣服,你放心,他支付的账单啊,全是要发票的,全可以报销的,你以为他会真为你割肉掏钱啊?”   沈思雨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面,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回忆——确实,至今为止,莫语为她花的钱,全部是公款消费。   “男人很贱的,成本越高,他就会越珍惜,没有成本,他也就毫不在乎,你看,一个个中老年男人搞婚外恋,根本没成本付出,那你说,他们会珍惜吗?但是年轻男人不一样,他付出的全是血汗钱啊,就凭着,他也会对你有真感情,舍不得你离开的——不然他的投资不是全作废了?他会这样白白浪费他用血汗挣来的钱么?你若走了,他会为你哭,为你吼,当然很大一方面是为自己的付出心疼……但不管怎样,他总比老男人容易动真感情!”   王倩吃完了饭菜,把碟子往前一推,看着沈思雨。   沈思雨郁闷:“怎么你的嘴巴中的男人,听着没有一个真心的啊?”   王倩喊:“我这是让你多些免疫力,别太轻易把自己投进去,感情有风险,入市要谨慎!”   沈思雨无语。   王倩看了她一眼,最后总结:   “所以,就算手里有了一支看上去更好的股票,但是你也不能舍弃原来的那个玉米棒,要学会玉米西瓜一起抓,懂吗?只有这样,女人的安全感才会最大,她的投资,才有最大的回报。这不是我们女人坏,这是现实逼迫!” 第四十三章   莫语终于可以摆脱掉媒体的狂轰乱炸,找了个空闲的日子,开车前往杭州。   快到杭州了,才给沈思雨打个电话。   “真的,你真要来杭州看我?”沈思雨的语气里是种满出来的惊喜。莫教授就喜欢听着沈思雨的这样激动。   “这样,你挑个自己喜欢的四星酒店,先去订房,然后我直接过去,好吧?我有24小时可以与你在一起。”莫教授同她说,一点不用含蓄。   24小时?一天一夜,而不是只吃一顿饭?沈思雨开心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天啊,莫语教授能这样的付出,实在是慷慨啊!   “好啊……可是,我不想住酒店。”沈思雨突然有个想法。   莫教授笑:“我们不住酒店,那住哪里啊?”   沈思雨调皮一笑:“住寝室!”   莫教授哈哈地笑:“可以,只要你们寝室的女生同意……”   沈思雨笑话他:“什么呀,我说的寝室,是指青年旅馆……杭州的青年旅馆,都在风景最好的地方,你有车,我们就去过过田园生活吧?”   这个主意也不错。   “可以……不过,你也真别去定什么三人间四人间的,另外,不能没有独立卫生间的!”莫教授交代。   他知道这女孩子不大会花钱,还真怕她为了省钱定了个最便宜的房子,他可不喜欢出门住不舒服的宾馆。   知道,你放心!沈思雨说着,开心地挂了电话。   立马上网找青年旅馆。其实不用找,她早已经收藏了那网站。   她是在上次与同学聊天时,同学介绍了这样的一家旅社。那青年旅馆不大,但是名声很响,那里的住宿分三个等级,普通床位,标准间,家庭套房,同学是与男友一道去的,住的是那里的唯一一套家庭套房,在顶楼,回来后赞不绝口,说推开窗户就是青山,窗户下面就是桂花,阳台上全是盆栽的鲜花,走出去就是茶山,非常田园,因为是顶楼,没人打搅,可以在阳台上喝茶,看星星,很浪漫呢,就是房价贵了点,家庭套房,一房一厅,一晚300多呢,都超过了市区里的三星价格了……   沈思雨听得心动,当即就想,若能与莫教授一起,那多好啊。   后来,她上了网站看了照片,确实是很适合情人过周末的地方哦。于是收藏网站,甚至,为了周全,还在手机里记下了预定的电话号码。有备无患。   所以,当莫教授让她自己挑酒店,她立即想起了家庭套房——她想与他过一晚家庭生活。   成功地预定了家庭套房。   沈思雨赶紧仔细冲澡,然后精心打扮自己。当然,她换上了上次新买的性感内衣。   往镜子里最后看一眼:一件白色的拉夫劳伦T恤,外面是经典的深色TommyHilfiger线衫,下面是很秀身材的Diesel牛仔裤,她喜欢欧版衣服,很时尚,很有范,有种怎么穿都不落伍的感觉,当然,三样宝贝全部是在外贸小店买的,300块钱多点,若是正版的,估计3000都不止,她买不起。   全身无可挑剔,冲镜子里的自己笑笑,里面的女孩花容月貌,毫无瑕疵。   当她背着一个不大的背包,婷婷袅袅等候在校门不远处的一个偏僻安静的路口时,越开越近的宝马越野车里,莫教授一眼不离地看着这苗条秀丽凹凸起伏的身影,忍不住心情激动起来。这女孩子,怎么看怎么舒服。   沈思雨看着宝马车漂亮地转弯打了个圈,倒车,然后在她面前停下。她肌肤粉嫩,笑容醉人,犹如桃花,上了车,关了门,莫教授一把搂住她,沈思雨不顾一切地紧紧搂住他。   “想死你了。”   “我也是,好想好想你。”   两人在树林掩映下的车子里,缠绵。   一番热情亲吻后,莫教授率先抽身,他拍拍她的脸:“今晚带我去哪里?是不是有个小惊喜?”   沈思雨笑着不说话。   “不过不管怎样,我们先去吃饭?”莫教授又说。   沈思雨系上保险带,说:“我带你去吧。”   车子穿过植物园外的灵隐路,路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林,那是杭州十大“最美路线”之一。因为是秋天,不断有金黄色的落叶从树上飘洒而下,车子开过,浪漫地感觉就像在韩剧里一样。   莫语不禁感慨:“确实是漂亮的城市啊。”   沈思雨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莫语用腾出的一只手充满爱意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在沈思雨的指路下,车子开进了一个院落。   “找了个农家小院啊?”莫语惊奇。   “真是个贵人,连这样的田园别墅都嫌条件不好!”沈思雨撅撅嘴巴。   莫语摇头笑笑。   不过,等他进了顶楼的唯一一套家庭公寓时候,他终于承认了沈思雨的眼光。   房后是茶山,房前是院落。市区里是不可能有这样优美的意境的。   “我们待会可以去后面的茶山散步,旁边有很多农家小茶馆,可以去喝茶,你不想出门,也可以叫餐,我们在阳台上喝茶吃饭,这里有小冰箱,里面有冰块,你可以喝红酒,对了,有晚上时候还能看星星呢……”沈思雨充满浪漫地介绍着这里的种种好处。   莫语看着她,狡黠一笑,快速脱下外套,然后紧紧抱着她,把她抛往大床上:“我不要吃晚餐,我要吃你!”   等待时间太长了,一路上,莫教授就不停在想象把沈思雨扔上床的情景,想得几次有冲动了,眼下才终于得实现。   因为分开,所以才有思念,才有想象的空间。   从充满期待开始,到期待达到顶点,两人惊心动魄地相会,用紧紧拥抱来表达爱意,然后,在一个舒适优雅地环境里,用语言,用情景,用美酒,一起完成身体的配合,从前奏到故事进入,到情节展开,到高潮迭起,到最终拉上帷幕,并用最后的追加曲目——浓情蜜意的小夜曲来慰抚高潮后的小小空缺,从而达到最后的心满意足……如此享受一次完美的性爱,这样的过程,其质量和愉悦程度,比一次快速解决不知高出多少个数量级。   现在是惊心动魄相会阶段。   莫教授奋力扯下沈思雨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的玫瑰内衣。   莫教授对生活讲究,一眼就看出那内衣是价格不菲之物,看来这纯朴的女孩子也终于学会享受生活了。   刚才给沈思雨脱衣服时用力了点,有点扯歪了她的胸罩,那玫瑰内衣恰好又是罩杯口很低的,结果,半侧乳房露出来,沈思雨的粉色乳晕,以及粉色珍珠一般的乳头半隐半露着,与那精致的玫瑰刺绣相应争辉,极其地挑拨起他的冲动。   莫教授差一点被勾了魂,几乎要想快餐解决了,但是他抑制住,抬头,透一口气,他不想太快地让激情过去。   这女孩,她也学会诱惑了……那好吧,比一比究竟谁诱惑谁,谁撩拨谁,谁是最后的胜利者……   他脱下她一半的内裤,他不喜欢女人全部裸体地展示,太暴露就没想象,没想象就给美感打了不少折扣。像刚才那乳房,一只羞涩地隐藏于内衣里,像端庄高贵的皇后,另一只半跳跃在玫瑰花丛中,被鲜花掩映,像妖娆大胆的少女,就极大地刺激了他的神经,真是高明的勾魂术啊。   绣有鲜红玫瑰的半透明内裤褪在大腿处,可恶,又是娇艳的红色,又是与那女人独有的娇嫩花蕊的颜色相呼应,又勾起了他的冲动。   怎么两招下来全是他处于下风啊。   他从沈思雨的身上下来,去小冰箱处,拿了一瓶冰镇矿泉水,猛喝一口。要克制,要冷静,不能一泻千里。   喝了冰水的嘴唇冰冰凉,他用这样的嘴唇去抚慰那朵盛开的花蕊。   花蕊马上起了反应。   一定要让你向我求饶!莫教授愤愤地想。   他又喝了一大口冰水。性爱游戏中的冰火两重天,适用于男人也适用于女人。   随着莫教授的手指灵巧地在沈思雨的乳头上旋绕,莫教授的嘴唇也正用力吮吸着玫瑰花蕊的芬芳。   沈思雨的身体在莫教授的怀抱里迅速地起着化学反应。   “喊,喊我要,喊哥哥快点,我要!”莫教授挑战地看着她,命令她。只要她喊了,他就胜利了。从来只能女人求饶,不能他这个男人求饶。虽然作为社会学教授,他提倡男女平等,但是,床上,他才不想平等。   谁说床上的性爱只是一场简单的性爱?性爱里包含的东西太多了,有藏与露的审美学,有角色转换的社会学,有谁输谁赢的职场学,有关于启蒙的教育学,有男权女权的伦理学……若只把性爱当做“fuck”这个动作看,那他就是个无脑的动物!   沈思雨终于忍受不住,她大声地呻吟,身体痉挛,头无助地左右摇晃,毫无羞耻地求饶喊叫:快进来,好哥哥,用力点,爱爱我,再用力点……   莫语像勇士一样骑在她身上。   他骄傲地看着她,欣赏着她情迷意乱桃花纷飞的娇态。男人啊,记住啊,世上的美景不在身外,而在身下,是女人在脱下了所有羞耻面具的巅峰状态下的最自然性状态,那种淫荡,是女人的最美,此时,不要为了只顾感受自己的快感而闭上眼睛,那样,就错过了最美风光……   莫教授在她身体之上如骑马一般地欢快奔腾,如同将军一样,直到,突然一瞬,他被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绊倒,然后倒下,然后被人抓起,然后像奴隶一样跪倒,求饶……   那条看不见的绳子,就是启蒙后的沈思雨,听从了她自己身体的召唤,她自己都不知怎么回事,她发现了一个令自己亢奋的动作,她不自觉地做了一下,然后,她身上的莫教授就大叫一声。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莫教授亢奋地犹如丢失了自我。这样的神情,让她骄傲!   她怎么能不骄傲?她让一个精神那么强大的男人在她面前失去心智,只剩下情迷意乱深深陶醉的身躯。   于是她一连串做了一下。这动作让莫教授彻底失去了魂魄。   莫教授大喊:宝贝,饶了我吧,我快不行了……   说着,莫教授从沈思雨的身体里抽出那宝贝,对着沈思雨的双峰,喷射。   沈思雨充满欣赏意味地望着莫教授因满足而略有些扭曲的脸。   沈思雨,这个由莫教授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以优秀的成绩出师了! 第四十四章   古霏霏绝望地看着汪海洋。   一个星期了,汪海洋全是这样的状态。懒散、郁闷、无所事事,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不知他怎么啦?还有个男人样吗?   前一天晚上的碗没来得及洗,早上古霏霏早早去上班,交代汪海洋洗碗,但是,晚上回家,碗依旧堆积在水池里,动也不动。   古霏霏忙碌一天,回家本来就累,见家里如此不清爽,而汪海洋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死鱼一样,顿时怒火中烧,手指池子里的脏碗筷,大喊:“汪海洋,你再不洗碗,我把它们全部扔进垃圾桶里!反正你钱多,我扔,你买新的去吧!”   古霏霏不愧是小古老师,说话绝不只是威胁。最后一句话一说完,立马拎起一个脏碗,摔进了垃圾桶,乒乓一声,碎了。   汪海洋只得从床上起来,站到了池子前。   古霏霏怒气不消,她边换鞋边唠叨:我一早出门,晚上回来,工作8小时,再加路上2小时,10个小时在外奔波,但是你呢,好歹你的上班时间少,那你多做点家务活,难道就那么难吗?你若每月挣个两三万,那行,我保证让你一回家就舒舒服服,拖鞋伺候,毛巾伺候,按摩伺候,大不了我不工作,就当个全职太太,全职伺候你这个大贵人……但是,你总不能几头都不占,钱也不挣,活也不干,你这算是啥?你也别怨我太势利,这世界就是那么现实,男人若没能力,就是会被女人甩巴掌,你没钱,没权,没能力,就是一个三无男人,还指望我对你有好脸色啊?……   古霏霏只管自己发泄,全没注意到汪海洋此时脸色苍白。   汪海洋掉过头,看着她,缓缓地说:是的,你的男人是个三无男人,不,不止三无,还五毒:没钱,没权,没能力,还有,从下星期开始,没工作,没房子。   古霏霏瞪着他,以为他在说气话,反唇相讥:好啊,那就五毒吧,你是海归呀,什么都没有的五毒海归,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真的是开眼了……   但是,古霏霏很快就发现汪海洋不像说气话,她蓦地停住嘴巴说话。   “汪海洋,你刚才说什么?”   汪海洋叹一口气,低头继续洗碗。   古霏霏上前,紧抓住汪海洋的袖子:“汪海洋,你给我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汪海洋眼睛看着池子里的碗碟,无表情地说:我没评上副教授,辞职了,下周房管处来收房。   古霏霏瞪大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   上午,空气里漂浮着清新温润的气息。   沈思雨和莫教授在阳台上吃早餐,喝茶。   在这里吃早餐的意境丝毫不输五星酒店:从阳台往外看,是层层的山,再往远处看,间落地撒着一些村落,村落保持着白墙黑瓦的原生态,远看很有味道。   真美啊。沈思雨感慨。   莫教授突然说:“我建议你以后多看一些美学、哲学和心理学的书,等你当上了我的研究生,我会给你开份书单。”   昨晚是情人,今天是师生。   “你聪明,启蒙快,领悟力不错,会无师自通,能赶上我的其他学生的进度。”说着,他摸摸她的手,脸上是一丝暧昧的笑。   嗯,聪明,启蒙快,领悟力不错,会无师自通。这确实是沈思雨昨天的表现。   沈思雨撒娇地冲他一笑。   杭州确实美,整座城市就像是个很能搭配穿衣的时尚女孩,已经开发成熟的新西湖,处处透着悠闲生活的意境,品茶的当地人以及游客不断。坐落在秀美风景里的青年旅社开始了好生意的一天,楼下大院子里已经人来人往。不过,一点都不打搅他们顶楼的清净。   莫教授穿着休闲衬衣,一件毛线背心,外面是件红色的拉夫劳伦夹克,很随意。沈思雨看着他的衣服,笑着说:真巧,我们穿同个牌子的衣服呢。   莫教授看了一眼她的T恤,笑笑,没说话。   沈思雨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尽管他们穿的是同个牌子的,但是,一个是正牌,一个是A货。莫教授自然能看出她的衣服品质,但是,他不说,也算是宽容之人了吧。   “现在你们同学之间,都在谈论什么样的话题啊?”莫教授一边喝豆浆,一边问。   “我们……我们是女生寝室,比较多就在谈论女人的话题。”沈思雨有点不好意思说。   就是,比方前段时间,她和王倩在食堂了,就“中老年男人”的话题进行了一番深入探讨,可是,她能把这番探讨说给莫教授听吗?   但是莫教授却很鼓励她:“没事,现在女性话题也是我研究的一个重点课题呢,我要随时知道现在社会上的各种声音,尤其是你们女性的声音啊!”   沈思雨笑笑。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莫大哥,你说,什么样的女人最吸引男人?我们前几天卧谈会还在探讨这问题,但是,说来说去都是我们女人在猜测,没有得到男人的证实呢。”   “又探讨男人啊?”   沈思雨有点脸红。   上次探讨女人干得好还是嫁得好,这次探讨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唉,真的全是些男人话题,但是大学里的女生确实喜欢谈论什么嫁人啊,男人条件啊,潜力股男之类,这可是大学女生最大的民生问题呢。   莫语想了想,说:“男人啊,不同阶段的心理是不一样的,年轻时候,他会喜欢女神一样高傲的女人,为了得到这样女人的青睐,他会勇往直前地追求,但是,男人到了一定年龄后,那种虚荣就少了,他会比较喜欢让自己舒适的女性,对女人,他少了年轻人的冲劲,更多的是享受。”   “我们寝室里的王倩说,男人年纪大了以后,就没有付出的激情了,他们更多的是要享受,所以不能轻易去相信老男人的感情。是这样吗?”   莫语一听,笑笑说:“是的,很多男人是这样的,因为年龄大了,看的事情多了,也就更理性了,理性到了不想轻易付出的地步。”   沈思雨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然后她说:“是的哦,你上次在建大做讲座,就从进化论的角度论证了男人花心的论点,听起来还很有道理似的……”   沈思雨的语气带着点撒气,并越说越撒气:“而且,越是老男人,越是花心!”   莫语看着她的表情,笑笑。   他喝了一口茶,握了握她的手:“其实,那什么生物进化论的观点,一点不稀奇,网上多得很,尽管可以复制。但是,我现在告诉你我的一个观点,证明为什么老男人更容易花心。你,可是我这个观点的唯一听众哦!”   沈思雨好奇地看着他。   莫教授慢条斯理地说:“所有人都有三种生命:肉体生命,智力生命,性生命——”   沈思雨听着,想了想,点头。   “也许是上帝故意制造了小麻烦,让人类这三种生命的曲线完全不一致的。当人类的肉体生命最充沛最青春的时候,智力生命却才初现萌芽,而当智力生命最辉煌时,性生命却已走向衰退……你说,这是不是上帝的恶作剧?”   沈思雨笑了笑。   “四五十岁的老男人,肉体生命还处于盛年,尤其智力生命,更是达到巅峰状态,然后,他们的性生命,却即将衰败落幕,你能想象他们的心情吗?”   沈思雨看着他。   “所以,老男人,尤其是智力生命强盛的老男人,他们都很想挽留性生命中的最后霞光,因为他们深知,这个生命,去了,就不能再复制了……”   说着,莫教授很玩味地看了一眼沈思雨。   沈思雨终于明白过来了。她故作生气地一拍莫教授的手:“亏你是个教授呢!”   莫教授喝口茶,不以为然地说:“教授怎么啦?教授就该没有性生命吗?”   沈思雨撅撅嘴巴,问:“那老男人都没真心的吗?”   莫语说:“你觉得我不真心吗?”   沈思雨撒娇地白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真心?”   莫语说:“很简单啊,察其言,观其行,让时间来检验,用事实来证明。”   沈思远没话说了。她当然希望莫语教授是真心老男人。她也当然觉得莫语教授对她是真心的——因为他答应收她为学生,并且将好好培养她,用他的资源为她铺平未来的事业之路。   并不是所有情人都能得到这样珍贵的礼物的!   沈思雨双手捂住他的一只手,甜蜜地说:“莫大哥,我知道你的真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莫语刮刮她的鼻子:“我从来没对你失望过,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   沈思雨一听,暧昧地笑:“这话是不是别有深意啊?”   “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两人如同打着诳语。   离莫教授返回上海的时间还早,于是两人去附近的茶山散步。在茶山弯曲的小路上,沈思雨挽着莫教授的手臂,慢慢走路。   莫语喜欢这样的情境:有舒适的环境,有放松的心情,有让人舒服的女子,有谈话不累的聊天对象,有可以展示他学问和智慧的话题。   “寝室里还在谈些什么问题?我很好奇你们女生脑子里的想法呢。”莫语又问。   沈思雨想了想说,“嗯,我们还在谈论,知识究竟能不能改变命运?王倩说,知识不能改变命运,贵人才是最能改变命运的。”   莫语笑了:“你们寝室的王倩是谁呀?听起来很像你们的理论先导一样啊。”   “她本来就是我们的师太,我们叫她灭绝师太的。她天天给我们上课。”   “怎么尽是这样的导师给你们启蒙啊,越启蒙越糊涂……太肤浅了,什么时候我要给她上上课。”   “你不用给她上课,你给我上课就是了,然后我再去给她上课。我也想当师太!”沈思雨赶紧说。   莫语拍拍她的手,笑笑,“知识改变命运毫无疑问是正确的,而且,知识是最能改变人的命运。我们不能改变出生的命运,但是,知识可以改变我们在社会中的命运。”   沈思雨听着不说话,这话,她听得多了。只是,她依旧糊涂——打个最简单的比方,詹小鹏,他有知识吧?都211大学本科生呢,可是怎么依旧是打零工的命运?   莫语接着说:“但是,知识并不只是书本里的东西,不是学位达到硕士博士就是有知识。什么是知识?阅历才是知识,阅,为阅读,历,为经历,阅历越深厚,知识越丰富。所以说,只有经历过社会实践的知识,才是真知识。”   沈思雨挽着他的手臂,默默地听着。   “但是,如今很多年轻人,就是呆在校园里,看书,考试,拿学分,以为自己毕业后就是知识分子了,不,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得到知识的核心力量。大学教育里有一块是社会实践,我一再告诉我的学生,要处处在生活中学习实践,让自己变得更成熟,可是,他们依旧拿学分的方式去完成这门课程,知识与实践几乎完全脱离。   “《红楼梦》第五回有一副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觉得这是对学问和知识的相当好的注解,只有博学成熟的人才能多方思考,从而世事洞明;只有通达人情的人才能看到事物的发展规律,看穿现象,直达本质。所以,我常对我的学生说,你们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万个人。书本,世界和人情,只有三位一体,才成为智慧,这样的知识,才是真正的知识。”   莫教授说完,看着她。   沈思雨听完教授的单独小灶,恍然明白了,詹小鹏行路少,见人少,做事青涩,说话浮浅,思维方式不成熟,在莫教授眼里,他那样的知识,根本称不上是知识。   是的,相比之下,看看莫教授,他的气度,他的博学,他的阅历,有这样知识的男人,怎么不可能有强大的力量来改变他自己的命运呢?不,以他的深厚气场,他还足够改变他周围的人的命运!   知识真的改变命运啊……   “所以,只专注于书本的人,他的知识,是残缺的,是不坚固的,是书呆子而已。这个历史就能论证:历数史海,中国的状元那么多,五百多号人,这些人,经过乡试、省试,最后到殿试夺魁,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但是这些状元除了得到一个功名之外,他真的做出了事业了吗?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除了有数的区区几位如文天祥、杨慎、柳公权、翁同之外,其他的全都湮没了,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只说明了书本只是知识中的极少一部分!我很希望你有知识,智慧型的知识,我也很愿意,等你当上我的学生,好好教你一些知识,让真正的知识来改变你的命运……”   沈思雨听着莫教授的话,不说话,她走上前,轻轻揽住他的腰,然后紧紧抱住,犹如抱住了一棵根基深厚的参天大树。 第四十五章   詹小鹏收到了老妈寄来的快件,是两件毛衣,还有一封手写的信。   小鹏:   你现在怎么样?生活还好吗?工作累不累?   这是妈妈给你和你女朋友织的毛衣,是情侣衫。你们都好好的吧?妈问你啊,你能不能春节带你女朋友来我家玩呢?妈好想看看她。   我们这里已经很冷了,我每天看杭州的天气预报,杭州比我们这里暖和多了,不过,你还是要多穿衣服,一人在外,自己照顾好自己,妈妈惦记着你,不要生病,不要出事,你平平安安的,是妈妈最大的心愿。   你的农历生日快到了,别省钱,出去吃顿好吃的。若你在妈妈身边,妈妈一定给你烧你最爱吃的大盘鸡。   妈妈想你。   妈妈   最后两句话,让詹小鹏眼睛里湿湿的。   谁说妈妈忘了他的生日?最不会忘记自己生日的就是妈妈。她一个月前就惦记着了,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生日礼物了。   詹小鹏心里很暖和,很感动。   他抚摸着漂亮的毛衣,其实,本来他想给妈妈买件衣服的,两个月前,一次经过商场见到模特穿的毛衣,很时髦,很适合他妈妈,他想买,可是,他没钱……其实,也不是真没钱,后来,他赚了一些钱,完全可以从中拿出300来买那衣服的,但是,最后,他还是决定拿钱去与沈思雨一道旅游去了。   旅游回来,每次再见到那件衣服,他总心里有点愧疚——因为旅游回来后他真的再拿不出钱来买衣服了,他必须要先管好肚子。但是他总希望某一天能发笔小财,若中个奖,他一定毫不犹豫先把那件衣服买下。后来,他始终没发到财。再后来,那漂亮的衣服被撤下了,换上了其他衣服,他着急地进店去问,售货员说前一天一位顾客把那款最后一件买走了……他心里很失落。   等他找到工作就好了。   可是,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份安稳点的工作呢?   烦恼的事情不去想,越想越会烦恼,工作的事情,边走边看吧,反正现在也能养活自己,能开心过好每一天就尽量开心过……嗯,对了,手中的毛衣真好看,老妈的手工活真是没得说,这样一件衣服给沈思雨,她一定会以为是从MarcO’Polo的专卖店里买的呢,她可喜欢这个牌子的衣服了。詹小鹏心里欢喜,好了,终于有件送得出手的礼物了,周末,他一定要去看望他的小老婆,他好想好想她啊。   终于下雨了,天气降温了。这个秋季,暖和得不像秋天,都11月份了,还是只需穿单件毛衣,稍微动一动,就一身热汗。古妈古爸埋怨这样异常的天气已经好久了,尤其古爸,他喜欢凉快。   古霏霏的妈妈从柜子里拿被子。厚点的被子拿出过两回,盖了两天又都塞回去,天热,吃不消盖,今天下了场雨,看来终于可以彻底换下薄薄的棉被了。   古爸爸在帮老伴干活。   “老头,你把这床厚的新棉絮被子放下面的一个柜子吧。”古妈妈对古爸爸说。   “为什么?”   “下次霏霏他们来,让他们带床新棉被去。”   “嗨,人家才不稀罕你这样老土的棉絮被子呢,人家要丝绵的云丝的什么的。”   “上次霏霏还说呢,说她还是喜欢棉絮的,我听着,就记住了。”   “人家随便说说嘛。”   “老头,你心里有没你女儿的?人家不说就算了,说了喜欢棉絮的,那我当然要准备了,哪像你,人家说了还当随便说说……”   见老伴唠叨,古爸爸赶紧拉白旗投降。   “唉,我们霏霏好久没来电话了,也不知她和海洋怎么样了?”古妈妈想起了女儿。   “海洋和霏霏肯定很忙的,他们才到新的单位,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你也不用记挂他们,海洋能干着呢,你那女儿,也不像是会被人欺负的,放心吧!”古爸爸劝慰她。   “什么时候我们去杭州看看他们,听飘飘说他们要准备买大房子了,我们正好在杭州玩玩,我们还没在杭州好好玩过呢……”古妈妈在盘算。   “等他们站稳了脚跟再说吧,不然,我们去,是给人家添乱,儿女也都有孩子了,我们若能帮他们忙,就去,若不能,还是识相点,待在家里吧。”古爸爸很体谅女儿。   “我当然知道。”古妈妈整理好了柜子里的东西,关上柜门。   “对了老头,天要凉了,你也别老是动不动解扣子,你不是人家年轻人,你经不起冻,知道不?”   “知道知道。”古爸爸不耐烦。古爸爸喜欢凉快,就算下了一场雨降了5度的温,他照样衬衫外面一件毛衣。   大雨哗哗哗地下。   这鬼天气,前段时间一直大晴天,晴得让人心里浮躁,可是,今天搬家,它却从昨天起一直下雨下个不停。古霏霏望着堆在房间里淋得半湿的几大箱东西,心里是说不出的郁闷。   花了一个星期找房子。终于知道了杭州房价的厉害,它真的是把刀啊,再白领的薪水,在房价这样的刀刃前,两刀下去,也成了赤贫。   平心而论,汪海洋建大1500一月的房租还真不算贵,虽然只是单身公寓,一个大间,但是是新房,干净明亮,配套齐全,还有全天候热水,住着尽管挤,可是洗澡什么方便啊。跑了一周的租房市场,依旧拿1500作为参考,但是,那都是些什么房子啊?   一周过去,建大那边得腾房了,没得选择了,古霏霏心不甘情不愿地签下了一套两居室,60平米,很老的房子,公共楼道很破旧,而且被强悍的邻居占用了不少,进了房子,小小客厅铺的是看不清颜色的塑料地毯——天,这年头,竟然还有用塑料地毯的啊?连着客厅是朝南的两个单间,这是她选择这个两居室的最充分理由了。还好,两个单间,都铺过地砖,只是,那地砖估计是10年前铺的,那颜色要多土有多土。   几个纸箱以及几个蛇皮大袋子扔在一个房间里,都淋湿了。   当然,淋得更湿的是他们俩。   本来,若找个搬家公司,也不至于那么狼狈,但古霏霏想,总共就那么点财产,找搬家公司太不划算了,要300块呢,去装修市场里找个民工,用辆大板车拉一趟,最多50块,汪海洋自然听她的。但是,没想到天不作美,从昨天开始下雨,今天中午时候好不容易停了一阵,赶紧找个民工,民工蹬着三轮车,汪海洋押车,古霏霏骑车在后面压阵,路到一半时,一阵瓢泼大雨,躲也没地方躲。农民工朋友露天作业多了,见惯了这样的天气,风雨无阻,但汪海洋古霏霏可是温室里出来的,两人狼狈不堪,尤其是汪海洋,因为行李里面最值钱的是他的电脑和资料,汪海洋脱下身上的雨衣紧紧抱住那两个行李,而他自己,被浇得湿透。古霏霏骑在后面,好歹身上有雨衣,看着汪海洋的狼狈和痛苦样,心里难受——若不是为了省250块钱,何至于这样啊?   唉,穷人啊,穷人的日子好辛苦。   终于到家了,农民工朋友三下两下把行李扛进房间,然后甩甩湿头发,拿钱,走人——走人前不忘记做一个动作:把50元绿色钱币对着窗户仔细辨别了一番真伪。是真的,错不了。然后民工朋友对他们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潇洒地一挥手。   古霏霏一点都笑不出来。累死了,冷死了,而且行李也湿了,待会会多出很多的活来。但是,现在,她得让汪海洋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她洗,不然,会冻出病来的。   打一下煤气热水器,没反应,再打,还是没反应。***,关键时刻就是掉链子。古霏霏气呼呼地打电话问房东,房东终于想起什么,说:“哦,忘记告诉你们了,那煤气热水器有时好使有时不好使,你们最好自己换一个,换一个也不贵,几百块钱,走时候你们可以搬走。”   古霏霏恨得几乎要踢门。   汪海洋在厨房烧开水,没热水澡洗,那就烧点热水随便擦擦身子吧。   夜已经很深了,但古霏霏还在洗手间里擦擦洗洗搞卫生。汪海洋叫她早点睡觉,她没回应,自下午搬到这里后,她几乎没跟汪海洋交流过。   老房子的卫生间很狭窄,很灰暗,抽水马桶很脏,底部已经看不出一点白色,全是污垢,她一个下午用了一整瓶白醋洗刷,总算让马桶恢复一点原来的颜色,但是,这并不能改善很多。洗手间的瓷砖地板是破的,瓷砖墙壁是裂开的,一些金属架子以及挂钩是锈迹斑斑的。她蹲在地上,戴着塑胶手套,不停地擦啊,洗啊。   挤在建大的房子里时,她以为他们已经到了背运的谷底了,但是,眼下的情况,才是谷底……不,不能说的太早,谁知道是不是谷底呢?也许,这还不是真正的谷底!   古霏霏背后一股凉气冒上来。   真的是这样,一周前,他们两人好歹还是杭州的两个小白领,一个是建大的讲师,一个是贵族中学的行政,两人加起来的工资也有9000,说起来也算是小康了,虽然没房没车,但是每月有固定收入啊,可是,汪海洋这样一辞职,少了近一半的收入……虽然他拿回家的钱七扣八扣后只剩2018块,但好歹有房子住了呀,而且那房子还不错,有漂亮的卫生间,有热水,比起这,真的算是天堂了……可是,现在,他们两人要只依赖她那5000的收入来生活了,5000,一家三口,而这样的破房子,就花了她1600元,全部收入的近1/3,那么,接下来,他们该怎么生活呢?慕慕的幼儿园费用,一家的生活费,慕慕的玩具衣服支出,许诺了自己父母的房子装修费用……怎么够啊?   古霏霏突然恐慌起来,她以前一直那么坚强的意志,此时,突然像被抽掉一根主梁一样,她几乎不敢想象,以后,以后会怎么样……   真的,以后会怎么样啊?   古霏霏手拿马桶刷,眼望四周,突然无声地痛哭起来。   当古霏霏的意志开始逐渐被洪水湮没时,汪海洋坐在房间里发呆。古霏霏收拾好的房间终于有那么一点温馨的味道了,房间里有一张大床,一张木桌,一个木柜,都是很土的那种家具,就是床上的被单被套,因为是古霏霏前段时间精心挑选买的,很漂亮,终于让这老房子蓬荜生辉了一些。望着房子,汪海洋说不出话来。说真的,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也是他想象不到的,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一步一步变成这样了。   下午,古霏霏闷头擦那木头床,擦了一遍又一遍,他知道古霏霏爱干净,依她的性格,搬家肯定是要买新床的,但是眼下,因为他的冲动辞职,必须要节俭再节俭了。   他后悔辞职吗?   有点后悔吧——不,不后悔。   他在建大太不开心了,他觉得受够了无信、不尊重、冷落的种种遭遇,再待下去,他说不定会抑郁跳楼的。他在建大还算轻松就拿4000的工资,一怒辞职,是会有些损失,但是,作为知识分子,他觉得自己不仅要有生存的需求,还需要有成就感上的需求,但是,在建大,他有什么成就感?   不,他一点成就感也没有!他需要考那些他看来是非常愚蠢的“教师资格考试”,他质疑了几句,就被秘书抢白了一顿。他在填报报销单子时因为没用勾勾而是用叉叉结果又遭受行政人员的白眼,可在国外,选定某个选项都是用叉叉的,这是国际通用,他习惯了……他被院长要求只抓“基础教育”,但他看来,依他所受的教育和学术水平,这是种赤裸裸地封杀和雪藏!他应该是做科研的料的,他是那么热爱科研,可是,建大的新院长给了他与他的学术能力相配套的环境了吗……   他委屈了两个月,终于认定不能再委曲求全下去,高能低聘不是能突显自己的宽宏,只会人人得而踩之,根本没有尊严,根本没办法做到学术自由!那么,他就走吧——天下那么大,哪会没有他汪海洋的安身之处呢?   雨越下越大,古霏霏在洗手间里,越想越悲伤。当一个大雷狠狠地打在不远处的半空中时,古霏霏的意志之墙决堤了,她扔掉手里的马桶刷,双手扶住墙壁,忍不住放声大哭。   汪海洋冲出房间,跑到洗手间里,看着古霏霏痛苦的表情,他像发誓一样向古霏霏大喊:“老婆,明天开始,我就去找工作。我一定能找到一个好工作,一个一进入就是副教授身份的工作!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老婆,你其他都可以不相信,但你一定要相信,你的老公毫无疑问是优秀的!其他人都可以不知道我的价值,但是我的老婆一定知道我的价值所在!”   古霏霏睁大眼睛看着他。   那一瞬间,汪海洋恢复了自信,甚至,此时,离开了建大的汪海洋比在建大时的他更自信了,因为,以前,他心向明月,但明月不把他当回事,以致让他真以为自己一无是处,但现在,他,不稀罕明月!这世界上,除了明月,还有太阳!   汪海洋紧握拳头。对,他要给自己一个承诺,给妻儿一个交代:他汪海洋绝对担得起副教授的身份和位子!不久之后他就可以证明给人看!   不信?那就等着吧,最多两个月! 第四十六章   下了场雨后,天气明显变成深秋了。   詹小鹏是最不喜欢冬天的。昨天,他一早骑自行车,路上冻个半死,鼻子都要掉下来了。看来只能坐公交了。可是,原先天气好的时候,还有一批上班族骑车,现在分流出去的骑自行车的这批上班族都与他一样的想法,于是公交车更挤了,尤其是转第二趟车时,因为是交通枢纽,很多从不同方向过来赶去城区上班的人,都赶着那个点上车,公交车都快挤得要变形了,但是门口还有两三人要想上去,詹小鹏是其中之一,司机估计看着这阵势早麻木了,一点不作为,一点没想要疏通,反正,都这个样子了,也是白疏通,你们挤得上就上,挤不上就拉倒。詹小鹏最后仗着自己年轻力壮,猛然一冲,终于顶着前面一个40多岁的大叔,上了车,车门擦着他的屁股重重地关上,詹小鹏嘴一咧,赶紧摸摸臀部,幸好,完好的,没被夹住,但当时詹小鹏真的感觉一辆小地铁在他屁股上呼啸而过。   唉,这将是他未来冬季的早上挤车生涯。   但除了挤公交,詹小鹏已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除非搬家,搬到城区里来。但是,房租就贵了呀,一个二居室或者三居室里的一个单间,最起码也要1000元啊。   唉,若沈思雨毕业了工作了就好了。若她毕业了,每人500块,去城区里的老小区里合租个二居室的单间,最起码就不用这样辛苦挤车了。   詹小鹏在公交车里,手拉着吊钩,闭着眼睛,想象着沈思雨毕业后的日子:他把他的全部工资交给她打理,两人一起去菜市场买买菜,做做饭,然后一起看盗版光碟.他们合租的单间里,有张大床,有个二手沙发,有个衣柜,有个电视,他们就在沙发上,互相搂着看惊险片,那时,沈思雨就会一个劲地钻进他的怀里,他就趁机……嘿嘿嘿。   詹小鹏几乎要在公交车里笑出声来,直到司机一个急刹车,一车子的人半车子倒下,詹小鹏也被前面的人倒着要到他身上,摔了个跟斗,才从美好仙境中回到人间。全车的人都在骂骂咧咧,但司机师傅泰然自若。   詹小鹏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今天他的臀部两次上前线,表现英勇。不过很快就要到超市那一站,接下来的一天,该由双腿和双臂去体验生活了。   打工的生活很辛苦,但他有希望,不觉得累。有希望就好,希望会让人生出无穷的力气来,会觉得再枯燥的生活也有乐趣——只要完成今天的打工生活后,明天,他就可以去看他老婆了。这就是他詹小鹏今天的力气之源。   校园里的河边老地方。   詹小鹏从背包里拿出山塞版的MarcO’Polo毛衣,满脸讨好微笑地递给沈思雨。   沈思雨接过,惊喜地看着他。   “不是原版的,不过,是我妈织的,送给你的礼物——看看,我也有一件,情侣衫呢!”詹小鹏指指夹克外套里面的白色毛衣。   “哇,你妈妈怎么这么能干啊,织的比正版的还好看呢!”沈思雨睁大眼睛,由衷地赞美。尽管这是个假名牌,但沈思雨依旧感激——现在这年头,手工制作的就是比流水线出来的有品位。   詹小鹏开心地搂住她:“以后啊,你当了我的小老婆,我妈每年都给你织漂亮的毛衣,她可喜欢你啦!”   沈思雨一听,不说话。   结婚?那可是很遥远的事。   “你工作都没找到,结什么婚呀?”她撅着嘴巴,轻轻地说。   “总会找到的嘛。”詹小鹏依旧不乏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走,我带你吃饭去,学校后门的大排档,好不好?”詹小鹏拉着沈思雨的手,不由分说就带她去。   但沈思雨不想吃大排档,她不喜欢小饭店里那种不洁净不体面的环境,可能几次同莫教授出去吃饭被“启蒙”了,她也开始对环境要求越来越高了。   “那你要吃什么?”詹小鹏有点紧张地问。   沈思雨看看他,善解人意地说:我们去吃肯德基吧?   两人吃肯德基,怎么吃也不会超过50块。詹小鹏放心了。   两个年轻人各自租了辆自行车,骑车去肯德基,一路,詹小鹏心情超好。将要与佳人共进午餐,他想想就开心。   詹小鹏替沈思雨端来了装了鸡翅和汉堡包的托盘,他给沈思雨点了两份她最喜欢的香辣鸡翅。   “你怎么点两份呢?吃不掉的呀。”沈思雨奇怪。   詹小鹏体贴地说:另一份你打包带回寝室,肚子饿了吃。   沈思雨不语。她知道詹小鹏对她的好。   詹小鹏是只蚂蚁,他只有很小的力气,只能扛起很少的食物,但是,他可以把身上能带的食物,尽可能多的送给她。她在他心里占有99%。   她突然想起莫教授,若詹小鹏是蚂蚁,那莫教授是什么?莫教授应该是个大象,他随便一把,就能拔倒一棵大树,他稍微一关照,就能改变她的命运……   怎么在同詹小鹏一起时还想起了莫教授?   是不是因为这两个男人她都不想放弃?   沈思雨觉察到了自己的卑劣和自私。她几乎想对詹小鹏公开秘密,告诉他,她对不起他,她配不上他,他们还是分开,让他自己重新去找个好姑娘,而她,她只配去做一个大教授的小三……   詹小鹏坐到她身旁,一边啃汉堡包一边对她说:“老婆啊,同你商量个事,寒假能不能去我家那里玩玩啊?”   “干吗?”沈思雨抬头看他。   “我妈妈想见见你……”詹小鹏说。   “你干吗呀,去见家长,那是结婚前才会做的事。”沈思雨更觉得羞愧了。   “我们难道不会结婚吗?”詹小鹏瞪着她看。   “我还年轻呢,不想那么早结婚。”沈思雨想了想,说。   “不结婚也行,那就订婚吧,订婚了,我们就可以住在一起了,行不?等你毕业了,工作了,我们去租个房子,一起住。我们现在三人合租,条件不好,吃的也不好,没个女人,一点不像家,若我们一起生活了,你做饭我干家务,分工搭配,资源共享,好不好啊……”詹小鹏大口地咬着汉堡包,说。   沈思雨明白了。   詹小鹏对她的好,都是基于一个目标:结婚。更明白一点地说:是搭伙过日子,是资源共享,是“你做饭我干家务”的合理合法分工。   沈思雨不说话。詹小鹏说的其实一点没错,是她自己把爱情想得太崇高太人间不识烟火了,其实,爱情是最烟火的东西。   因为要一起烧饭一起睡觉,所以有男人对女人的好,男人若对女人不好,就达不到一起烧饭一起睡觉的目的了。现在的女人,哪个不精明?现在的男人,哪个不会算账?   若不从负面意义考虑,如今,她身边的两个男人,一个付出了真心,一个给予了关照,她算是有福之人了,什么都没落下——虽然付出真心者给不了她什么,而给予她关照者,她在其心中的分量只有一小块。   小人物没什么拥有的,拥有一个女人,就拥有了世界。他并不是真的爱情至上,只是因为除了爱情他什么都没有。   大人物已拥有整个世界,再多一个女人,也不过是盛宴里再加一道小菜。   沈思雨明白这点。   所以说,都市男人,想要他既有风度又有能力,既能挣钱又受人崇仰,既在社交场合风度翩翩温柔体贴又只对一个女人好,既是大众情人又心里只捧着一个女人,现实吗?   这样的情况,是绝不可能在一个男人身上实现的,女人只能在多个男人身上找到他们各自的优势,然后像拼盘一样,拼出这样的一个综合体,让自己既享受到爱情,又可以不为生活以及前途担心……   正像王倩所说:每个男人的功能都不一样。她沈思雨运气好,遇到了两个功能不重复的男人,她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各自的资源。   沈思雨吃掉了一个鸡翅,把骨头放在托盘里,詹小鹏拿起她吃剩的骨头,毫不介意地放进嘴巴,嚼着说:你怎么不嚼这骨头呢,最好的就在这里面的骨髓了,多浪费呀!   沈思雨看着他使劲嚼着骨头,慢慢说:“小鹏,我在准备考研呢,若我考上研究生的话,那还得再读3年……”   詹小鹏一愣,停止吃东西,然后看着她:“你考研?我怎么一直不知道?”   沈思雨说:“考研还需要满天下囔囔啊?考不考得上还不知道呢。”   詹小鹏问:“考哪里?本校?”   沈思雨说:“上海东大。”   詹小鹏再次一愣。上海东大,那是新闻专业最难考的大学。   詹小鹏嘻嘻地笑:“我的老婆,我当然知道你的实力,东大的新闻专业,呵呵……”   沈思雨知道詹小鹏是正话反说,因为,沈思雨的成绩真的一般般。   沈思雨看他一眼,继续挑战他,说:“我是跨专业考研,我考社会学。”   詹小鹏几乎要笑喷了,沈思雨,一个念书也就一般般的女孩,竟然想跨专业考上海东大的社会学专业!考研呢,她以为她是什么啊,是考民航空乘小姐啊?以为个子高挑相貌出色笑容甜美就够了?没见他们一起住的小羊,整一个头悬梁锥刺骨,而她,他可没见她看过几本书呢,就在那里囔囔要考研!   沈思雨不说话,随他取笑。到时候,向他亮出录取书,看他还这样张狂地笑不?   詹小鹏笑够了,然后对沈思雨说:“老婆啊,考研都要脱层皮的,我看你啊,也就脱件衣服的力气花下去……”   “詹小鹏,你说什么呢!”   沈思雨突然柳眉倒竖,脾气大发。   詹小鹏不知所措,他没存心要说什么,他就是这么随口说说的,脱层皮意思是很难做到,脱件衣服就容易多了,他可没多想什么啊。   但是,对于沈思雨,脱件衣服的概念就不一样了,她觉得詹小鹏是在故意羞辱她。   “好好好,老婆,我说错了,你才不会脱衣服呢,你肯定也会脱层皮的,你只是还没开始用功……不不不,你用功的时候我没看到,你肯定能考上研究生的!”詹小鹏见风使舵,赶紧拍女友马屁。   沈思雨不说话了。其实,她在那么大喝一声后,就立即感觉到了自己的虚伪,是啊,事情敢做却不敢承认了,人家一说就立即跳脚了,这不正说明自己心虚吗?明明该道歉的是自己,无论是以前做的事情上,还是刚才对待詹小鹏的态度上,全都是她理亏,但是,她却霸道地在占领阵地。   詹小鹏见沈思雨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又赶紧安慰:“老婆,你考研就考研吧,考上海就考上海吧,考上上海,那我也跟去上海,去上海找工作,当你的跟屁虫,给你当保镖,若你万一考不上,那么你就在杭州找工作,我们一起找了工作了,就住一起,好不好啊?”詹小鹏软绵绵地向女友乞求。   沈思雨低头不看他,过了好会儿,她终于点了点头。 第四十七章   天气越来越冷了,农民工宿舍楼的洗澡成了一个最大的问题。   因为出租房是简易宿舍,每层一个公用卫生间,是成本最低的蹲坑式,而洗澡,也就在那个冰冷的小间子里。热水是没有的,暖气也不可能,要命的是,洗手间有块玻璃破了,风一吹,嗖嗖地,若再在那里洗冷水澡的话……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农民工朋友不怕冷,或者说,他们抗冻能力更强,选个晴天的日子,先出去跑一身汗,然后用电棒烧半桶热水,然后该怎么洗就怎么洗,边洗还边大声唱歌,那歌唱的,意气风发,豪迈热情。他们说,这条件,比起农村,已经算好了。   听听,人家是怎样的生存能力?但詹小鹏呢?他以前全是用热水器的,家里是,大学里也是,大学毕业了,却没这条件了。   但没办法,就算再冷,也得洗。詹小鹏先用报纸把所有的漏风处给堵牢,烧了一桶水,然后就学着民工哥的样,唱歌,可是,人家唱得热血沸腾,而他唱的声音发颤,一听就感觉一个可怜小男孩在受冻挨饿……   逃回房间,詹小鹏立即躲进被窝里,簌簌发抖。   小羊看着他说:要不以后去公共浴室里洗吧?   詹小鹏在被窝里回答:最便宜的也要10块钱呢。   小羊说:那就少洗两次嘛,你看我,两周洗一次……   詹小鹏笑骂他:你也不闻闻自己臭成什么样了,不过,反正你没女人,臭也没关系,但我有老婆的!   小羊说:你不是有个表哥吗,怎么不去他家里洗?   咦,这是个主意哎,下次洗澡前给表哥电话,去他家洗,顺便还能撮一顿。   汪海洋疲惫地回家,瘫坐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他终于知道了一个普通海归办事的困难了。   两次了,他被同事和朋友推荐去大学,一次与院长,一次与副校长直接面谈,但是,都没面谈出结果来。   也许是推荐的同事的级别不够高,所以他这个海归也不受重视;也许是他的条件太高了,他提了当初建大开给他的条件,一个副教授加一套房子,他觉得这样的条件理所当然但对方却需要再考虑考虑;也或许,他并不是校方感兴趣的人……反正,谈话气氛根本没有上次在香港与建大的刘院长那般如沐春风的知交感觉——无论怎样,与刘院长的那次谈话,是汪海洋至今为止最为满足的,若不是结局不好,不然,如此一见如故的伯乐与千里马,在学术界里会是多么让人羡慕,这样的故事一定会流传成为佳话……只可惜,故事只有开端,却没了结局。   汪海洋心里不平。   唉,海归知识分子,不过是匹马。没有伯乐,这马,只能空在马厩里看光阴流逝。   不不,海归,其实比马还不足,马郁闷了,还能鸣叫几声,若声音被伯乐听到了,还有出头机会,可是,汪海洋,他现在,能发得出声音来吗?   他现在终于知道了建大的黄博士在食堂里对他说的那番话是多么有深意——   是的,回国半年,他终于明白,“人才”的标准不是由毕业学校而定,不是由论文数量和质量而定,不是由导师的牛气程度而定,“人才”的标准,只由领导衡量决定!   “我们需要人才”,“我们重金招揽人才”这些话很正确啊,很多大学是需要人才,是愿意为招揽人才而一掷万金——但是,谁是人才?谁来支付万金?这就是问题所在。   这位失落的海归猛然发现,一些大学领导们只是需要几个能够让自己学校名气上升的“大师”、“牛人”,至于这些人是不是真的“牛”,实际上并不重要,因为他们能制造出“牛气”的光环——这太简单了,媒体上一宣传,说百万千万引进高级人才世界牛人,这些人就变“牛人”了,这大学领导就成“求贤若渴”的有眼光有胸怀的好领导了。   那么,究竟是谁,可以进入领导的眼光,然后点石成金,让默默无闻的科研者成为一鸣惊人的“高端人才”呢?   显然不是汪海洋。   因为这样的“高端人才”预备役学员必须能够进入领导者的圈子,得到领导人的青睐,他汪海洋没这样的门路。原先还有个刘院长,但是随着门派斗争的失利,刘院长倒了,他也就断了路子。   汪海洋看到,如今像他这样的普通海归太多了,一点也不稀奇了,众多棋子中的一个,可以被点石成金,也可以被放弃雪藏。很多大学并不需要金字塔下的基石,因为基石太多了,他们更需要的是金字塔顶端的光环和象征,这才是领导们目标的实现。而汪海洋,他能帮他们实现这样的利益吗?   汪海洋觉得自己疲惫万分。   又到周末了,汪海洋现在很害怕周末,因为,那意味着又要开始扮演虚假身份。   不是汪海洋喜欢当双面人,只是,汪海洋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为了自己的前途,母亲几乎付出了所有: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时间,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希望。母亲会为他的成功而百倍的欢欣,母亲也会为他的失败而百倍的难受——当然,他的母亲绝不相信,她那如此优秀的儿子会失败。   他的妈妈,在他身上付出了太多。   从小学开始,他妈妈就没有过假期。只要他学习,她肯定在旁边照顾:早上一早醒来给他准备早餐,他吃牛奶鸡蛋,但他们两老吃泡饭;晚上,他再迟睡觉,也绝不会饿肚子上床,老妈肯定会烧出一顿好吃的宵夜看着他吃下去。中午是在学校吃的,学校食堂里的饭菜不好吃,她只要有时间,就做点热菜送过去,以致中学时代他有个绰号叫“公子”。“公子”从不用干活,“公子”从来都有坚强的经济后盾,电脑、复读机,只要与学习有关,汪妈妈从不说“太贵了”……   当然,这些投资的背后是丰厚回报——每年那么多的奖励证书就是儿子给母亲的回报,这种精神回报让一名普通的小学老师充满光彩和满足。   母亲偶尔也会有失落的时候。记得中学时候,一次参加全市中学生的英语竞赛,预赛后的优胜者将上电视参加决赛,汪海洋英语不错的,被老师推荐了。汪妈妈很高兴,她一心期待自己的儿子上电视成为学习明星。汪妈妈学校的另外一位老师的女儿也一起参加竞赛,比赛前,汪妈妈问他有没把握,汪海洋自信满满地说:没问题啊!   可是,也许是运气不好,汪海洋抽中的题目太难了,最终汪海洋没上决赛的线,被刷了。倒是那平日不怎么出色的女孩子上了决赛,结果那晚,汪妈妈哭了好久。   后来,电视决赛了,汪海洋想看看英语竞赛的现场,可是他一打开教育频道,汪妈妈就说:关了吧,有什么好看的?   汪海洋知道了他妈妈的想法——在儿子身上,她输不起。   为了弥补那次竞赛失利带给妈妈的失望,那个学期,他努力勤奋,最终期末考试拿到了全年级第一,那天,汪妈妈笑得特别开心。汪海洋也舒了口气。   是的,为了母亲的微笑,他无论如何都该奋力拼搏。因为母亲的付出,他再怎么努力回报也不为过。   为了这个副教授,汪海洋已经付出太多苦不堪言,但是,他没有勇气去终止痛苦——他若终止了痛苦,就开始了母亲的痛苦,而且是加倍的痛苦,他不忍心让母亲因为失望而哭泣。而他不愿意让谎言终止,是因为他还有机会去博一回:他始终不信,凭他的能力,怎么可能找不到副教授的位子呢?无非是多找几家大学吧,无非是大学名气没有建大那么好听吧……这样的想法,犹如一个赌徒,虽然前面一输再输,但是,只要最后一轮博回,一切都赢了!   周末要回家了。汪海洋再次请求妻子在婆婆面前尽量忍让。古霏霏面无表情。   “海洋啊,现在工作怎么样?”汪爸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菜,汪妈一边往儿子的碗里夹菜,一边关心地问。   “还好……就是大学里挣钱少,现在,霏霏是家里的挣钱主力。”汪海洋在老妈面前使劲说媳妇的好话。   其实,这好话完全没有夸张,事实上,还贬低了,因为,现在古霏霏的收入不仅是家庭财政的主力,而且是“唯一火力”。   汪妈妈看了儿媳一眼,不说话。   过了会儿,汪妈妈说:“钱不够花的话,到妈妈这里拿。”   汪海洋赶紧说:“妈,看你说什么呢……”   汪妈妈看着儿子说:“妈妈也是当老师出身的,知道学校是清水衙门,不过呀,我们都是知识分子,对钱没什么要求,也过不来大富大贵的日子,我们只希望家族里有个有出息的人,你不挣钱没关系,妈妈更喜欢你去挣名。当上副教授,妈妈对你已经很满意了,不过你还要继续努力,以后争取当上系主任,然后当院长,若能当上校长啊,妈妈就再别无所求了……”   汪海洋赶紧打断老妈绵绵无尽的期盼:“妈,你想那么多干吗,日子过得开心就好了……”   “儿子的成就,就是我最大的开心!”汪妈妈说。   汪海洋尴尬地看一眼古霏霏,古霏霏犹如什么都没听到,就在逗着儿子玩。   儿子在隔代老人的照顾下,穿着一点不时尚,甚至土,与建大那所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的衣着根本没法比,这点连汪海洋都看出来了。建大那所幼儿园,走的是欧美路线,国际学生,开放式教育,孩子的衣着是时装式的,孩子的举止是成熟化的,而慕慕,说来好笑,4年童年在欧洲是国际教育,回来后却越来越偏向传统教育,以往古霏霏总要求慕慕参加各项体育运动,鼓励他与大人辩论,教育他什么自己为自己负责之类,到了奶奶这里,全是“听话”、“背口诀”、“你这么做奶奶要不高兴的”、“放着放着,奶奶来做,反正你也做不好”等等。以前古霏霏还为慕慕据理力争过,但如今,古霏霏似乎已经认了,她似乎已经完全不想反抗生活了。   汪海洋心里暗生愧疚。   晚上了,终于回家了,终于不用再戴面具。   在公交车上,汪海洋长长地叹一口气,想对古霏霏说点轻松的话。想了想,说:“见到儿子开心吧,慕慕个子又长高了点哦?”   可是,古霏霏飞过来一句:“开心什么呀?母子分离,老公失业,婆婆苛刻,杭州城里还能找得出比我更失败的女人吗?”   路光明自从跟上了在“局子”里认识的“牢友”王振总经理助理后,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   王振给他安排的工作虽然工资低,但是好歹也算是跟管理人员沾上了边——虽然是编制外的管理人员,可上班时间里都是穿制服的!这制服让路光明很满意,再加上他又是王振的人,有时还会被带出去吃吃喝喝玩玩。   路光明喜欢吃喝,喜欢K歌,不过最喜欢的还是足浴按摩一类的娱乐休闲活动。因为以前从来没到过一些高档娱乐场所,第一次王振带他去了高档洗浴中心时,还出了糗事。   去洗浴区前要先换鞋,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一位漂亮的小姐上前为他服务解鞋带,路光明慌忙说自己来自己来,然后很不好意思地偷偷脱下鞋子袜子:一方面他从未被如此漂亮的小姐服务过,心里惶恐着,另一方面,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袜子已经破了两个洞,他不想露丑。   进了洗浴区的第一道门后,是一溜宽敞的走廊,走廊一边全是考究的柜子,另一边是巨大的镜子,路光明给自己打气,装作老客一样昂首挺胸进去。服务生给他柜子钥匙牌,找到了柜子,可是他硬生生用不来那把柜子钥匙,折腾了好一阵,终于不好意思地向小伙子服务生问钥匙怎么用。   脱光了,只披一条毛巾。脱光了的男人就没法再比较了。他路光明平日里是那么衰那么没钱的一个人,没名牌衣服,没名牌包包,没几百块一个打理出来的发型,但眼下,当一切都脱光的时候,他与那些在这里享受的有钱老板们一样,都有一个同样的身份——贵宾。   贵宾路光明进了洗浴区,妈呀,他以前可从来没有用过这么豪华的浴室呀,桑拿,搓背,游泳池等一应俱全。还有服务员一旁伺候。原来,有钱人就是这样享受啊。   他从来没桑拿过,特地体验了一把,蒸得热死,觉得就是小时候闷热天气里在田里干活的感觉,不好玩。   以前也从没被搓背服务过,特地花了半小时叫一个搓背师给他搓背,搓出了很多污垢,自己看看也觉得了自己的那个蚁穴里太藏污纳垢了。   总之,那一晚,路光明洗了平生第一最痛快的澡,也是最昂贵的澡。   路光明明白了,一样是洗澡,有穷人的洗法有富人的洗法,就算是蹲坑拉大便,也有穷人的拉法有富人的拉法,完全不一样。   洗完澡,路光明茫然,不知接下该去哪,洗浴中心太大了,里面玩的地儿太多了,给头儿打电话,王振说:怎么洗那么慢,是不是两周没洗澡了?快上休闲区,给你找好了女人了,给你按摩。   洗完澡后玩女人?   路光明一下子感觉自己冲动了起来。原来这才是今晚的核心内容啊?早知道这样,洗澡的时间完全可以缩短一半啊。   王振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激动,一笑:“别想歪了啊,这里可是正规的洗浴中心……   那晚回家,他同小羊和詹小鹏使劲描述了他经历了的男人夜生活。   “天啊,若不过上那样的生活,我们干吗在这城市里呆着呀?像蚂蚁一样活着有意义吗?我发誓,我一定要过上像样的男人生活!”   小羊和詹小鹏听着,没说话。路光明描述的那种生活休闲享受,他们都从没享受过,他们也想享受到。   “怎么过呢?光喊口号也没用啊。”过了会儿,詹小鹏问。   是啊,怎么过呢?路光明不说话了,王振带去一次也就一次,他不带他,他就没得去享受。   “所以,我一定要考上研究生,3年后,我也可以过上那样的生活,我不需要人家带我去,而是我自己想去就去!”小羊在被子里说,他的手上是一本厚厚的政治书。   小羊的目标很现实,考研的动力很实在,但是,往往是最实在的目标,可以给人最大的动力。   詹小鹏也想去,所以,他也要好好工作,努力挣钱。当然,他不仅想去,他还要再带上一个人去:他的老婆沈思雨。   只是,该如何努力挣钱啊?难道就靠超市打工的那点钱嘛?天啊,那要挣到何年马月去啊?詹小鹏心里苦恼。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时,路光明猛然高喊,“我一直要找一个贵人,现在,王振就是我的贵人,我紧跟着他,他会带着我上这条路的!” 第四十八章   詹小鹏在网上看到一条信息:建大校报在公开招聘记者编辑。   像看到一缕日出前的灿烂曙光一样,詹小鹏觉得自己有戏了——以他自己的实习经历、试用期工作经验,再加上表哥汪海洋是建大的海归副教授,他得到这个工作位子的机会应该蛮大的吧?上次表哥说他才在大学待下,没人脉,现在,好几个月过去了,表哥可能在人脉圈里有些说话的分量了吧?人家是海归副教授呢!   詹小鹏立马给表哥打电话。可是,表哥没接。   没事,可能表哥在上课,那么,他就直接带着简历去建大找他去吧。   詹小鹏骑着车子,兴致高昂地前往建大。   建大校报的记者编辑工作,他充分考虑过。作为男生,在校报工作,有所作为的空间确实是没有杭州的一些大报大,若是一名女生,这样一份工作是相当合适的,不过,现在报社都优先考虑男生,那他就退一步,与女生去竞争吧,不管怎样,事业编制,又是在建大上班,多么稳定同时又有那么好的工作环境,若能得到,他已经相当满足了。   他想要这个位子,那这个位子能不能要他呢?   他扳过手指盘算过自己的能耐:从能力上说,他完全可以胜任;从性别上说,他有优势;从关系上说,他有表哥的后盾……对,表哥这个后盾是非常重要的,待会让表哥陪他一起去递简历,说不定当场还可以与校报总编聊几句,建立良好印象,然后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天时地利人和,这些条件都有了,他的几率难道还不大吗?   詹小鹏越想越开心。他一边轻快地蹬车,一边都开始在想象以后在建大工作的日子了。   到了建大,他去汪海洋的学院,他以前还从没来过表哥的办公室呢,今天正好可以看看表哥被众多女生粉丝们围拥的胜景……他詹小鹏从来没被众美女们围拥过,事实上,很多情况下他一见美女都要先谦卑地礼让几分,但今天,他可以很自豪地说:你们的才子老师,是我表哥!然后,也享受一下被众眼珠子爱戴的那种优越感和成就感。   是的,他詹小鹏就是缺少成就感,从毕业开始,整一个找工作的过程中,他一直被人白眼,被人冷落,今天,沾点表哥的光,也风光一把,怎么样?   不过,他还不知道汪海洋的办公室,得先去秘书处问一下。   在秘书办公室里,詹小鹏整整衣服,进入,然后对着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秘书,很阳光地一笑,问:“老师,请问一下汪海洋副教授的办公室在哪里?”   女秘书抬头,茫然地看着他:“你找谁?”   詹小鹏大度地一笑:“我找汪海洋,你们学院新来的海归,副教授。”   女秘书听明白了。   她冲他白了一个白眼:“人家已经辞职了。”   啊?詹小鹏大大吃惊。   更吃惊的是,女秘书脸上露出鄙夷一笑:“还副教授呢,他根本就没评上副教授!”   詹小鹏不相信地再次询问:“你有没弄错哦,是不是学院有两个汪海洋?他是德国回来的博士后啊。”   女秘书有点不屑搭理了,但她还是回应了一句:“是的,我们这里就一个汪海洋,德国回来的,但他不是副教授,他没评上副教授,然后就离职了。你自己打他电话吧,问问他,他什么时候是建大的副教授了……”   詹小鹏不得不再次换上谦恭的笑容,退出秘书办公室的门。   原来,表哥的真相是……   既然已经来到建大了,那就自己一人去递交简历吧。在建大的行政大楼里,詹小鹏又习惯性地露出他这半年一直不断的谦卑的笑,向一名年轻老师递上了厚厚的简历。那老师毫无表情地接过,然后放在一大摞简历之上。   这一份打印连同装帧价值超过5元的简历,若没有一个熟人陪伴递上,就这样堆在这儿的话,那么十有八九它不会被人翻阅就直接扔进碎纸机后当垃圾处理。   詹小鹏有点心疼这份简历了,好歹也要5块钱啊。可是,他已不便再去取回。   叮地一声,莫教授的手机上有条短信。   莫语伸手拿过手机,一看,又是李小眉的。   “你说你要约我喝咖啡的,我都等了两个月了,喝你一次咖啡就那么难啊?”   莫教授无奈地笑笑。   是的,他是答应要与李小眉喝咖啡,可是后来,总是忙,总是忙,一忙,就有充分理由推掉了与李小眉的约。   “我有自知自明,不指望你什么,你怎么还这样不真诚?”李小眉的短信又来了。   莫语教授叹口气。   他当然知道她的想法。“我有自知之明,不指望你什么”,很明显,李小眉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他的女友,但若他没猜错的话,她依旧希望能做他的类似“红颜知己”一类的地下角色。   应该和她谈一谈了。李小眉不是蠢笨的女人,而且,年过30岁,多少该有些社会阅历,莫教授不想误导她,对每个他周围的人,他都真诚面对,这是他的原则,何况对她,多年认识的朋友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情的,是种对邻家妹妹的温情,他不愿意看着她糊涂下去,但愿与她的谈话能让她清醒过来。   于是,莫教授第一次主动约她喝咖啡。他不仅要给她一个交代,还要给她上上课。做男人要有人品,不能让人家不明不白地执迷不悟下去。   李小眉穿着靓丽高雅的风衣前往。   莫教授在咖啡馆的沙发坐上,看着李小眉婷婷袅袅地走近。   李小眉把范思哲包包往沙发上一放,然后,脱外套,露出里面的性感毛衣。   莫教授请她自己选咖啡。   等李小眉坐定,莫教授边喝咖啡边说,给你讲个小故事。   李小眉好奇地看着他。   “一个流传在网络上的故事,说的是日本一户人家重新装修,在中空的墙壁里,发现一个壁虎被铁钉钉住了尾巴,那户主惊奇地发现,那壁虎是他10年前装修时被钉住的,但那小动物依旧活着,他很奇怪,不知那壁虎是如何生存下来的,于是他仔细观察,发现不久后又从哪儿钻出一个壁虎,嘴里衔着食物,原来,被钉住尾巴而不能走动的壁虎,有另一只壁虎在10年的岁月里一直不停地衔取食物喂它。”   “假的吧?壁虎能自己断尾的,你怎么拿这么弱智的故事来骗我,还社会学家呢……”李小眉不满。   莫语摆摆手,继续说:“若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你觉得他们,这两壁虎之间会是什么关系?”   李小眉喝一口咖啡,说:“情人吧。”   莫教授看着她,慢条斯理的接着又说:“再说个真实故事。台湾的一位教授找了一批学生做问卷调查,在一张白纸上写上10个他最亲密关系的人的名字,然后,想象着一次灾难降临,他不得不在白纸上逐次划掉一个一个的名字,每次划掉一个名字就意味着那人要永远地离开他,直到白纸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字。问卷在极其严肃的气氛中进行,有人做完问卷后甚至哭泣地离场。最后,问卷调查结果,教授发现,几乎所有人,把最后的那个名字留给了自己的配偶。”   李小眉不说话,她不知道莫教授跟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在人类所有感情中,亲情和友情,是与生俱来的,有母子有亲人就有亲情,有手足有朋友就有友情。其实动物也是。所以在人成为高级动物时候,亲情友情就存在了,倒是爱情,出现在最后面。现在的科学家已经分析了爱情的实质,就是大脑里释放出来的一种酶,这种酶的出现,会让人兴奋,兴奋到心甘情愿为那个人去付出,不需任何回报,于是,就这样定义成了爱情。但是,可惜的是,这种酶具有非稳定性,尤其面对同一个人时,通常只有4个月之久,所以有人说,爱情的保鲜期不超过半年。从这个角度上说,爱情,更像是周期性的能量脉冲。看这样一条能量脉冲曲线就知道了,一个人,一辈子可以爱很多个人……”   说着,莫教授在桌子上随意画了条曲线:“像这条曲线,延续时间很长,那是因为能量脉冲有惯性,就像轮滑,在没有外力介入时,依旧可以滑行很久,但若此时有个外力介入,好,这个爱情周期就戛然而止了。”   说着,莫教授又在桌子上并列画了两条曲线,不是完全并列,波峰波谷并不完全呼应,解释说:“看这两条曲线,表现在几乎同步阶段,说明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两个人。这也好解释,在爱情能量还没消退之际,新的能量又上来了,这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画完了,莫教授喝一口咖啡,说:“这一切,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李小眉皱皱眉头:“跟我说这个干吗?”   莫教授看她一眼:“不想听吗,不想听,那我就走了,我还忙着呢。”   李小眉赶紧按住他的手,嗲嗲地说:“哎,没说不想听嘛,大教授的讲座,买票都要听的。”   莫教授笑着看着她:“刚才讲了爱情,现在讲亲情。很多男女,结成夫妻了,没有能量脉冲的感觉了,或者,没能量脉冲了,但是还是结成夫妻了。这都没关系,因为爱情与婚姻是两码子的事。在成为夫妻的前10年,恩爱的,不恩爱的,基本都要吵吵囔囔,因为,年少婚姻里的故事太多了,诱惑啦,愤怒啦,激情啦什么的,烦不胜烦。但是,一旦这10年过去,就大功告成,因为,感情平淡了,变亲情了,也变恩情了。所谓亲情,就是慈祥,就是宽容,就是一个说你怎么闹腾你也是在我的手掌心闹腾,而另一个说我想闹腾也没精力没时间闹腾我有儿子有事业还有一点社会声望呢,于是两人相视哈哈大笑。看,这就是正常的中年夫妻生活了——恩爱是指什么呀,就是有恩情的爱,你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我为你为家辛劳奔波,挣钱挣名,双方的恩情都记着,感恩越多,婚姻基础也越扎实,什么男女之事的背叛呀之类,都是些很肤浅的烦恼。所以说,亲情恩情让婚姻根深叶茂,夫妻双方自然可以期待白头偕老了。”   李小眉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教授就是教授,同她说个拒绝的话也要讲的这么学术。李小眉又气又恨,但又没办法,因为自己喜欢他。   “现在再来讲讲介于爱情与友情中的一点东西。这点东西,具体到人物身上,尤其是女人身上,好听点叫红颜知己,难听点,就随便怎么说了。”莫教授继续说。   李小眉感兴趣,这个话题与自己有关。   “我们就说红颜知己吧……任何一个男人,心底里都期待自己有个红颜知己,这个红颜知己有才有貌,善解人意,温柔多情,妩媚动人——哪怕他自己是多么普通,放在人群里就是一路人甲,甚至连路人甲都不是,也许更是个衰人,但这不妨碍男人意淫的权利,是吧?”   莫教授笑着看李小眉。   “当然,很多的女人,也都期待自己是一个多情俊杰的红颜知己,能够让一位英雄为自己倾心,被自己迷倒,而那英雄,有情有义有品位有智慧,当然,还多金,还潇洒,还伟大……男人女人,彼此彼此,人之天性,说说无妨。好吧,既然人都有这样的天性,那我们来分析一下,在男女之间的感情上,究竟什么最靠得住?   “一个最简单的原则:最靠得住的感觉就是——你是不是我的不可替代的伴侣。这个是最灵验的衡量办法。要成为衰人的不可替代伴侣,很容易,要成为英雄的不可替代的伴侣,就难了。但是,一旦你有一个这样的关系,你就什么都不用怕,因为你是不可替代的。只有不可替代,才能令对方长久眷恋。只是,你如何能得到不可替代的品质呢?这就是靠女人的智慧了。所以,对女人来说,我一点不赞同她们去找什么靠山,最稳固的靠山就是自己,只有把自己打造出色,成为不可替代,女人就胜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小眉不笨,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可恨,这男人,明明他自己就是天上那朵云,谁都不能追逐得上他,他还以一种真诚态度去告诫女人:不用追我,等把你自己打造得够出色了,我自会来追你……   但是,不管怎样,他说的也算是实话了,没隐瞒,没欺骗,没去占领道德制高点,一切都是他的真心发言,尤其那个衡量法则,有启发性和建设性。   李小眉叹口气,对这个男人,爱他,没前途,恨他,又真是恨不起来。   “男人的见异思迁,永不满足是有目共睹的。女性对他们来说有点像是橱窗里的漂亮宝贝,人人都会心生喜欢,无非,有克制的男人只是欣赏一下,不能克制的男人,总想喜欢上一个就买回一个,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购买能力够不够,或者家里空间多不多,所以,很多买回去的东西,下场都不好,不是被冷落就是被转送,或者没有配得上的空间去衬托它,实在是浪费其美。更要命的是,女性并不是物品,她不会沉默,没有能力把控的男人就更加狼狈,而有能力把控的男人,通常又让女人为其伤心……所以说啊,真有幸福结局的红颜知己,实在是少而又少……小李,我向你说这样的话,也算是我对你的最大的负责任了——知道了吧,幸福不是在男人身上,幸福是在你自己身上!”   女人的幸福是在女人自己身上,这是莫语教授一贯向他的学生们——尤其是女性学生——灌输的。 第四十九章   古霏霏呆在学校办公室里,不想回家。   这些天,她总是待到最迟,然后去乘坐最后一趟公交车到市区,这样,呆在家里的时间就会少一些。她不喜欢那个家。她那个家,太冷了,太灰暗,太压抑了。   她最近与汪海洋尽量不说话,因为一说话,就常发火,怎么也克制不住。   上周,她很累地回家,一见汪海洋在床上玩电脑游戏,就立即火冒三丈,大声喊:“汪海洋,你有时间玩游戏,怎么就没时间上网找找工作?”   汪海洋回头看她一眼,叹口气,说:“我玩游戏是为了轻松点。”   古霏霏毫不客气:“做家务也可以让你轻松呀,你怎么不拖拖地板刷刷碗?把家搞搞干净还有成就感呢!你总不能让我既挣钱又做家务吧?”   这样,古霏霏一回家就是一阵子数落,汪海洋低着头听她的训,默默地去厨房洗碗了,但是明显情绪对抗。   那晚,两人吃晚饭时零交流。   汪海洋这段时间精神状态极其不好,有时两三天都不洗澡,头发脏兮兮的,衣服皱巴巴。早上上班出门前,古霏霏看着他的一副不作为神情,恼火地说:“你去洗澡啊,洗了澡了,精神面貌会积极了啊,不然整天一副人家欠你钱的样子,干什么呀?”   古霏霏觉得她是好心,想帮助他振作起来。她想给汪海洋一个振作的建议,那就是从每天早上洗个热水澡开始。吹干头发,换好衣服,那时的心情是最愉快的,当时在德国,汪海洋一直是这样,她喜欢那时候的汪海洋,一个干净清爽阳光的男生。   但汪海洋对她说:以后我们分房睡,你就不用管我了,也不用闻我身上的臭了。   一句话,把古霏霏噎得说不出话来。   愣了几秒钟,古霏霏摔了门,离家。这还是个海归男人吗?这分明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啊!   在公交车上,她想着自己如此辛苦地早出晚归,但是,家里没有一盏灯为她等候,没有一个人为她的辛劳而心疼,没人留恋她,没人安慰她,这样的家,是她想象中的家吗?想着想着,古霏霏忍不住潸然落泪。   现在,古霏霏在办公室里,一想到回家,心里就害怕。   汪海洋待在家里,觉得空虚无助得很。   他知道古霏霏很辛苦,他心里也愧对古霏霏。半年前,当古霏霏贱卖了在德国的全部家当跟随他回国时,她的眼神里全部是憧憬的光芒啊。那时候的她,充满希望和期待,话说着说着就会笑出声来。她说,我们要在中国带着慕慕到处旅游,给慕慕布置一个房间,让慕慕有很多小朋友,带慕慕去很多博物馆,还要去各种聚会,教慕慕既绅士又友善……然后又说:我们要买大房子,要买辆车,我去找一份不忙的工作,好一半时间照顾你们,记住,就算你当上了年轻有为的副教授,也不许你花心哦!说着,古霏霏一边搂着他的腰,一边用手指笑着戳他的额头。这是属于她的专用“驭夫术”,表示撒娇的警告。   古霏霏那种幸福的笑容似乎就在不久前,还在他的眼前没有消散。但是,今天早上,他的妻子,古霏霏,出门工作时,她的脸色苍白,她的眼神失望,她的身影瘦弱……妻子在为生活开始一天的奔波之前,留在他眼睛里的是这样一种哀怨神情,他也真的是痛心啊。   他们之间肯定出现一些问题了。真的,现在家里的空气是一触即发,他们几乎不能交流,因为只要一张口说话,接下来立马就是火气十足的攻击,古霏霏说他是“三无男人”,他就说“那是你自己的眼光有问题”,于是最后一句就是古霏霏的“还有比我更失败的女人吗?”……   他们互相伤害,以此来达到心理的平衡。   人啊,常常是这样,伤害的都是本应最应感激的人。因为,没其他人可以让他们伤害了。   他想他对其他人肯定不会那样,他相信古霏霏在工作时跟同事说话也肯定不是这样,可是,怎么他跟古霏霏一说话就那样呢?   汪海洋心里痛苦。   古霏霏临走前的那眼神一直在他眼前闪,刺痛着他。突然,他大吼一声,猛甩自己一串耳光。   晚上古霏霏回来,他一定要做好三菜一汤等她回来,他还会把房间收拾干净,还会把头发洗干净,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   沈思雨在校园里边散步边与莫教授通电话。   “你怎么不来杭州了啊?”沈思雨撒娇地问。   “我也想来啊,可是忙呢。”   “你让我想你了嘛……”沈思雨学会了嗲嗲地说话。   “好的,我努力找机会来。”莫教授承诺。   “别让我等太久啊。”沈思雨说。   沈思雨期待莫教授来杭州,因为她有事想当面谈。那是涉及到她前途的最重要的事情。   “看书看得怎么样?”莫教授关切地问。   “按照你的书目,补了一些课。可是……我还是担心啊……”   “不用担心,等考试题目确定后,我再给你划一下范围。”   说到了实质处,沈思雨听得心怦怦地跳。   “真的?考卷是你出的吗?”   “我不出考题,这些具体的活都交下面的老师做。但我审核。”莫教授一点不藏着捏着摆架子。   沈思雨放心了。   “你们什么时候出好考题呢?”她问。她想早点打探到内容,不然,以她那点水平,考研真是水中捞月啊。   莫教授呵呵笑着说:“过分了哦……命中注定你能上,就能上,不能上,就不能上,人啊,要学会安心点,懂不?”   沈思雨红了脸。   是的,她太猴急了,这样不好。人要低调,要沉着,要学会信任,信任别人,信任自己。以后,她要向莫教授学很多人情世故。   “想我了没啊?”莫教授换了个话题。   “当然想啦。”沈思雨说。想他,是实话。   “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就是非常想啦。”沈思雨红了脸。   “我也想你,总想把你放倒。”莫教授旁若无人地说。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能这么语气自如。   沈思雨却慌张得左右看看,然后嗔怪:“你怎么一点不像教授呢!”   莫教授在电话那端哈哈地笑:“教授该是怎么样的?”   沈思雨悄悄地说:“教授没你这么大胆吧,你……你真是个色情教授!”   莫教授继续笑:“你不喜欢吗?”   “喜欢,你怎么样我都喜欢,我经常看网上你的照片,觉得你是有才有情,而且还有点邪,不过,邪得让人很喜欢……”沈思雨说着不过火的情话。   莫教授正色说:“告诉你一个道理:色不能无情,情不能无色。英雄而不邪是死英雄,美人而不淫是泥美人。我把你启蒙了,让你知道了最美好的事,才让你成了真女人。知道吗,你以前的美,不叫美,现在的美,才是美!”   教授就是教授,拿走了她的第一次,听起来还要沈思雨感谢他。沈思雨哭笑不得。   “好了,过几天,等我来杭州,再让你感受巅峰状态……”说着,莫教授未等她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沈思雨拿着手机,不知是惆怅,还是满足。   古霏霏在办公室里磨蹭到过了最后一趟班车的时间。贵族学校在郊外,班车本来就不多,结束时间也早。好了,现在都过了最后时间,自然有理由不回家了。   古霏霏给汪海洋打手机。   汪海洋刚从农贸市场里买了一只鸡回来。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晚饭,但是,他又想好好庆贺一下——下午时候,他收到一个邮件,让他参加下一周的“海外人才交流大会”。   现在很多省市的政府不是都很喜欢搞什么“春风计划”啦“优才计划”啦等引进海外人才的交流大会么,就是政府出钱,负责牵线搭桥,把一批海外博士博士后请过来,集中在一起,然后邀请各大企业高校来挑选人才,这通常是城市“软实力”的表现,海外高级人才引进越多,就越显得城市有吸附力,有幸福指数含量。   当然,因为是政府出钱项目,一般般的海外博士还不被邀请,都要欧美名校博士,选择被邀请者有个筛选过程,项目大都是提前两个月开始报名。汪海洋知道这个通知是两周前,当时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给项目筹备组写了个邮件,说了自己的情况,问能否参加这个优才计划。结果,筹备组给了他回信,说他可以参加这个交流大会,杭州期间的吃住全部由政府方支付,地址在世贸中心。   这信给了汪海洋一些信心,瞧,若不是名校毕业,若不是有优秀的学术基础,他怎么可能会被人一眼看中,然后立即同意被邀请到这样一个计划里呢?说到底,名校博士的含金量还是在那里的,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今天的汪海洋心情愉快,想庆贺一下。   他不会做菜,就买了一堆熟食,农贸市场转一圈,花了30块钱,买回了三个菜,回家烧个西红柿蛋花汤就ok啦,希望古霏霏今晚回家能开心。   手机响了。是老婆的。   古霏霏在电话里说:“我错过最后一趟车了,就不回家了,我在办公室里呆一晚。你有事可以往办公室打电话。”   汪海洋一愣:“喂,喂……”他喊。但是,古霏霏已经挂了电话。   汪海洋手拎两大袋东西呆立在农贸市场外。 第五十章   古霏霏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毯子,这是同事留在这里的,为的是平时午睡时方便,没想到现在还可以方便晚上睡觉。   办公室里有个三人沙发,把毯子放沙发上,把羽绒外套当枕头,把空调打足,再给自己泡杯茶,对,这里就是她的最好的避难所了。   当古霏霏做着这一些的时候,王晨阳正从办公室里出来。因为时差缘故,他与美国的合作伙伴聊些事,只能选择晚上,事情谈完,时间也很迟了,他拎了包包准备回家。   经过古霏霏的办公室,意外地发现办公室里有灯光,不知是谁这么勤奋在加班,可一般行政办公室的人并不需要加班啊,于是王晨阳好奇地敲门。   古霏霏开门,见是校长王晨阳,一时不禁慌乱。   办公室不大,王晨阳一眼就看到了靠墙的沙发变成了临时的床。   “你怎么啦?不回家啦?”王晨阳奇怪。   古霏霏不说话。   站在门口说话不方便,王晨阳索性进了门,然后关了门。   古霏霏有点尴尬。   “没车了。”她说。   很快就发觉自己的愚蠢,这理由对汪海洋说很正当,对王晨阳说很白痴。   “要不待会我送你回去?”王晨阳关切地问。   古霏霏摇摇头。   “你吃过了吗?”王晨阳又问。   古霏霏点点头:“食堂吃的。”   王晨阳看一下手表,说:“要不这样,你陪我去市区吃点东西,我快饿昏了,待会我送你回家。”   古霏霏固执地摇摇头。   “那先去吃饭……拜托了,我饿死了,陪我吃个饭,我们聊聊天,我还有事情问你呢,是公事,我待会还是送你回办公室吧。”   看来自己的家庭问题已经在王晨阳面前暴露无遗,再掩饰也无益。古霏霏想了想,点点头。   在西湖边的一茶一坐餐厅,王晨阳要了个咖喱牛肉套餐,给古霏霏要了份肥羊小火锅,古霏霏说她吃过了,但王晨阳执意让古霏霏再吃点,说不是晚饭,是宵夜。   古霏霏问王晨阳,有什么需要她做的。   王晨阳大口吃着饭,说:“我刚才同美国朋友在谈一个合作项目,关于中学生暑期去美国的高端夏令营。我在想,我们既然办了去美国的夏令营项目,为什么不办去欧洲的夏令营项目呢?目前这个想法最大的障碍无非是个语言,因为很多家长把学生送去美国,就是为了一个英语环境。可我想,去欧洲,虽然英语环境没美国好,但是,欧洲有更多文化的元素。我上过你的博客,看了你写的游记,还有你拍的照片,所以,我想把这个高端的欧洲夏令营的项目交给你去策划,我希望你能帮我想想主意,怎么把这个概念提取出来……”王晨阳滔滔不绝地说着。   这是一个好主意,也适合她去做,她很愿意去帮他想些策划方案来。   古霏霏看着他,王晨阳虽然在吃饭,但是微蹙着眉头,显然还沉浸在事业开拓的想法中。她悄悄观察着他,他衣领洁净,头发整齐,袖口洁白,脸色红润,神情专注。古霏霏突然想:这是一张多么生动的、有激情的面孔!为什么她的汪海洋,就没有这样的激情?   这个念头一出来,古霏霏就吓了一跳,她赶紧低头喝汤。   王晨阳终于从他自己的思路中掉过头来,话题回到古霏霏身上。   “你家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尽量平和地问。   “没什么,小事情……我只想平静一下,能解决的。”古霏霏说。   王晨阳点点头。   “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他说。   “谢谢。”古霏霏客气地说。   王晨阳不说话,过一会,他继续说:“我不要你对我说谢谢,我希望有天能听到你对我说:我需要你的帮助。那表明,你心里有我,你认同我是你的后盾。”   古霏霏听了,不说话。过了会,她又说:“谢谢你,晨阳。”   吃完了,也休息了好一阵,期间两人都沉默不语。终于,古霏霏说:“能送我回学校吗?”   王晨阳吃惊:“还是不想回家吗?”   古霏霏摇摇头。   “那我给你开个房间去吧,休息得好一点。”   古霏霏又摇头。王晨阳没辙了。   他嘟囔地说:“那就回吧。”   王晨阳开着他的大奔,带着古霏霏回学校。   送到行政大楼门口,王晨阳说:明天我让宿管科的人在学生宿舍楼里腾个房间出来,给你个钥匙,你可以随时去休息,不用睡办公室了……   古霏霏不说话。   王晨阳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我看你上楼,开了灯再走。”   古霏霏有点感动。   古霏霏要下车了。   王晨阳转过身子,一把握住她的手:“有事需要我帮忙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对你的喜欢,一直没变过!”   古霏霏赶紧挣脱他的手,说:“谢谢,不过,我没事需要帮忙的。”她慌乱地下了车。   当晚,古霏霏没睡好。   没睡好,是因为她不停在对自己说:不能做错事,不能做错事,不能做错事……   是的,不能做错事,因为,一旦走错一步,她在婚姻上的7年投资将化为乌有。   詹小鹏给汪海洋打电话。终于接通了手机。   “小鹏,你这段时间怎样?要不要我请你吃饭?”在电话里,汪海洋的声音还是那么鼓舞人心。是的,他是兄长,无论再苦再累,在弟弟们面前他都不能倒下。   紫雨阁小说网更新时间:2010-6-19:48:29本章字数:1275   “哥,你离开建大了?”詹小鹏小心翼翼地问。   汪海洋有一刻不能说话。真相还是被人知道了。   “哥,那你现在住哪里?”   “哦,我租了房子……对了,我这里有些吃的东西,你要过来吗?”汪海洋的语气还是保持着轻松。   “我今天不过来了,还要上班呢……我就想,什么时候到你这里好好洗个热水澡。”   “没问题啊。你随时来好了。”   “那……哥,你现在……”詹小鹏想关心一下,又不知道该怎么掌握语气。社会人情学这一块,他始终没有什么机会找个老师去好好实践。   “我么,找工作呗,你还担心你哥找不到工作?”汪海洋的语气里有充满笑意的调侃。   詹小鹏放心了:“就是,我哥呀,什么人啊?牛人!”   两人在电话里哈哈笑。   汪海洋想起什么:“对了,你不是想洗澡嘛,明天带你去个四星宾馆,好好让你享受一把!”   詹小鹏几乎不能相信:“真的?带我去四星?”   汪海洋得意地说:“明天打你电话,告诉你房间号,到时你自己直接去酒店,若可能的话,还能带你去吃酒店的自助餐。”   詹小鹏开心:“我就知道,哥这里就是能蹭到好东西!”   听到小弟的欢呼,汪海洋心里终于有了些成就感。是啊,他能提供给表弟的东西太有限了,若他财大气粗,他直接就说:小鹏,哥带你去吃大餐住酒店,你想要哪家就挑哪家!但是,他没条件,他现在还失业着呢,所以,一旦他有点资源,他无论如何都要分一些给表弟,让他也分享分享。   在表弟挂掉电话前,汪海洋不忘记说一件重要的事情:“小鹏,我辞职的事情,不要告诉我妈。”   詹小鹏当然立马答应。事实上,不仅是辞职的事,还有表哥没评上副教授的事,全都不能在老人那透露一丝。   詹小鹏进了四星酒店的房间,哇哇大叫:“哥,我还从没住过这么好的宾馆呢!”然后一头钻进洗手间,喊:“哇,这么好的洗手间,既有冲澡又有泡澡的,我要泡澡,我好久没泡澡了……”   汪海洋看着表弟兴奋的脸,笑着说:“你爱怎么泡就怎么泡。”   詹小鹏从洗手间出来,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又问:“哥,我能不能再叫个朋友过来?我的患难兄弟,他快两周没洗澡了……我们那里,洗澡实在太冷了……”   汪海洋宽容地挥挥手:“你叫吧,随你叫几个来,我都同意!”   詹小鹏立马打电话:“小羊,快来,快来洗澡!保证你是有史以来最舒服的一次洗澡!”……   当晚,听着洗手间的浴缸里不停传来的哗哗水声,以及里面的幸福唱歌声,汪海洋知道了人生的快乐意义:给予是快乐的。   其实,他的给予是那么少,就是提供了一次舒适条件的洗澡,但是对于两个大学生来说,是那么欢天喜地的一件事!由此可以知道,这世界上的有的人,是那么的资源枯竭,枯竭至几乎一无所有。   汪海洋突然想到了自己:等他从这宾馆撤出,回家,是不是也同样一无所有了呢? 第五十一章   詹小鹏在汪海洋的出租房里,四处张望。   表哥租的房子比他的蚁穴好不了多少,一样阴暗湿冷,墙壁是被楼上的漏水浸泡花了,地板是毫无光彩的老旧地砖,家具么,估计也是房东随便提供的二手家具,样式老土,色彩黯淡——无非,表哥分享了一整套两居室,所以能洗上热水澡,而他们,三人合租一间大房。   这里的情景,与一天之前,实在是天地之别啊。   一天前,表哥汪海洋穿着笔挺的西装,带着他去那豪华的自助餐厅吃早饭。服务员微笑鞠躬,带他们入座。詹小鹏是第一次享受这样阵容华美的早餐待遇,有点局促,尤其当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小姐推着银色饮料餐车问他喝点什么时,他竟被那气势压倒,好一会没想清楚该喝什么最合适,直到表哥替他说:咖啡吧。于是,制服小姐帮他铺好餐巾,在一套精致的咖啡杯具上倒了大半杯咖啡,然后笑着转身离开。   汪海洋转身去取各类早点,詹小鹏傻傻地跟在后面。一些早点,尤其是西式早点,他以前从来没见到过,只好跟着表哥,表哥拿什么,他也拿什么。   汪海洋手拿锃亮的餐刀,熟练地剖开面包,在两片面包的横截面上涂抹黄油,并摊上火腿与奶酪。詹小鹏笨手笨脚地学着,也做好了一个三明治,然后狠狠咬一口自制的三明治,却发现,这操作复杂的西式面包,怎么那么不对胃口啊。但是看表哥却吃得那么欢,真是个假洋鬼子!   但不管怎样,假洋鬼子真的是风度翩翩。很快有人过来,坐到他们身旁,才问了几句,人家立马对汪海洋肃然起敬,然后一副相识恨晚志同道合的模样。詹小鹏知道,那肯定也是个海归。他边啃难吃的面包边观察两海归高端人才:洁白的衣领,干净的头发,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多帅的青年才俊啊!尤其是老哥,真的,老哥喝咖啡时温文尔雅,与人聊天时彬彬有礼,有相貌有修养有学识,别说能吸引一大批女生了,就是自己这么个毛头小伙子,也实在是喜欢整天跟在他后面呢……   趁着人家聊天,詹小鹏赶紧去取其他好吃的中式早餐:油条、煎饼、馄饨、粽子,捧了满满一托盘来。就算是中式早点,还有很多他没见过的,但是不敢去取,怕取错了闹笑话。   两海归在互相交换电邮地址。詹小鹏大口吃着早点,很快桌子上堆了一叠碗盘。制服美女几次过来,收走了一片狼藉的碗碟。   不知取了多少次食物,已经很饱了,最后又要了盘水果。这样的早餐太尽兴了!但是看表哥,就是一个面包一杯咖啡,然后不停与人聊天。没办法,假洋鬼子,就是这样。   詹小鹏没人可聊,就捧着杯咖啡,怔怔地坐着。可他总觉得,同样是喝咖啡,但是自己就喝不出表哥的那个贵族气势来。他暗自学着老哥端咖啡的样子,可是形似而神不似。   还是没修炼的缘故啊。老哥是什么呀,是整整7年的德系修炼,人家已经是个德产精品了!而眼望四周,在座的所有人,都是精品,那神情,那举止,那自信,那从容,都在显示着一种境界。詹小鹏自叹弗如——人家都是贵族,就他,是蚁族。   这样高级宾馆里的高档早餐,让詹小鹏终身难忘。就是自己表现不够,太紧张,太露怯了,刚去取食物时连怎么取都不知道。若还有第二次的机会的话,他会表现得更好一些。   正因为自己不行,所以,他就更崇拜自己的老哥了。   交流会议结束了,汪海洋邀请表弟去他租的房子那里,说是先认识一下路,以后他要洗澡什么就自己过来。   也许是24小时之内的落差太大的缘故,一进老哥破旧的房,詹小鹏几乎要张大嘴巴:老哥这个德系产品,在自己的出租房里,原来也同他这个蚁族差不多!   是啊,这一天下来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一个是云端,一个是坑底。   老哥去破旧的冰箱里取东西烧,可是,冰箱空的。   “我表嫂呢?”詹小鹏奇怪地问。   汪海洋有点尴尬:“哦,她工作的地方远,那里她有个房间,所有平常不回来,就周末来。”   哦。看来老哥的生活质量还真不怎么样,平常连个烧饭的人都没有。别看老哥在宾馆里潇洒自如,可是在生活里真是个弱智,手里拿了两个鸡蛋就是不知该怎么下手。   詹小鹏过去自己检查厨房,基本是空的,就有一桶油,一包挂面,不过,挂面的质量不错,比他们吃的强多了,詹小鹏挽起手臂,下了一锅面,又炒了两个鸡蛋,算是鸡蛋面了。   汪海洋哧溜哧溜地吃着面。詹小鹏看着胡乱挽着袖子大口吃面的表哥,觉得与昨天的那个表哥简直换了个人。他忍不住笑笑,说:“哥,现在看起来,你也像个蚁民嘛,不过你是个新型蚁民!”   汪海洋一愣:“海归也成蚁民啦?”   詹小鹏笑笑指指破旧的房子,说:“哥,你这里也是个蚁穴啊!”   汪海洋看看四周,说不出话来。   詹小鹏继续说:“不过,哥,就算是蚁民,你也是个有加强装备的蚁民,与我们蚁民完全不一样,你知道吗,你依旧是我最崇拜的人!”   汪海洋苦笑。就算是有加强装备,但还是被归为蚁民。就算是被人崇拜,过得还是蚂蚁生活。得了,在小弟的眼里,他这个大哥算是彻底没有神秘感和尊严感了。为什么?就因为他住的不好吃的不好?精神因素在物质因素面前就是这么不堪一击啊? 第五十二章   12月过去没几天,大学女生的寝室里就竖起了小型圣诞树。   有圣诞树就离不开圣诞礼物。沈思雨寝室里的4个女生在谈论礼物话题。   寝室里的史依云问:“喂,若是让你们挑礼物,一件是世界上唯一的,因为它是男朋友自己精心制作的,当然可能不值钱,另一件么,是男朋友给你卡,叫你自个去商场刷卡买,你们选哪一件?”   史依云刚谈了个男朋友,这段时间很恩爱,男友毕业两年,差不多脱离了蚁民的队伍。   王倩想也不想:“当然刷卡买啦。不然,男朋友扯根狗尾巴草,圈成一个草戒指,你还真把它当钻戒啦?”   史依云着急地说:“当然不是狗尾巴草那么廉价了……”   然后她想了想,想出一个比方:“比如,他自己烧出了一桌子菜。”   沈思雨正想说这个礼物还不错,但王倩白了她一眼:“不会这就是你男朋友给你的圣诞礼物吧。”   史依云似乎被人看穿秘密,立马辩白:“我只是打个比方嘛。”   王倩慢条斯理:“叫他先去商场买件礼物,记住,不是买超市货,男人给女士买礼物要精致体面的,不然就叫他别买了,因为买个廉价礼物只显得他对你不够用心,然后再给你烧出一桌子好菜,既有物质又有精神,这样的男人,才可以继续交往!”   史依云在王倩面前显然不成熟。   李娜笑着对史依云说:“这男人给女人送礼的门道可深了,你多听听师太的话。”   王倩一听,毫不谦逊,又在寝室里开始了她的师太教导。   “男人给女人礼物,从来都是愿不愿的问题,而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只要愿意了,就什么都能了。最恶心那种嘴巴上说着‘爱情面前金钱的分量实在太轻了’的话,纯粹就是为了不愿意给女朋友买礼物找借口,而且还拿爱情当幌子!既想表白他的爱情有多崇高,又不愿为爱情投资,这样的男人,最贱,女人见了赶紧绕道走,离得越远越好……”   “可有的男人就是没钱啊……”史依云说。   “穷男人因为穷,所以只好拿狗尾巴草去代替钻戒,不过,怎么着这穷男人要加倍努力呀,努力了,下一年的礼物就是真的钻戒了,可别这招数用得越来越过瘾啊,一连三年都只是做三菜一汤当礼物,只是去街上光看不买,看着橱窗流口水,而一点不给女友享受生活的机会,这算什么男人呀?”   王倩说话不打草稿,照样一点不磕巴。   “听到没,投入感情前,一定要睁大眼睛,找个富同学,不然,只有爱情没有面包的日子,够你受的!”李娜嘻嘻笑着对史依云说。   但李娜说的显然还是没跟上王倩的境界。   王倩一听李倩的话,嘴巴一撇:“富人?富人最可笑了,他们觉得他们的厕所比穷人的豪华,所以拉的大便也比穷人高档了一等,他们嘴巴上说他们对钱看得很淡,可实际上呢,你更加难以从他们那里得到好处!为什么?他们太精明了,他们只要你无条件爱他,然后不能提金钱的要求,你一说到钱,他们就认为你是看中了他们的钱,然后哀叹:这世界上只爱我而不爱我钱的女人怎么就是找不到呢?真的,别以为富人就会对你慷慨了。告诉你们,很多富人是变态的,他们心里是没有分享这个词的,而且越富越戒备。就算终于让他们掏钱包,他们也没分享的快乐,只有施舍的快感!”   史依云没想到穷人不入王倩的眼,富人也难伺候这位女主。   王倩继续制造八卦话题:“告诉你们一个真事:前段时间我妈让我去相亲,是个半老的富人,30多岁,第一次见面他怎么说?他说:我现在很怕女孩子,不知他们看上的是我的人还是我的钱,我想好了,若一个女孩子,两年不向我要礼物,一切费用AA制,我才会与她继续交往……”   李娜她们充满兴趣地听着这八卦。   王倩说:“当时我就想,天啊,这男人的自我感觉怎么那么良好啊,如果不是上世纪病入膏肓的男文青,那就一定以为自己是仙人了,吻一下女孩就会让人变得貌美如花,结果所有女人都向他扑去,不要他礼物,不要他钱,相反手里拿着人民币一把把飞向他……可惜最终他不是啊。那,哪个女孩那么傻,陪一个毫无婚姻前途的半老男人AA制地玩两年啊?!不过姑奶奶我涵养很好的,笑笑后,很文艺地对他说:若你喜欢一个女人,你见她是快乐,为她花钱是快乐,与她分享是快乐,现在看来,你戒备太重,就算付出,也是出于施舍,所以命中注定你是没有你喜欢的女孩的……”   李娜沈思雨她们听得哈哈大笑,没想到王倩还有这样雷人的相亲经历。   沈思雨笑完,从一堆散乱的政治练习题中抓一把零食,边吃花生边看复习题边继续听着王倩的八卦——在班里所有考研的学生中,她的备战是最松垮的,但她的心情是最自信的。   “所以说,最恶心的就是这些男人——看起来很是鄙薄金钱,其实就是他们,把金钱看得比谁都重!所以,以后,一听到有人对你说:我对钱是看得很淡的……那么,女孩子们,你们一定要擦亮眼睛了!”王倩深刻总结。   师太的女门徒们听得频频点头。   但史依云还是有难题:“可我,总是不好意思让男人花钱呢……”   李娜笑着说:“一听就知道,你是个多么善良的女生啊!”   沈思雨也认同。这年头,不好意思花男人钱的女生已经越来越少了。   “当然啦,女人让男人给她花钱,也是需要有技巧的。”   一听这话,寝室里的三个女人全都抬起了头。   “女人花男人的钱啊,是种境界。境界好的呢,让男人捧着钱包哭着喊着要为女人一掷千金,女人不要,他还失落呢……”   女人们最爱听这样的八卦了,不仅话题诱人,亲民,而且实用,有建设性意义。   “快说快说,怎么才有这样的境界?”李娜好奇。   “你又不是大美人,也想有这样的境界?”王倩白她一眼。   “我只要男朋友适当时候给我买点礼物就行了,我也不要他花很多钱。”史依云倒是心平气和。   王倩笑笑,开始传授:“这简单,首先呢,先培养男人逛街的乐趣,这是基础啊,连街都不逛,怎么有购物的由头呢?逛街的习惯养成了,逛街时花钱就理所当然了。然后要多灌输他一些关于美以及生活享受的概念,最简单的说法就是:你愿意你的女朋友更漂亮吗?哪个男人不喜欢身旁的女人漂亮呢?女人漂亮,那是为他自己加分啊。当然,说这句话的时候要带着俏皮,带着可爱,而千万不是向男人讨钱那样的问法,而是气定神闲,让男人不能拒绝……这样,客观气势以及主观意愿上都形成了让男人为女人花钱的基础。   “一定要记住,若男人为自己掏了钱买了单,一定要表现出很开心很感谢的样子,而且一定要真诚,让他觉得他不过付出几百块钱,就能让女人这样开心,这样的生活调味品很不错啊。这是一种激励效果,会让他很有成就感,于是他就会经常性地想给女人买东西,因为男人是很需要在女人那得到鼓励的……   “犯‘坚强罪’的女人其实是最无聊的,最失败的,也最没女人特征的,什么东西都自己买,其实她们是蠢,明明男人可以为她们付钱,还能加强男人的保护欲以及使命感,可她们就是不要双赢,要双输。   “所以说啦,除了极品外,男人还是会为女人花钱的,只是女人自己要培养一些功夫,懂得技巧,轻轻松松地在谈笑之间让男友痛快地付钱,这样的女人,才是真女人,那些整天犯着‘坚强罪’的女人,我才没看出她们活得有多情趣,多幸福。知道哇?幸福的女人就是要有女人味,有本事花男人的钱就是女人味的标志……你们知道了哇?”   王倩终于结束了讲座。 第五十三章   汪海洋找工作不顺。   两周前的国际高端人才交流会,是让汪海洋有过一阵子的激动,但最终,都没实质性结果。   可这没结果的结果,究竟是谁的责任呢?   高端人才交流会确实与普通的大学生人才交流会不一样,比起前者,后者那算什么呀,纯粹是个人口集市:百来家单位设了个摊位,然后几万个大学生蜂拥,设备简陋的招聘台前,单位派来招聘官基本不会与学生交谈,就问两三个问题:“哪个大学的?”“有没工作经验?”然后说:“把简历放这吧,到时我们通知。”让那些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的大学生们又无奈又愤恨,   但是汪海洋他们是高端人才!   什么是高端人才?看一下交流会的场景和排场就知道了:   地点是大会堂。早上,大会堂前的宽阔草坪旁是大幅的宣传海报,与之相配的,是早早等候着的乐队以及各路记者,当然,还有高端人才和报名要来挑选人才的招聘方。   招聘单位显然不是普通人才交流中心随处可见的小公司,这里处处可见500强的大名鼎鼎的Logo;   时间到了,省领导出席讲话致辞。乐队齐上,各媒体蜂拥。掌声响起。   然后,国际千里马们与各地伯乐们在各种镜头下进入会场。   这些照片和场景都将出现在当日的网站、电视以及次日一早的报纸上,所有这些报道的关键词不外是:海归、高薪、发展机遇、求贤若渴等等。   会场里是不同于普通招聘会的散乱与嘈杂,这里,环境是优雅的,气氛是舒适的,招聘方是高规格的,人才是国际的。每位人才都有自己的一个宣传台位,一个考究的小桌子,三个椅子。台位后的幕墙上张贴着个人信息以及项目成果,人才可以与感兴趣的招聘方们围坐小桌子,慢慢地、从容地谈起各自所长各自所需。他们与招聘方轻声交谈,神情轻松,甚至不时呵呵一笑,那是一种实力对等的会心的笑,是你的需求与你的能耐相匹配的愉悦。   知道什么叫高端人才了吧——就是什么都要与之配套:出有车马,入有迎接,宣传有气势,接待有档次,这就是级别!高端人才与低端人才的级别是完全不同的!   受邀请的海归们心安理得享受着这些级别。反正这钱有出的地方。   尽管因为汪海洋是临时加入,少了很多准备,比如巨大的展示自我价值的Post(大海报),不过,汪海洋的展位前还是有不少人关注。半天下来,有两家单位比较明确地表达了要这位大博士的诚意。   一家单位是一所大学,该大学的人事处处长与汪海洋详谈了一个小时,汪海洋提出了当初建大答应他的条件:副教授、房子、团队。人事处处长连连点头,说他们大学迫切需要海归,专门下过一份文件,是给海归的特殊待遇。同时,那人事处处长还特别关照:若是国际名校的博士,若学术能力特别突出,那么有些条件还可以再提高,比如除房子外的安置费啦,配偶的待遇啦等等。人事处处长笑容恳切,言辞热情,甚至一定要汪海洋定下一个时间,去他们大学看一看。   在展台前,汪海洋被人事处处长紧紧握着手,说:我们真的很希望像你这样的海归去为我们大学培养人才,我们很欢迎你,若能把你引进去,我会非常荣幸的……   汪海洋一时非常激动,他已经被冷遇了几个月,有人这样赏识他,他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如果不是这时有另外一家单位也想与汪海洋约谈一下,他可能当场就要与处长签约了。   真不知道那等着约谈汪海洋的单位是推了他一下还是拉了他一下。与那单位的约谈虽然没有“对上眼”的缘分,但是,这么一打岔,半小时后,汪海洋头脑有些清醒了。   按照汪海洋的判断,这大学人事处处长诚意指数是相当高的,当然高诚意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大学是个普通大学,不说名校,连211都不是,甚至,跑大街上问10个人,可能5人以上没听说过这大学名字。也难怪,这几年,大学跟企业一样,每年都会生出一连串娃来,这些娃自然都是些新名字。   汪海洋有点难以取舍了,毕竟,本来答应他有职称有房子有团队的是中国名校,现在,这样的二流大学来邀请他,条件也不过与当初建大刘院长答应他的差不多,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在这样一个双向选择自由还价的“相亲”过程中,他的价码是不是报的不够高呢?   这么一想,汪海洋又有些犹豫了。   这位人事处长走后的不到一个小时,又有一位民营企业的人力资源主管来与汪海洋约谈,人力主管是位很精明能干的中年女性,半个小时的约谈后,主管就透给他一个底线:可以考虑拿35万起的年薪聘用他担任技术总监,希望他尽快能去公司参观并与高层一起交谈互动。   35万起,一家虽称不上大名气但也有小名气的民企技术总监……这条件,怎么说呢,虽称不上“理想”,但若是为生活考虑,那绝对是可以改善他们现在的条件的,租个带儿童房的三居室,买个中档车子,给慕慕买玩具给老婆买健身卡美容卡,都不是问题了,至于想吃几顿大餐想去哪里度假旅游,更不是话下……古霏霏投资他的目的不就是想生活得好一点吗,他完全能做到啊!   那一时,汪海洋突然很有点意气风发:尽管失业了一段时间,但眼下,一小时之内,有两老板相中了自己!这种角色的转变,让他信心暴增。没办法,海归就是海归啊……汪海洋心里窃喜。他甚至想早早告诉老婆古霏霏这个情况:他绝不会是没人要的“三无男人”“五毒青年”!他想告诉老婆,只要他不挑挑拣拣,他能养得起一个家的。   人没有的时候想着有,有的时候想着更多。汪海洋也一样,当他踏上了一定的基石以后,就想着更完美的下一步了。   汪海洋扳着手指,考虑着这两家单位的综合分值,算来算去,终于有点遗憾地叹息:那家民企,虽然有35万的年薪,但是,毕竟只是个技术总监的职务,在民企里面挂个这样的职务,真是没有什么含金量的啊,自己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母热衷的是名誉,是声望,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拿了海外博士的高学历,最终去给一个民营企业打工?真的都没办法与自己在慕尼黑工大里的师弟师妹们交代!看看人家,要混公司,哪个不是欧美大公司不是全球500强?这样一个高起点海外名校出来的博士后给民企打工,他可能是第一个吧……汪海洋有点挂不住,民企,民企,唉,同是企业,就算他退一步,不去著名外企,那也该找个大型国企啊……   那么不去民企去高校?可是,一样的不完美——为什么那大学不是名校呢?唉,哪怕不是名校,是211大学也好啊,若是211大学,他也就签了,可是,一个二流大学,回去怎么同自己父母交代?二流大学,这个发展平台对他来说是不是低了一截,而且不是一小截,是一大截哦……   汪海洋既惊喜又郁闷,这样的心情,有一周左右。   人才交流会后第一周,男处长与女主管的电子邮件以及短信联系频繁,汪海洋也去了大学以及企业,会见了更高层领导,两边高层领导的意思与处长以及主管的态度一致:欢迎前来!   有选择就有痛苦,何况两个选择都不完美。   汪海洋犹豫了。他想周旋一下。但两边都催他甚紧:请在近期之内给一个明确答复。汪海洋回信:一周之内肯定给予答复。   汪海洋问古霏霏,她喜欢他哪个单位,他就去哪个单位。就这样的两个选择,一个歪瓜,一个裂枣,古霏霏也举棋不定,不过她稍微偏向民企,因为钱多,那大学虽然给房,但是那房子要拿到产权证必须得签下5年的卖身契,大学都是这样的,有的大学还签8年呢,领导一个比一个精明,而大学的收入有限,再说二流大学的副教授,出去谈项目接项目也没什么优势,这么一比,还是民企拿钱拿分红更实在。古霏霏她就是喜欢实在的。   汪海洋虽说古霏霏选哪个他就去哪个,他还是想探一下父母的口风。他给老妈打电话,闲聊似的说起:建大的压力太大,而且迟迟不给房子,他不想呆,想去下面的二线大学,马上有80平米大房子拿……但是,汪妈妈当即反对:什么什么,你怎么能离开建大呢?建大那么好的名气啊,你是建大的副教授,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可是,你说你是一个人家听都没听说过的大学的副教授,人家当你是什么呀,别忘了你可是国外回来的博士后啊……   听起来汪妈妈根本看不起那些没名气的二流小高校。   好好,老婆老妈都不看好那个小大学,那就回绝了那位热情洋溢的人事处处长吧。   第二周的时候,汪海洋写好了两份信,一封婉谢了大学,另一封表示要接受35万年薪的技术总监的位子,并表示可以立马上任。   古霏霏冰冷的脸终于温暖了。   但是结局出乎意料。那位精明能干的人力资源主管很快回信,说真是遗憾,上周他没签约,现在已有了一位国内土博士与他竞争这个位子,那土博士只要求了20万的年薪。现在公司要重新考虑位子的最佳人选。公司高管的意思,在同等条件下,他们肯定会优先考虑海外博士。   同等条件,也就是年薪只有20万了。汪海洋看着那信,目瞪口呆——几天前的邮件里,还清清楚楚写着,公司能提供的待遇是35万,但是,现在立马可以下降近一半,根本没商量余地,就因为,有竞争者出现了!   汪海洋的心里有种愤怒的不平:他怎么只值20万?   接着汪海洋又有种不平的愤怒:他们怎么说话不算话?   如果说他的回信时间超过了一周,那么竞争者加入导致价格下跌,他也认了,因为是他违反了契约条款在先,但是他明明是在双方商谈的时间期限之内给予的答复,但对方反而反咬一口:真遗憾你上周没有签约!   如此不承担责任反而推卸责任的做法,让汪海洋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民营企业,汪海洋怎么也不会去的。不是因为钱少了,而是对方缺乏“诚信”。在汪海洋看来,没有诚信的企业,是堕落的企业。   相比汪海洋的愤怒,古霏霏冷静一些。   她看着那措辞无懈可击的公函,愣了半天,虽然也气愤民营企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变脸,但是,从生存考虑,她觉得忍一忍算了。   但是汪海洋却忍不了。他是值35万的,那他怎么能委屈自己只值20万呢?这身价后面,不仅是年薪,还是尊严!   “志不同,道不合,你不用劝我。”汪海洋第一次很果断地否决了老婆的建议。这样的妥协,他不能接受。   “你会后悔的!”古霏霏说。   “我不后悔,就算我找不到工作,我也不去一个没有诚信的企业——再说,我会找不到好工作吗?”   古霏霏看着自我感觉良好的汪海洋,愤愤地摔门而出。   汪海洋一人站在房间里,愣愣地看着那紧闭的门,耳边似乎还有摔门余音,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不过是要求“诚信”,要个“公平对待”,这也有错吗?   他心底里一直守着一条底线,那是关于尊严和道德的底线,这也有错吗?   他双手紧紧握拳,在空中挥舞,想喊想发泄,但是,又喊不出来。他从来没有做过那种歇斯底里的像疯子一样狂乱的发泄,他觉得不文明,没修养,那是只有失去理智的人才会做的。   只是,汪海洋再愤愤不平,但他必须面对一个事实:他已经回到了这里,既然他决定了在这里生活,那他必须遵守这里的规则。   规则转变了,角色却没转变。如今,回国不到半年,汪海洋就两次被他内心认定的“诚信”和“契约”放了鸽子,懵懵懂懂地重重摔了两跤。   算了算了,自己门道太浅,脸皮太薄,文商——就是那个“解决文化差异问题的商数”——太低,所以混不好。   汪海洋突然感觉自己有点走投无路。 第五十四章   周末,詹小鹏的蚁穴里,三个男人各干各的事。路光明上网,小羊看考研书,詹小鹏打扫卫生。   路光明突然指着电脑屏幕说:“这个老男人又出来了,似乎是个什么蚁族问题专家,老是出来谈论蚁族话题……”   小羊从书本上抬起头,詹小鹏好奇地去看电脑屏幕。路光明索性打开了音响,把音量放到最大。   屏幕上,是一位知名主持人在采访莫语教授。   在巨大的演播室里,背景是“蚁族”两个大字。主持人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是个笔记本电脑,莫教授气定神闲地坐在对面。   真的是“蚁族”话题,他们感兴趣的,于是三个脑袋挤在一起看节目视频。   主持人说:“大家好,我们今天要一起来探讨一下‘蚁族’话题。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因为具有与蚂蚁相类似的‘高智、弱小、群居’的特征而被称为‘蚁族’。有人说,他们是继农民、农民工以及下岗职工这三大弱势群体之后的第四大弱势群体。”   说着,主持人操作电脑,演播室大屏幕上出现了显示着“蚁族”生存状态的图片:有的是一个房间里竖着4个上下床铺,有的是环境糟糕的公用设施,有的是混乱的交通状况,有的是人才招聘大会上的拥堵场面。   小羊说:哇,看起来我们住的算好了嘛!才三人一间,你们看刚才那4个上下铺,8个人睡!   这时莫教授说:顾名思义,“蚁族”是像蚂蚁一样为生存而奔波忙碌的族群。他们虽然大学毕业,但大多处于失业半失业状态,月入不到2000元,聚居在城乡结合处,生存状态不佳。他们的情况已越来越多地引起了关注。   路光明插嘴说:靠,什么生存状态不佳,是极其恶劣!你们这些社会精英再不关注,蚁民们都要造反了!   詹小鹏摆摆手说:先听吧,别说了。于是三人安静。   主持人说:莫教授,现在“蚁族”问题不仅国内关注,一些海外媒体也很关注,近段时间,日本共同社,CNN均有报道,他们认为,“蚁族”剧增将成为中国社会不稳定因素。对这种观点,莫教授是怎么看待的?   莫语不慌不忙地说:近几年,我一直非常关注蚁族问题,不仅关注他们的生存状态,也关注他们的精神状态,对一部分“蚁民”,我甚至追踪了两三年,一直关注他们的变迁和发展。我很难过他们最初的辛苦和茫然,但是,很多“蚁民”都认为,“蚁族”是大学毕业生在成长为有担当、富于责任感的成年人的必经阶段。这种乐观的态度让我很欣慰。所以,我认为,一些外媒所认为的“蚁族”剧增将成为中国社会不稳定因素的观点,是不理性的。   主持人说:但是,您在以前的发言中,您一直是对这些弱势群体所承担的巨大压力以及遭受的生活困苦而痛心疾首。   莫教授说:这丝毫不矛盾。在战略上说,我对这批80后年轻人充满希望,我抱着很乐观的态度,他们不是我们以前想象的“茫然的”、“不理性的”或者“愤怒的”一代,事实上,他们很有担当。但是,在战术上,我是抱着极其谨慎的态度看待。我已经看到了这个全社会的“蚁族”问题,所以从不回避,努力想用疏通的方式解决。我多次在媒体发言,希望政府在一些政策上能尽多地考虑这批目前来说是弱势人群的生存现状,能够为他们提供更多的机会,为他们创造更宽松的条件,不要让他们因为危机重重而感到对生活绝望。政府完全应该尽到这样的责任。   主持人又问:我明白了,就是说战略上信任、乐观,战术上谨慎、敬畏,充满危机感,对吧?   莫教授点点头。   主持人:您觉得,成为“蚁族”是80后面向社会的一个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吗?   莫教授说:是的,从底层做起,这是正常的。完成大学学业,不过就是完成了一个简单的技术积累,但是,知识和能力的真正实质性的飞跃,需要社会中的实践,甚至需要很多的失败之后才能完成。那些认为完成了大学就可以立即找到好工作立即有好前程的想法,其实是很浮躁的。   主持人:但是他们可能会经历很多的失败。   莫教授说:年轻人,多经历几次失败,不是坏事。   支持人:但是有一种说法,大学生就业,比拼的是家长的社会能力,您怎么看?   莫教授说:有一部分是的,有一段时期是的。但是从整体以及从长远来看,更多是比拼学生自己的综合能力。   主持人:您觉得这种公平吗?   莫教授:从人的整个一生来看,其实是相当公平的。承受了磨砺,也就多了抗压能力。现在大学教育的脱节,很多学校里学的东西不能在社会上职场上学以致用,所以这批学生要在社会大学里磨砺一段时间,才能真正在职场上派上用场。那些靠父辈能力进去的,不一定会有好的最终结果。   主持人:所以说,继续努力学习,蚁族将最终获得成功。   莫教授:人生的路很长,对于‘蚁族’来说,生活才刚刚开始,无论是“蚁族”阶段,还是顺风阶段,都将是一段丰富多彩的旅程,所以要珍惜它,不忘鼓励,不忘坚持,不忘自己对自己的承诺,继续保持美好未来的梦想,没有人能跳过抵达罗马之前的路程。   主持人:谢谢莫教授的发言。   莫教授很有风度地微笑。   ……   路光明大喊,粗话连连:“操,什么丰富多彩的旅程,以前我当屁民时,处在最底层,从没感觉到丰富多彩。现在当小白领了,才知道真正的丰富多彩了。***,他是高层人物,是精英哎,只重过程不重结果的,说起来任何过程都是美好的,可他究竟知不知道蚁族的真实生活啊?让他自己当个三天蚁民,看他还说不说蚁族时代是丰富多彩的旅程这样的屁话!”   小羊手捧考研书,困惑地看着他:“这教授说得没错啊,是没有人能跳过抵达罗马之前的路程。我也是蚁族一员,但我一点都不怀疑,只要我努力,我还有美好未来啊。”   路光明指着电脑喊:“你个脑残,他这是在温水煮青蛙,让你们意志消磨,顺从命运啊……”   听路光明说起“你们蚁族”,看来他自觉已经脱离了蚁族了。   小羊说:“我没觉得他是在消磨人的意志啊,我觉得他就是在鼓励人啊,尤其是鼓励我们平头百姓,我们没背景,就只好靠自己努力了,人家努力一分,我们努力十分,总归能赶上的。”   路光明摇头叹息:“你们就是奴性!”   小羊不高兴:“依你说法,鼓动人人造反最好了,告诉你,最不厚道的人就是鼓励人家当出头鸟,要当你自己当去,我要看书。”   说着小羊上了床,拿起来书看。   詹小鹏看着他们两人斗嘴,觉得真是有趣。他觉得,这种事情还需要辩论吗?他们蚁民——屁民一群,除了默默地奋斗和拼搏之外,还有其他选择吗?   古霏霏越来越少与人说话,也越来越不愿在人家面前提起她的丈夫。   当然,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在德国的时候,每次参加家庭聚会或者外出散步,她都紧紧挽着汪海洋的手,笑容甜蜜。汪海洋去超市,她跟着,汪海洋去电子商场,她陪着,这样的恩爱让其他中国留学生们羡慕不已。在人家家里做客,慕慕在与其他小孩子一起玩,她就腻在汪海洋旁边,但又随时招呼着使唤着汪海洋,显示着她的高超的驭夫术,别人开玩笑说她是在秀恩爱,她脸一扬:我们的恩爱还用秀吗?我们24小时恩爱着呢!   刚回国的时候,古霏霏对任何人说话,开口我家海归老公,闭口我家那个博士后,所有的话题在打了两三个圈圈后肯定会回到汪海洋身上。“我老公很厉害的,他被他导师带着去了好多国家开会。”“我家汪海洋被很多单位盯上呢,不过他就是喜欢在高校里呆着。”“他真的可能干了,他发论文可不少呢,都是国际一流刊物,这我一点不给我家老公做广告”……   是的,是一点不假,当初汪海洋在留学生圈子里堪称最成功的一个,初到德国就拿奖学金,然后拿工作位子,资助从来没断过,不像有的留学生,总是时不时要断粮,然后四处找经济来源。为此,古霏霏没少被其他的博士夫人眼热过。至于离开德国之际,汪海洋更是指点江山,一副踌躇满志之气,羡慕死了那么多人。   被人羡慕的味道真好,那意味着婚姻成功,意味着老公优秀,意味着自己生活地比人家好。   那时候,汪海洋是家庭顶梁柱,是她心头的宝,对他操心的程度不低于对待慕慕,快过期的饮料不给他喝,隔夜的饭菜不给他吃,怕他得病;甚至连水库泡水也不让他去,怕被淹了,外出露营也被否决,怕被毒蛇咬了……她承认,她如此操心,是因为她看好他,他会给予他们这个家百倍以上的回报。   但是,她真没想到,在德国名校校园里那么能干那么风顺的一个才子,跑到中国竟然成了一个弱智!这究竟是什么原因?水土不服?   可这能怪谁?既然回国了,就得按照国内的规矩办事。这点,她古霏霏的脑子就是转得比他汪海洋要快。   记得有一次,汪海洋的大学好友邀请他们一家吃火锅,吃火锅要点单,就是在一张写满各种肉类蔬菜的单子上挑好自己喜欢的做火锅料,朋友要汪海洋他们来点,汪海洋逐一问大家吃什么,然后在单子上标号,交给服务员,可没想到,服务员拿过来的菜,全部都不是他们想要的,退了一次后又退了一次,服务员懵了,直到后来经理来了,拿着汪海洋点好的单子逐一核对——原来,在欧美,选中的都用叉叉表示,而在中国,选中的都用打钩表示,若是叉叉,那表示不要那个选项。汪海洋按照西方的习惯,所有选中的都画了叉叉,那服务员一看,以为画了叉叉的都是不要的……   那次故事只是一个让人开心的笑话,但是笑话过后,古霏霏却担心了:明明回国都两个月了,但是,汪海洋怎么还是水土不服呢?   后来的事情证明,汪海洋就是智商有余情商不够。   从第一次工作不顺开始,古霏霏就提醒汪海洋要保护点自己,别说海外待了几年后,回来连人际关系都处不好,也别说当了个假洋鬼子,什么都要照搬国外的做法。但是,汪海洋还是做了傻事。   依照古霏霏的做法,哪怕大学再不好,但是,在找到下家之前,这个东家无论如何是不能踢掉的,这是最常规的思维啊,可是,他汪海洋,超常思维不缺,却独缺常规思维。你说说看,这样的博士后,脑子里都是什么样的社会生存能力和实践能力啊?   这次找工作又是一样,当有人有意向要他了,按照古霏霏的想法,先不管怎样,拿下一个再说,先抓住一只麻雀后再去考虑天上的凤凰,到时候再放鸽子,也是自己主动。这是正常做法,是个中国人都会这么做,因为职场竞争是瞬息万变的。但是德国名校的博士后汪海洋同学说:那不好吧,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我答应人家要这个位子,那肯定要去,这是诚信……看看,他是以诚信对人,但人家诚信对他吗?   不可否认诚信是好东西,但诚信不是死板,不是不可变通。大城市里职场情况的变化实在太快,每天都是一个新局面,所以中国职场的原则是必须要立即抓住机会,德国求职有这样的紧迫感危机感吗?没!德国的求职者只会慢慢悠悠地按照程序一道道来,结果效率低下,时间浪费。但中国,那么生机勃勃的一个大战场,怎么可能会慢悠悠地等一个四处观望然后要随时斟酌的水土不服的将领呢?   这样的将领,迟早要出局。所以,古霏霏越来越觉得,他的丈夫太窝囊了,太傻了,太死板了,太憋屈了,太机器化了,太让人失望了……   这不,这一波“海外高端人才交流会”的余波过去后,她的高端海归丈夫,汪海洋又要开始过高级人才的失业生活。   古霏霏这段时间回家,都与汪海洋零交流,因为,不知怎么一回事,两人一说话就会引发吵架,吵到最后,古霏霏就是很发狠地一句话:“你以为这是德国啊?你以为自己还很牛啊?”   古霏霏下班,拎了一袋从农贸市场买来的蔬菜回家,打开冰箱,发现冰箱里塞着好几包肉,干吗买那么多肉?皱着眉头,古霏霏注意了一下保质期,一看,发现有一包猪肉一包牛肉已经过了时间,另外两包,也要当天吃掉了。   因为前面两天古霏霏都在学校里呆着,没回家,所以是汪海洋自己照顾自己。古霏霏是精明的人,也是节省惯了的人,几年来的生活被她操持得井井有条,根本不会让冰箱里的东西过期,看到汪海洋如此浪费,当即很恼火地问:“你干吗买那么多肉?买了又过期,你钱多啊?”   汪海洋瞠目结舌:“我……我去了趟超市,多买了些,想不用老去超市了……”   古霏霏手里拿着过期的牛肉,愤怒地说:“天天去超市又怎么啦?你以为你自己是个大忙人啊?这牛肉20多块钱,你存心浪费啊?”   汪海洋赶紧解释:“我是……我是学你呢,你不是经常一下子买很多肉,我想多备一些,你回来就不用去买肉了……”   古霏霏冷笑一声:“你学我?你学得了我吗?我当一个家庭主妇当了快10年了,你也能学我?我一下子买很多肉,那是因为搞活动打特价,你知道什么叫活动搞特价吗?你知道为买一块便宜的肉我可以跑三家超市吗?你知道我有次买了贵的螃蟹后悔死了结果我硬是回超市去退了吗?想想看,当家庭主妇的这样的本事,你学得会吗?再想想看,我有这样的本事,是被谁逼出来的?!汪海洋,我不用你那么好心帮我省力气,我这样的人,命贱!省力气不如省钱!我宁愿每天跑一趟农贸市场,每天只买当天的肉,这样,才不会浪费,但你看看,一块猪肉,一块牛肉,20块钱呢,你不挣钱也算了,你总不能这么乱浪费我挣的钱吧?!”   古霏霏滔滔不绝,因为两块过期的肉,把汪海洋指责了一整个晚上。汪海洋低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他不好,他不仅没挣钱,他反而还浪费钱。   “你以为这是德国啊?你以为自己还很牛啊?”最后,古霏霏扔下这样一句话,摔了门,进了房。   古霏霏坐在破旧的椅子上,无神地看着窗户上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玻璃,然后,突然轻声抽泣。   不是她喜欢这样河东狮吼,丈夫的苦楚她也知道,但是,汪海洋真的让她失望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有什么办法?   这样的生活,是她当初想象中的回国生活吗?她也想成为优雅的全职太太,但是,她有能力吗——不,是汪海洋有能力吗? 第五十五章   路光明与他的恩人王振一起喝酒。   自从有了王振给他的这份工作后,路光明的日子舒服多了,在詹小鹏和小羊的面前,俨然是一“白领”。他再也不用吃那最便宜的一下锅就又糊又断的面条了,他时不时地会被王振带着出去吃喝玩乐一番。就算不随王振出去,自己犒劳自己,或者请蚁穴里的两位弟兄一次小客,在外面小饭店吃一顿也不过百来块钱,真的不费什么。可是,人一旦穷啊,那百来块啊就是有磨盘那么重,瞧瞧,他每次请客,詹小鹏和小羊就乐吱得什么似的。   路光明一面感受着当“大哥”的成就感,同时也再次庆幸王振带给他的机会。不然,他依旧像詹小鹏像小羊一样,吃个红烧肉都像过年。   所以,他一定要跟定王振,他是他的贵人。   这天,王振带着他见了一个什么客户,然后一起足浴,几个男人被足浴中心的小姐们服侍得很舒服,然后把客户送回宾馆,这时王振说,好久没吃街头大排档了。   路光明赶紧说,去百井坊街吃酸菜鱼吧,或者小龙虾?   王振想了想:酸菜鱼吧。   两人两瓶啤酒,一大盘酸菜鱼,你来我往地碰着杯。   突然王振叹了口气。路光明赶紧问怎么回事。   王振看着路光明说:“光明啊,你来公司也一段时间了,你一定看得出来,我跟着我们老总是死心塌地的……”   路光明点头:是啊是啊。   王振又说:可是,你发现没,现在公司就是有人在挤兑我,在老总面前总说我坏话。这职场啊,就是这样阴险!   路光明一听,愣了:谁对大哥那么不好?   王振不回答,却说:在公司里混啊,第一件事就是要排好队,我是坚定不移地跟着老总走,老总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上回代他进局子,我眉头都没皱一下……   路光明一听,赶紧说:大哥,我能力有限,还跟不到老总的后面,但是,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老总,我是乡下农村长大的,能力比不上城里人,但是我有的是忠诚,我们那里的人,只要认准了一个带路人,就会一辈子跟着他。你就是我一辈子认准的贵人!   王振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又与路光明碰杯,说:光明啊,我是完全放心你的,来来,我们干一杯。   碰杯后,路光明一口喝尽杯中的啤酒,拍着胸脯说:大哥,你代替老总进局子,我就知道你是重情义的汉子,我也是,我跟着你做事,你吩咐我,我一定为你办,绝不眨一下眼……   鱼胖给汪海洋电话,说晚上是老同学聚会,邀请汪海洋一道去。   汪海洋其实不想去,现在他这样的处境,太落魄了。他没勇气进入那个圈子。   但是,半年前的聚会里他已经发出了豪语:半年后他要请一次客。现在,半年过去了,当初的诺言,没理由不实现啊。老同学聚会的买单都是轮流的,总不能说轮到他买单了,他说自己肚子疼不能出席聚会了吧。   汪海洋硬着头皮,从抽屉里取了1000块钱,想了想,又追加了500,放口袋里。出发。   照样是定点的饭店。要了一个包厢。   汪海洋让鱼胖他们点菜,鱼胖看着菜单,点了几个凉菜,说,等一会吧,先喝喝茶,待会我们还有位贵客要来。   哪位贵客?汪海洋好奇。   “魏家富。”   魏家富?汪海洋马上想起来了。   当年在中学,魏家富可能是班里最穷的一个学生了。因为他父亲去世,母亲下岗,母亲就在外面摆摊卖茶叶蛋粽子红薯之类,以此为生。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不过,弟弟似乎有点智障。总之,家庭情况很不好。高三时,学校时不时订一些复习资料,需要交资料费,魏家富总是要拖欠很久才能交上来。   但是他很努力,沉默地努力,成绩虽不是最好的,但也是前几名。在老师的心目中,他与汪海洋是一样优秀的学生,但又是截然不一样的两种类型,汪海洋是阳光热情型的,魏家富是沉默低调型的。当时,有老师认定,以后班里这两名学生一定会有大出息。   他们两个都是被班主任宠爱的高材生。尤其对魏家富,宠爱里更多的是带有种怜惜和鼓励。   汪海洋一直记得一件事。一次,魏家富在班主任上完课后,悄悄地把一把硬币和零钱纸币,满脸害羞地交给了他,这资料费他欠了快一个月了,现在终于交了。魏家富是在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把钱给班主任的,但是,班主任,那个50来岁的半老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脏兮兮皱巴巴的钱撒在讲台上,然后一个硬币一个硬币数过去。   此时,几乎所有学生都在看老师数钱,然后转头看魏家富。汪海洋发现,魏家富的脸涨得通红。   终于数完了。数字正确。班主任看着下面的学生,好一会不说话,然后,他抓着这把钱,对下面的同学一字一顿地说:这里的每一分每一角,都是来自一位母亲的辛苦和血汗,我可以这么说,这是我这辈子数过的最干净的人民币!   全班没有人说话,一片静默。魏家富的眼睛里似乎闪亮着水晶一样的东西。那以后,曾经取笑过魏家富的同学再也不取笑他了。   然后各自上大学,记得魏家富考上的是东北的一所名牌大学。以后再没见面。因为家境贫困,魏家富读大学四年,一直没回过杭州。   不知当年那个眼睛里闪烁着清辉的男生,现在怎么样了?汪海洋好奇。   “我们也一直没见过他,也好奇呢。”鱼胖说。   “那他这次是开会过来?”   “应该是吧。”鱼胖说。   该聚的同学都到齐了,男男女女十来人,像上次迎接他一样,有班花有绿叶,现在的汪海洋,估计也算是绿叶了,与一帮老同学一起,望眼欲穿等待着最后的贵宾。   有服务员的敲门声。   贵客来了。   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进来,带着黑框眼睛,西装外面是风衣,显得稳重和成熟。   所有人都站起来——热情迎接多年不见的魏家富,犹如半年前迎接汪海洋。   老同学魏家富的容貌还真没怎么大变,与大家握手,拥抱,鱼胖揍他,问为什么十来年黄鹤一去不复返,弄得一点音信都没有,玩失踪呢?魏同学笑笑,说“我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就好,我们老同学聚会,你看,德国回来的汪海洋也在,当年我们班的两大才子啊,齐啦,今晚一定要痛快大喝一场,一醉方休!”   “对对,一醉方休!”众人都这么说。   “来,服务员美女,拿两瓶五粮液上来,要浓香型的。”鱼胖朝门外嚷嚷。   在人群最后面的汪海洋摸摸口袋,笑容有点尴尬。   魏家富看到了汪海洋,刚才没拥抱,现在赶紧补一下。   大家落座。鱼胖举杯,说:“来来来,为魏同学接风,干杯干杯。”   于是众人碰杯。   魏同学站起来,对大家说:“其实应该是我敬大家,10年没回来,第一次见面,很开心。来,我敬各位!”   于是又一圈碰杯。   喝干,坐下,同学聚会开始正式内容。   鱼胖没心没肺,一坐下就问魏同学现在是什么职位。魏家富笑笑说:“老总的助理。”   鱼胖咂咂嘴:“东北大国企的老总助理,小子你升职很快啊!”   汪海洋在一旁,神情难堪。   另外有老同学在取笑鱼胖:“一来就问人家的职位,俗了啊。”   鱼胖毫不在意:“不俗不俗,老同学不仅关心你飞得高不高,也关心你飞得累不累,大家都知道你大学时代过得特别辛苦,但是现在苦尽甘来,更显得你奋斗成功。”   魏家富淡淡一笑。然后他的眼睛穿过几人,找到了汪海洋,对汪海洋举杯说:“海洋,你还记得吗,大学时候,你曾经给我寄过一件大衣,这事我一直记着,心里非常感动。我知道你根本不需回报,我也回报不起,但是,这情义我一直记得,来,我敬你一杯!”   汪海洋一愣,好一会儿才想起寄大衣的事情。原来大学时他在市场里买了个大衣,那是他第一次自个买衣服,没经验,被卖衣服的老板一忽悠,就冲动买了一件,结果尺码不合,还退不了,懊恼了两天,想起当年班里的魏家富个子比较适合那衣服,于是就打了个邮包寄给了他。他早就忘了这事,没想到魏家富一直记得。汪海洋觉得有点难为情,毕竟,他当时不是特意买给他的。   酒过三巡,同学聚会气氛甚好。   酒桌上,话题纷杂,但都不外房子、儿子、人民币、工作等等。有人谈到了热门话题:大学生找工作难。一位同学绘声绘色地说起他的同事孩子的找工作经历:   大学本科毕业,学的是计算机,毕业时被热情和理想包围,去了西部支教3年,3年后回到杭州,刚好碰到金融危机,因为没有工作经验,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白领工作,于是放弃原先的期待值,去找蓝领的活,只要求工资2000以上,可是人家制造业的人事部门不是说他年纪太大了,就是要视力好的,天啊,那孩子才27岁,就成了超龄人士,其实,他是个挺善良的人,要求也不高,可是,怎么就是一直找不到工作呢?打了一年的零工,一点起色都没有,现在,他就是当当保安,混混日子,精神状态也不好,到处求人帮他找工作,说什么工作都行……   大家听了,一阵叹息。有人说最大的失误是跑去支教了3年,有人说大学生没有关系没后台的当保安多着呢,也有人说读大学就是鸡肋,读不读都差不多……   魏家富静静地听着,突然说:“依我10年的工作经验,我来分析一下吧——”   大家都有兴趣听。   “首先,这里有个定位的问题,3年支教只是个人生体验,不能当做功利目的的筹码,若这男孩子一开始就定位错误,那么3年支教的代价对于他会变得非常昂贵,因为这3年让自己最适合放低身段铺垫职业基础的机会错过了。当然,这学生当初可能不是功利目的,而是一股子激情驱使。只是我觉得,激情没错,但成年人更需要理智,支教这样的事业最好是在自己有点社会经验积累以及经济积累后再去努力,这样于人于己都负责任。   “现在这个孩子已经在职场上处于竞争的劣势:毕业3年,没有工作经验,没有人生规划没有职业生涯规划,我觉得,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时间填满,别让自己总处在低谷中,多参加一些培训班,进修拿证,再去面试,这样的求职成功率会高一些。   “再从稍长远的角度来说,他自己一定要有规划,给自己一个磨合的时段。在选择未来行业的时候,不妨多利用相关经历的优势,比如去做销售,其实很多当过老师的在销售行业上发展得挺好。   “从更长远的角度看,他从都市到山区,又从山区到都市,正好可以重新认识自己,认识社会,找到契合点。同他一样,我也在基层干了3年,很多同事认为是浪费时间,因为那3年与专业一点不搭,当时我也觉得是,但后来我做管理层了,回头发现,下过基层与没下过基层就是不一样,貌似回到原点,其实是螺旋形上升。   “无论怎样,人可以穷,但志不能短,经历是财富。现在很多大学生几个月找不到工作,生活不好,就立马变得精神颓废,这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因为意志崩溃了,看什么都是负面的。只有心态好,始终有执着精神,解决问题才会更成熟。   “自我成年后,无论大学还是基层期间,全是一无所有,但后来又怎样?所以我觉得,他走的路其实是一条很正常的路,小成功小失败不算什么,远没到总结人生下定论的时候呢!”   大家听着,一时不出声,沉默喝酒,似在回味。   汪海洋看着魏家富,眼下的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的遭人耻笑的贫穷中学生了,他眼神大气,神情淡定,说话成熟,丝毫不以当年的贫穷落魄为羞耻。当时年少的他还自卑,但是现在,他很自信。当年高中班级里的所有同学里,改变命运最大的,就是他了吧。汪海洋突然在想:他与魏家富的区别,究竟在哪里?   酒桌上,由鱼胖发起,喝酒的兴致再次提起,又是一轮碰杯,大家再次祝贺魏同学的事业成功。   魏家富说:“不要为我碰杯,为年轻人的奋斗碰杯。没经历过失败的奋斗,不是真正的奋斗,没经历过挫折的青春,不是完整的青春!”   汪海洋想放开喝酒,但又不敢,一来怕自己酒后失言,二来,他的钱包不够。   当晚一桌子人喝掉了三瓶半五粮液,汪海洋知道他已经彻底破产,趁着上洗手间,赶紧去柜台问一下需要多少钱,他必须要在结束饭局前去附近的自助银行取钱。柜台服务员告诉他,已经有人把单埋了。 第五十六章   快到圣诞了,杭州城的圣诞气氛越来越浓,当然,主要是大小商场们在制造消费气氛:圣诞啦,该买礼物啦!该吃大餐啦!该出去玩啦!总之,圣诞,该男人们掏钱包了!   詹小鹏骑着免费自行车在城市里穿梭。   他把车子停在杭州大厦前面的停车处,那里本来是好几排停自行车的,但现在,好像空间越来越多地让给了私家车。   是的,杭州大厦前面这里,常停着很多名车,有时詹小鹏一路走过,看着名车的标识,会傻傻地想:自己什么时候会有一辆这样的车?   以前每次去杭州大厦,詹小鹏都是很自卑的,因为都是只看不买,为此忍受了几次售货小姐的白眼。但是今天,他进商场时,腰板格外硬,心情格外舒畅,他——是杭州大厦的客户,他要在这里消费!   詹小鹏去了那个他逛了好多次的小天鹅专柜,他理直气壮地让售货小姐从玻璃柜子里拿出一条项链——他要下单了。   是一条彩色的水晶项链,黑色细小的皮带子,缀着很多颗彩色水晶球,他老早就看好的,价格超过了他一个月的工资。   “我要了,你帮我收起来。”詹小鹏用一种吩咐的语气说话。   这是一种多么舒畅的感受啊,他,也能在白领金领们进出的杭州大厦消费了,而且,他消费的,是一个价值不菲的圣诞礼物。   售货美女赶紧笑着给他拿小天鹅的包装盒,然后讨好一样地说:“送女朋友的吧?”   詹小鹏骄傲地点点头。   “你女朋友真幸福!”   得到如此夸奖,詹小鹏心中顿时舒服透了。原来让女人幸福是男人的最大能耐。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电视里的有钱男人喜欢给女人买礼物,因为买礼物会让男人有成就感——瞧瞧,我的女人,她跟着我了,我就什么都给她买,这是我的能耐!   詹小鹏小心地把一个长方形蓝色小天鹅盒子装进背包里,心里美滋滋的。这些天,他将随身带着这个礼物   古霏霏回到家里,家里一片狼藉。天啊,她不过是3天没回家,怎么家里就能变成这个样子?   厨房间里到处都是没有洗的脏盘子,有的碗里还残留着很恶心的方便面汤水,油腻腻一层结着,让人想吐。不知前两天汪海洋爆炒了什么,灶台上一片油渍,厨房本来就昏暗破旧,见灶台上水池上如此被脏碗盘堆积,更让人心烦意乱。   洗手间里也好不到哪里。洗手间本来就破了几块地砖,现在汪海洋更是在墙角处搁放了一大堆脏衣服,古霏霏不止一次说过,脏衣服要放在篮筐里,别直接放地上,但是,这个坏习惯汪海洋死不改。   古霏霏阴沉着脸,推开房间的门:汪海洋在玩游戏。   更刺激着古霏霏的是:汪海洋抽烟、喝酒,汪海洋的房间里如同垃圾堆一样乱,汪海洋好像3天都没洗澡梳头,汪海洋整一个就是邋遢农民工的样子!   古霏霏的心在直直地往下坠落,坠落。   她不喜欢回家,因为这个家一点都不温暖,一点都没动力,一点都没热情,一点都不幸福。这里的男主人,就像世界欠了他很多,脸上全是阴霾。古霏霏宁愿白天待办公室晚上住学生宿舍,饿了吃食堂无聊了去校园散步,她觉得那个不是自己家的却比自己的家温暖有乐趣。   3天了,她没回家。但不回家,心里又总是惦记着,于是回了一趟家。   她不知道家里会有什么在等待她,当然,最好是有个额外的好消息,若没有额外的好消息,那么,家里总该有点人气,比如汪海洋的问候,比如与汪海洋一起去看望一下儿子慕慕。   但是,没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都没有。   老旧的房子里一如既往地透着灰暗与阴冷,透着破败与颓废,而她曾寄予无限希望的丈夫汪海洋,他在一堆烂臭的垃圾中津津有味地玩着电子游戏!   “汪海洋,你也想把你自己当垃圾吗?”   站在门口,古霏霏努力想平息自己,但是,终于没能让自己沉住气。   汪海洋回头看了她一眼。古霏霏看到了汪海洋的神情,那是一种意志全无的眼神,是随波逐流毫无斗志的眼神,如同病猫一样的怠倦,如同赖狗一样的消沉。   古霏霏怒火中烧。她和儿子慕慕还处在母子分离的水深火热之中,她以为汪海洋会念在儿子的份上努力找工作。就算他情商再不高,能力再不济好了,智商是摆在那里有目共睹的,堂堂高端海归人才,学术成绩不容抹消,他只消用心一点,找个能让一家人团聚的工作还是轻而易举的吧?但是,汪海洋现在就是一个捧不起的阿斗,根本提不起劲来。   古霏霏想也不想,就近抓起手头的一本书甩过去,边甩边骂:“汪海洋,你是不是逼着我要离开你啊?”   书直飞过去,汪海洋竟然不躲闪,这个傻子……书脊直接砸到了汪海洋的眼镜上,眼镜被砸飞在地,有血丝从伤口里渗出来。   汪海洋抹了一下伤口,毫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古霏霏,冷冷地说:“你要离开,那你就离开好了。”   古霏霏愣在那里,汪海洋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无所谓她陪不陪着他,无所谓她顾不顾家,无所谓她要留要走,这是什么态度?   “反正,我们的家就是这个样子,没房没车没存款,留在这里,委屈你了,你还是走吧。慕慕能留给我,那我很感激你,你要带走,我也没意见。”汪海洋说。   古霏霏气得不行,汪海洋这是什么态度?他还是个男人吗?   对,他的态度明显之极——他就是完全抹消了古霏霏这7年多来对婚姻的贡献,他就是没想要好好过日子了,他就是要当个废人了。   古霏霏陌生地看着汪海洋,天,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啊?半年前,他是那么意气风发,他说他要回国开创事业,他说他要给老婆孩子带了荣耀和幸福……那时,他是那么阳光。但是,才不过半年时间,他就被生活抽取掉了信心,犹如一根被拉得过紧结果丧失了弹性的瘫软的皮筋一样,再无生机和活力。   这究竟是什么造成的?   是的,古霏霏承认自己有时宽容不够,但男人就是该奋斗的,哪个男人不肩负着家庭的责任?古霏霏盯着汪海洋的脸,凄厉地喊道:“汪海洋,你想甩手不干吗?你让我给你生儿育女然后你说叫我滚我就滚吗?你的良心去哪里了?”   但是,汪海洋却比她更大声地吼道:“你想我怎么样?你不就是要钱吗?你不就是投资了我7年吗?你不是要拿回成本吗,好,我去马路上撞车好了,撞了车拿到的钱全部给你,这样好了吧?!”   汪海洋怒目圆睁,古霏霏第一次看到如此面目狰狞的丈夫。   古霏霏有一瞬的沉默,然后她哈哈大笑,突然,她动手解衣服,她脱了外套,接着脱毛衣,脱了毛衣接着脱内衣。   她觉得热,狂热得很,这哪是冬天啊,这是燥热的夏天啊,天,血管里的血热得想迸出皮肤了,热得必须让她脱衣服,脱光衣服。   听到没有,听到汪海洋说的话没有?这就是她付出7年心血的婚姻,她说过她做的是投资,没错,7年婚姻,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地付出,因为,她觉得她会得到回报,但是,如今得到的回报竟然是夫妻反目成仇。   古霏霏哈哈大笑地继续脱衣服,脱裤子。这是一次多么失败的投资啊,她是一个多么失败的女人啊。   古霏霏脱光了衣服,终于感觉凉爽一点了。她冲着汪海洋笑,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海归丈夫。   汪海洋的表情由惊愕转为担忧,他赶紧一把抓住古霏霏,把她一把塞进被子了,然后抱着她,打着自己的脑袋,一个大男人就那么痛苦地哭着说:你要发泄,就发泄吧,随你怎么发泄都行,我知道你是心里苦,你就打吧、骂吧,只要别冻出毛病来……   但是,古霏霏的眼睛只空洞地看着破旧的天花板。   当晚,古霏霏在另一个房间的床上睡——不,没有睡,睡不着,抽泣了一宿。   然后,第二天,虽然是周末,但她还是去了学校。   夫妻二人,已经互相看不到对方的好了,待在一起,又有何益?   古霏霏的爸爸妈妈在包饺子,是荞麦饺子。   “雪菜肉末的馅好吃,清淡开胃,配荞麦最好,到时候再在汤料里加点油渣末末和辣椒酱,我最喜欢了。”古爸爸一边给老伴递荞麦皮,一边说。   古妈妈说:“我们多包一点,冻到冰箱里,周末古飘飘来,给他们一些,他们工作忙,根本没时间这样包饺子。他们老是在外面吃,可是,外面的东西,哪有自家做的那么放心呢……”   说起儿子,就想起女儿,古妈妈停了停,又说:“唉,不知道古霏霏怎么样,她好久没有电话了。”   古爸爸说:“你这个女儿是不需要操心的,人家天生是个好管家呢。再说,汪海洋这孩子脾气也不错。”   听老伴这么说,古妈妈放心了些:“不过,她日子过得好,也要给我们打打电话啊,她是不是担心打电话回来我要问她装修的事情啊……”   古爸爸说:“以后啊,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尽量不要拖孩子的后腿,他们才回国,就算汪海洋有个副教授,可大学老师工资也不高,又要买房什么,所以,还是有压力的,我们么,这房子这么住住也可以了。”   古妈妈一听,辩解道:“老头,当初是你答应让孩子们给我们装修的哦,还不是你想赶潮嘛。”   古爸爸呵呵一笑:“你看那时,他们就是硬要给我们装修啊……这样吧,下次他们来电话,就说不用装修了呗。其实,我们老了,装不装修真的都一样,不过,我就是自豪,我这两个孩子啊,都大气慷慨,重感情!”   “那是因为我生得好!”古妈妈对古爸爸说。   “好好好,你的功劳大!”古爸爸迁就。两老口开心地拌着嘴,其乐无穷。   古妈妈已经包好了所有的饺子,开始下锅煮荞麦饺。荞麦浮上水面,古妈妈麻利地用漏勺打捞。   古爸爸大口地吃着饺子,不停往碗里添辣椒酱。   “喂,老头,你不能这么猛吃辣椒啊,对胃不好呢!”古妈妈打了他一下。   古爸爸呵呵笑着说:“你说我什么时候吃饺子吃出胃病来过?”   可是,就是那一天,古爸爸吃出毛病了。   半夜,古爸爸睡不好,去了厕所,在抽水马桶上揉了半天肚子。古妈妈披着衣服出来,埋怨他吃了太多辣椒,然后问古爸爸要不要吃点药。   古爸爸不回答,过了一会,却说:“我刚才做梦,梦见霏霏和海洋在吵架,慕慕在一旁大哭呢……” 第五十七章   莫教授给沈思雨电话,说一周后他要来杭州开会,刚好是圣诞前,到时候与她一起吃晚饭,算是提早过圣诞。   沈思雨捏着手机,兴奋得不行。天啊,那么一把年纪的男人也会陪她过圣诞啊!沈思雨觉得莫教授越来越可爱了,他一点不老,他可年轻啦!   沈思雨想给莫教授一个礼物。圣诞礼物也好,新年礼物也好,反正,她就是想送个礼物给莫教授。   买什么呢?打火机?领带?钥匙扣?钱包?好像都不合适,没特色。   想了半天,不知道该买什么。要不自己做一个吧,可是,做个什么东西,既是自己能耐范围内的,也是能表达一种情义的,仍然想不好。   去问师太王倩。   期期艾艾地说了半天——要给一个有点品位的半老男人送个礼物,小巧的、精致的、最好能随身携带的、有意义的、能表达一些特别感情的……   话没说完,王倩就打断她:“人家结婚了没?”   沈思雨一愣,说:“结了。”   王倩白着眼珠又问:“是你那位老校友教授吧?”   在师太面前藏不住秘密,刚才自己唧唧歪歪的那些什么废话在王倩耳旁全部过滤,留下最实用的信息就是:她沈思雨想给一个有家室的情人买个什么礼物最好。   沈思雨算是默认了。   王倩彪悍地回答:“人家都结了婚的,你还送什么东西?他当着你的面说礼物真好他会随身带着,但是一离开你后估计立马扔到加油站里的垃圾桶里——人家有老婆的,敢把小三送的东西带回家啊?你要送,就送他一个香吻,不仅你省钱,他也开心,而且不用带回家,让他心里也轻松!”   沈思雨被抢白一顿,虽然脸上有点挂不住,但细想一下,王倩的话也不无道理。   王倩戳戳她的脑壳:“要换位思考,懂不?换位思考!”   沈思雨可怜兮兮地看她一眼。   王倩看她一眼,又说:“你不用给他买礼物,你口袋里也没什么钱,他也并不需要你的什么礼物,给他东西,纯粹多此一举。倒是可以让他给你买个圣诞礼物新年礼物什么的……其实,老男人蛮喜欢讨年轻女孩欢心的,看着女孩子拿到礼物后鲜花一样的笑脸,他就开心,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很有能耐,感觉也年轻了——真的,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礼物能比得过让自己感觉年轻呢?所以,毫不客气地接受他的礼物,然后表示出非常开心,绽放出感恩的笑容,然后给他一个香吻,OK啦,这就是你本年度送给你情人的最好礼物啦!”   一听这话,沈思雨立马想起了不久前王倩给她还有其他室友上的“女人不犯坚强罪,就是要花男人钱”的女人经。   师太的境界就是不一样!她沈思雨就弱智多了,瞧她,从来没让教授情人给她买过礼物,反而想着送教授礼物,但是师太呢?师太认为,接受教授的名贵礼物然后飞出一个热吻就是送教授的最好礼物,天啊,聪明女人和普通女人之间,真的是不可逾越啊——因为思维模式完全不一样。   沈思雨对王倩顶礼膜拜。   但是,突然,王倩却低调地垂下眼皮,看着电脑屏幕,貌似神思恍惚地说:其实,名流又算什么呢?难道名流就一定是多完美多智慧的吗?名流的完美外衣纯粹是社会给予的,名流的智慧头脑是因为他已经出人头地了,已经出名了的人,怎么说都是有粉丝的,没看网上,一篇文章只要有三个粉丝就能这文章顶到首页头条?所以,大人物算什么,到了荒岛,大人物不也一样该喝自己的尿尿吗?我才不信大人物的尿尿比普通人的尿尿少些臊气……   圣诞及新年双节即将来临之际,省政府邀请长三角地区的一些高端海归去参加迎新晚会,以表示政府对海归人士的关心。汪海洋被邀请之列。   也好,出去散散心吧。不然,自己一个人在家,日子实在比较惨。跟着政府走,肯定能吃好睡好玩好。   果然,一批有海外背景的博士博士后们被几辆大巴拉进了一个星级饭店,在这里,除了聆听省里领导的亲切问候以及对来年的充满希望的鼓励之外,他们将尽情享受这里的很多娱乐设施:k歌房,电影院,舞厅,当然还有一人一间的大客房,以及丰盛的晚餐、宵夜和第二天的早餐。   虽然汪海洋在家情绪低落,但是出门参加社会活动,他还是比较正常,穿着笔挺的西装,在下午的冷餐会上彬彬有礼,与记者说话也是谈笑风生,说起德国留学时期的故事,把一名年轻女记者逗得花枝乱颤。晚宴上的领导发言结束后就是丰盛的中西合璧自助晚餐,他一边品尝着葡萄酒,一边用精致锃亮的刀叉熟练地切着七分熟的牛排,吃完后,用熨得很平整的洁白口布擦着嘴唇,再端起一杯咖啡慢慢品尝休息。他的举止是如此优雅,心情是如此舒畅,笑容是如此温和,眼神是如此自信。若有很多未婚女生在此,一定立即会被他迷住。   但事实上,连汪海洋自己都奇怪,原来自己的反差可以那么大——在此之前,和古霏霏在一起,在他们那个破旧冰冷的家里,他就是会莫名其妙发脾气,然后没有目标地骂人,甚至想四处扔东西,然后揪自己头发打自己耳光,整一个就是半癫狂状态,对,他甚至还逼得自己的老婆濒临崩溃,大冷天地脱光了衣服说太热太热……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名校出身的海归吗?不,连正常人都算不上,那时他只是一个被生活抽掉了信心的脊梁的可怜男人!   可此时,他神情休闲,思维机敏,举止平和,侃侃而谈,就像旁边每个成功海归一样,有能力有才华,有自信有情致,有幽默有包容,只让人感觉舒适和亲切。   天,自己是不是得了人格分裂症?在冰冷的家里,他是个失败者,只能像困顿的残废人一样蜷伏地生存,而在豪华设施的星级宾馆里,他是个成功者,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意气风发地享受生活。   那么,究竟哪个是真实的他呢?   詹小鹏就是在他慢悠悠地品着咖啡的时候来电话的。   詹小鹏问老哥在哪里,说他想去他家洗个澡,第二天是圣诞,他想和女友沈思雨约会,不希望在温存时被女友说他身上臭。   汪海洋一想,就说那你到我现在住的宾馆吧,反正我一人一间房,你在宾馆洗澡,我设法明天再去要张早餐券,让你再蹭顿早餐去。   詹小鹏一听,大喜过望:又能蹭老哥的豪华洗手间还有丰盛到极致的早餐了!这次吃早餐他可一定要吃出个样子来了!   听着表弟电话里的惊喜叫喊,汪海洋的心情越来越好。   詹小鹏说:我立马骑车过来,待会我给你短信。   当詹小鹏连夜冒着寒冷,骑车从农民房赶往市区里的星级酒店时,他的心里是热乎乎的。他背着双肩包,里面是换洗的衣服,当然,还有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随身带着的礼物——那个农民房太不牢靠了,他担心万一礼物被偷了呢。   嗯,好好洗个澡,然后,蹭着老哥的豪华大床,舒舒服服睡个觉,明天一早吃大餐,明天下去找老婆沈思雨,送她礼物,请她吃必胜客,然后,抱住她,好好亲一顿!最后,送她回寝室……多么美丽的圣诞夜,多么浪漫的校园爱情!   詹小鹏被爱情的热度燃烧着,丝毫没觉得冬夜骑车的寒冷。   只是,这世事啊,千变万化,没有人能预料最终的结果。詹小鹏不是仙人,自然也没有料想到,今晚,对他来说,将几乎改变他的一切。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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